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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 【仙流】繁花 by 我记不起我是谁

本帖最后由 潇湘木 于 2011-10-21 13:00 编辑

此文出自仙流贴吧,昨天下午看的我内流满面,并不是虐文,可以说应该算是甜文,我是感动的,哭了整整一个下午,作者笔下的二人的感情太过感人所以迫不及待拿来和大家分享。爱情不一定要轰轰烈烈,平平凡凡的爱情才能更加醇厚悠长,在平凡中感动又是另一种味道。
此文作者有公开授权,以下放授权图片


啰嗦一句:这里的流川说的话,大家要慢点看,颠倒一下,流川在这里面的设定是个疯子……
默默飘走……
我相信爱情,不管何种形式,都能给我最深的感动
我相信幸福,只要用心体会,它就在我身边

作者的话:文笔没有,悲伤没有,虐人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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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



题记:

没有什么最遥远的距离,也没有什么难开口的话语,有的只是,我多希望和你在一起。



一·老友相会

     越野在街头的张灯结彩里始终不敢松了牵流川的手。

     三天前,阔别整整五年的仙道,忽然说要回来,在故乡过年。一群当年在学校里义气得上天入地的同窗哥们你争我抢老半天电话,终于得以每人说上几句,发表下近年来的感言。但之后不知为什么原因电话被挂了,回拨过去里头说暂时无法接通。

     三十个小时前,仙道在火车上打来电话,曰再过不久就到,越野还在寻思会不会在年前先办个老友会,电话那头除了仙道的声音又传来一大通不知什么国家的语言,并不是跟自己说话,因为听见仙道对那声音作回应。越野就想,是不是仙道带老婆回来了呢?

     三十分钟前,老友相见,久别重逢,场面的温馨盛大得能将冬雪化水。越野在还没和仙道来个拥抱之前就看见仙道被一手臂迅速地往后拽,自己偏了头一看,一长着柔软头发,围着个占据大半张脸的纯白围巾的小子就是拽仙道的人。越野纳闷,才想要问,就见仙道扔下自己这个老友凑那小子面前。

     嘿!好...好你个仙道!越野瞪大着对眼,看那小子伸长了手臂指着一方向,顺他那手指头看过去,没看见啥,但是看见有一点红色在视线里头渐远。仙道匆匆忙把俩行李箱搁在了越野的脚旁,把身后那小子往越野跟前一拽,呼呼吐出的热气跟着唇齿的张合在冬季里成雾。“越野你帮我个忙帮我看着这小子和行李,我去去就来。”仙道拉着越野手掌叠那小子的手背,三人的体温是个极大反差,自己的手微凉,仙道的手冰凉,那小子的滚烫着像个发烧的人。

     越野问:“你要去哪啊?还有这谁呀我该怎么叫他丫?”

     “等会再告诉你我真得走了,他名儿叫流川,你给我看紧他他要没了我追杀你啊!”仙道小跑着把这话撂下,撂完了直接改为奔跑,一路溜烟着消失,踩雪上的脚印子深深陷进那些已经千万路人留下的印子堆里头。

     然后,十五分钟过去了,仙道都还没回来。

     然后,越野就想和那个仙道要自己牵着不能丢的流川一起往仙道跑远的那个方向走。已经开始有点小雪飘飘了,行李上都落了些许白皑。

     越野一直在琢磨流川这论身高论体型都和柔弱沾不到边为什吗一定得自己牵着他,还说要是没了得追杀自己?嘿哟喂别搞笑了这小子要搁人群里一放能高所有人一大截想没了都有点困难。

     先去找仙道吧。

     越野这么想,提起个行李箱,示意流川空着的那手接过去。流川其实说起来就是个沉默的物件,这是烙越野心里的最直接的第一印象。很安静,安静得让越野以为他只晓得呼吸。

     接行李箱的时候,流川看了眼越野,眼里有迟疑,但还是接。而在越野拎起另一个行李箱,牵着他要迈出步子,流川却跟脚底下粘了502似的不动。不动就不动吧还把越野牵他的手给挣开了,那一瞬越野就如同看见仙道的语言,他要丢了我追杀你啊!

     “怎么了?看你也像是外地的,人生地不熟的你得跟我走要不你万一走丢了咋办?”得,这话够恶心,就跟和小姑娘说话一样。越野心底里把自己唾弃个千百遍,伸手就要牵回流川刚挣回去的手。

      没想的就是流川居然一个劲往后退,这回眼里全是害怕。越野自知不是有耐心的人,这就几个大步上前把流川手腕抓掌心里要走人。流川急了,张嘴就咬。

      越野也有些急了,流川咬着自个儿不松开,那力道真不算轻,估计要抬起头来自己手背上准是一排牙齿印。“我要来真格的了啊!你不想去找仙道那你就在这等!我自己去!”

      极其忽然就察觉到手上的压迫感消失了,那疼痛的源头骤然中断,刚还在自己掌心里挣扎得起劲的手顿时软了下来。越野感到流川把那股子力气退回去了。

      流川抬头,十分契合的角度让越野仿佛看见他眼里有一汪的溪水,自己的脸在上边倒影。越野见他松口了,出口大气,“我又没把你怎样嘛你跑什么,还咬我,我的意思不是带这些行李跑掉,我的意思是去找仙道!”

      人模人样的,怎么不是副人的性情。一大男人居然咬人......越野低头一看自己手背,真就排八颗牙齿印记。

      “这回可以走了吧?”越野气结,有些没好气。

      流川也不介意的模样,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让越野牵着慢慢往仙道刚才跑的方向走。临近过年,街道处处红艳,喜庆万分,有红纸叠成的千纸鹤,挂在树上,让风吹得左右飘摇,像是能将那些成真的幸福洋洋洒洒降在大地。

      于是,折合到现在,越野盯着自己手腕上的手表心里计算,牵着这物件在这街头等仙道已经过去整整十五分钟半了。

      循着仙道离开的方向一路走来,就走到这个街头,前边有岔路,不知仙道是走的哪一条,打仙道的手机也没接,俩人只能干等。

      越野想,这真的是阔别多年的老友相见么?热情在哪里?感动在哪里?别的什么没有要冻死了倒是真的。越野急躁地掏出手机,再给仙道拨了通电话。

      手机屏刚显示拨出,不远处就传来阵阵脚步声,把电话里头的嘟声盖过。越野瞄了眼那声音的方向这就啪地一声合了手机,大声一吼:“我真不想在这么喜庆的时候说粗话你丫个什么人啊跑哪去也不说打电话也不接!”
越野还想继续说,但手心里又传来的挣扎将他打断。索性手一松,由他去,反正仙道已经出现了,自个儿没必要还牵着那物件。流川急着挣开,却又不急着上前,慢悠地往仙道奔来的地方去。

      仙道在离自个儿几米外的流川身前停下,气喘着沉重,绽开个笑脸跟越野赔不是,说是手机揣兜里拉链拉着一路跑太急没听见。越野没心思听他理由,注意力全在正往仙道手里扒拉什么东西的流川身上。

      流川扒拉得火急火燎,一眼都没看仙道,越野的好奇心就这么给勾起来了,是什么稀奇东西啊让他这么心急的?

      流川背对着越野,挡住了一整个仙道的胸前,越野就没看见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只听见了撕纸的声音。在流川似乎是心满意足扒拉完之后,就给仙道牵着转身朝这走来了。

      手上什么东西都没,嘴里倒是叼了串糖葫芦。

      “......”有生之年,越野晓得了什么叫人到囧处是无言。

      仙道提走个行李箱,拜托着越野:“好兄弟你帮我提一个。”

      “也就俩行李箱呀为啥我得帮你提一个?”这不你旁边还有个活人么?越野这么想着伸手一指仙道身旁的流川。

      仙道一笑,赛冬日暖阳,“我这不得牵着个么?”

      “那他也有两只手呀!”嘿这小子是国宝不成拎个行李箱都有问题?

      “他这不是一只手给我牵着么?”仙道不缺理的神色让越野直接就问了下一问题:“那他另一只手干什么?”

      仙道朝流川叼着的那根糖葫芦努嘴:“诺,吃糖葫芦呢么。”

      “......”

      越野拎着那行李箱,又问:“我说你去那么大半天就为买串糖葫芦?”

      “啊,不然呢?”仙道回答得挺干脆,一样和当年那样没有时间概念。

      “那也不用去那么久啊。”

      “兄弟,你认为是先走了几十米的自行车比较快,还是慢了几十米才起跑的人比较快?”仙道把脸扭过来,对越野的思维十分悲悯的模样。

       越野想起了刚拿小子指方向时自己所瞧见在渐行渐远的那点红色。禁不住就觉着惊讶,仙道这是追着那车买糖葫芦去啦?“仙道,你别告诉我你去这么久是就追那卖糖葫芦的车去了?”

       仙道反问:“这不是很明显的事?”

       流川含着那串糖葫芦的第一丸开始砸吧嘴,唾液声明显。仙道回答完越野就冲流川发话:“这不是这样吃,得用咬的,宝,你手呢?”

       越野想揪着自己肠胃清洗个几遍,他他他他他他他.....仙道他居然喊那小子宝...那小子到底哪儿长得像心肝宝贝了他怎么不吐死自己得了......

       流川侧了侧身子,让仙道看他藏衣袋里的手。

       “这样吃不好吃。”仙道说着松开牵流川的手就要去取流川叼嘴里的糖葫芦,叫流川歪了脑袋避开。

       流川抓着仙道要拿他糖葫芦的手往下垂,这回抽了刚还藏口袋里的手,拿出嘴里的糖葫芦就和仙道说:“好吃。”

       完了又塞回去,腮边鼓起生动的一块,“甜的。”
仙道这就笑,也不再动他,“好吃就行,里头那个是山楂,有点酸,你咬咬吧,喜欢吃就吃要不喜欢再吐。”

       越野趁机插话,“他没吃过糖葫芦?”是地球人都吃过吧?

      “嗯,这第一次吃,我们不是火车到了之后转公车么?然后那卖主是把糖葫芦搁在车后座卖,车快到站的时候他从车窗看见的,跟我说一根杆子上面好多红的东西问我那是什么,我说是糖葫芦他就想要了呗,我以为卖主会在车站停下的,谁知道他不是,要不我也不用这么拼命追了嘛。”

       有些懵,越野觉着这话里透出来的味道不对头,“他连这是糖葫芦都不知道?他外国人?”

      “没,他国内人。”

      “哦对了刚才我要拉他来找你的时候他还咬我来了。”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问,我刚就想问你用什么手段骗他跟你一起走的,我临走的时候只跟他说让你牵一会我给他买糖葫芦等下就回来,没说让他跟你走。”

       越野甩一大白眼,眼珠子要脱框,“什么叫骗啊你这说的是不是人话,他可能一开始以为我想带上你的行李偷跑,我跟他说是一起来找你他才跟我来的。”

       仙道的反应却是出乎越野意料,一听这话脸色一喜,这就凑流川面前乐着问:“是这样吗?”

       流川点个头,吞着葫芦上的红糖水说:“嗯,找你,然后,走。”

      “行啊晓得惦记我了啊,我真特感动啊你丫真逗死我了。”仙道开始乐得有牙没眼。

       越野站一旁看实在有点憋不住自己想法,拍着仙道肩膀,在他耳根子那问:“仙道,我冒昧一下,他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你才发现?”仙道大大咧一回答,越野险些站不住脚。

       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仙道,再把眼神放流川身上,结合刚才到现在的种种行径,自己只是有些猜测,倒没想到仙道回答得这般坦白。意识里感觉有些尴尬了,忙后退着说对不起,不是故意戳流川。

       仙道这回没多话,就笑着用手指指着自己脑袋,说:“他的这,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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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无疯不成魔


      越野信,十分相信。就冲仙道一说完流川的脑袋是疯的流川就扑上去咬他刚指着脑袋的手指,越野就没有不信的余地。

      出于好心,越野把仙道的行李都提在了自己手上,那得给咬得不轻吧。

      仙道挺吃痛的模样,扳着流川两排牙齿费力把自己手指头抽出来。

      流川吼他:“我才不是疯子!”

      “对对对,你不是疯子,我是混蛋刚在放屁。”那手指上清楚两颗牙印,估计背面也是两颗。仙道自知触到流川的敏感神经了。

      流川接着吼:“疯子是我!”

      仙道顾不上手指头疼就捂流川的嘴,放轻了声音引导。“宝咱不说这个了,来来,跟着我说句,我、是、流、川。”这才松开捂他嘴的手,盯着他两片唇小心翼翼候着。

      “我是流川。”流川有模有样地学,蹦俩字,眼珠子一转,继续,“疯子你。”

      “好好好,我疯子,那咱不纠结这个了成么?”把流川差点激动着扔出的糖葫芦塞他嘴里,仙道甩着手指头缓解点疼痛。自己个混蛋二大爷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说什么疯不疯呢真他大爷该杀。

      “嗯。”回答出来的是鼻音,流川跟没事人一样自顾舔他的葫芦去了。

       越野就见仙道大出一口气,想自扇巴掌的模样。“我说......他会伤人么?”

      “去!伤啥?伤你妹!!他老正常了!不准胡说!”仙道这会是有些恼怒个没眼力见的流川要能伤人自个儿还能站这儿?直接先给捅死得了。

      “噢......我只是看你那么认真哄以为你是怕他冲动...”

      仙道抓着流川的手往自个儿口袋里塞,就这么几句话功夫手就比刚才凉了,故乡的冬天真比外边冷些,“没,我得疏通他思想,要不他老惦着自己是那啥,要变凶,比那种流浪野猫还凶,不好处。”

      越野有些忌讳地换了个位置,不再是两人把流川夹中间的场景。“凶什么的我见识过了......”

      “那我们这样说话他听得懂么?”

      仙道一摸下巴,“有时候懂有时候不懂吧。”

      越野喷他:“什么叫有时候懂有时候不懂啊?你还加个吧,你连这都不确定你还把他带回来啊?对了我还没问你他是你谁啊?你老婆的娘家二舅子?”

      “你给我滚蛋不带你这么嘲笑我,关系什么的日后再跟你说。我的意思是,他感兴趣的他就能听懂些,他不感兴趣的他一个字儿都不明白。”仙道劈里啪啦一串,替自己刚才的回答洗白。

      流川忽然把脑袋凑过来,嘟囔着蹦几个字,越野没听清,就看见仙道听完了哈哈笑个没完。“他说什么?”越野问。

      “旧的,他,像。”仙道止住还在笑的嘴脸,乐颠乐颠地给复述。
越野完全找不着北了:“啥意思?”

      “你刚不说二舅子么?他以为是说旧东西,说你长得像旧东西呗哈哈。”

      “......我..我不和他计较,我问你,这种不成句的说话方式你教他的?”冷静,他只是个疯子,不能计较,不能。

       仙道把流川一搂,倍儿自豪,“哪能啊,他自己听我说话听着听着学起来的,人叫自学成才。”

      “牛逼。”流川这回说的足够让越野听清了。

      “对,人自学成才,老牛逼了!”仙道嘻嘻哈哈停顿下又做补充。

       越野抛白眼给仙道,几分试探着:“你别跟我说他之前还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奇葩的东西怎么都发生在你身上啊?

      “哑巴不是。”流川咕噜咚吞下粒山楂,拿出来的糖葫芦顶端露出尖尖的柄。

       他牙齿没动,他没嚼~~!仙道这么确定,一巴掌就拍越野背上震得越野差点吐胆汁,“你别在他吃东西的时候跟他说话!”

       流川又说:“哑巴我是。”

      “是个啥?啥?丫给我闭嘴吃东西的时候有闲工夫说话先把东西嚼碎了再咽!”一粒山楂...那可是...一粒大山楂啊...如不是看在越野前头好心提自己提行李一定抽飞他丫的!

      “噗哈哈哈哈我忽然又觉得你实在太好玩了要不你认我做干爹吧。”刚还存心里的那点小小顾忌在这一刻土崩瓦解,越野顾不上后背受敌凑近了身子朝流川抖眉毛,哎呀妈呀这凑近了才看仔细了小子长得挺人才啊。

       “越野你故意的吧?你一定是故意的臭小子我抽不了你我还可以踹你!”仙道一把揪着越野胳膊就拉开他和流川的距离,十分正色了地说话。

       “干...”流川张嘴,俩唇瓣给红糖浆染得晶莹剔透里带着抹红。

       “闭嘴!”仙道感到不妙,他真当真了,一瞬间就有把越野大卸八块装麻袋扔河里的冲动,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这是。

       “干什么不让他说?你这是剥夺人身自由。”越野有点儿岔气,刚怎么没发现这物件好玩。

       “自由你二大爷!你再逗他试试?”

       “干爹什么是?”流川扯着仙道衣领子发问,十分不解的样。

       越野立马就住了嘴,流川说的自己都听不懂,目前还不能惹怒仙道这位翻译。

       仙道一愣,想起刚流川张口没喊全的那句,合着刚就是想问自己来了。深刻自省中,刚凶他了。“干爹就是王八。”

       “我*……¥##%…………”越野一时喉咙堵塞,无言。

       “王八什么是?”

       这回仙道没回答,光伸出手指头指了指越野。

       “靠!老子不和你们走一道了,老子我要打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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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冬雪

      
       越野这么说,他就真的这么做了。

       拦车,把行李扔车后箱,直接上车了走人。

       仙道乐得自在,越野是个好人,赌气还不忘帮自己把行李拉走,现在双手空空一身轻松,回家真好。

       转眼了却是眼前有了鹅毛雪片开始纷扬,一直没注意上的雪在这一刻悠悠荡荡全下来了。报应......

       仙道扯了自己围巾,摊开来了盖流川脑袋上。流川正仔细嚼着糖葫芦里的山楂,察觉脑袋上有毛茸茸的东西盖下来,就要伸手抓下来擦嘴,让仙道一个赶紧给拍开。“跟你说好多次了吧,别拽着什么东西就要拿来擦,要碰巧是抹布呢?”

        流川自顾自继续嚼,两腮鼓鼓,仙道觉着奇怪,什么山楂啊能让俩腮鼓成这样?“宝,你糖葫芦呢?给我看看。”

        流川颇有点显摆地把手上纤细的竹签拿仙道面前扬了扬,上头一粒裹着红糖浆的山楂在冰雪作背景的眼前格外显眼。仙道明白个八九分了,要他张嘴。

       “啊——”流川抬着下巴给仙道看清楚嘴里,堆着三颗嚼碎在了一起还能看见籽儿的山楂,山楂味浓烈浓烈的。

        仙道哭笑两难,问:“一下吃这么多不酸啊?”

       “甜。”流川挺老实,点几下头。说完了低头,伸手把竹签上唯一的那颗弄下来,三个手指捏住,就要往仙道嘴里塞。

       “给我?”流川眼里透着诚挚,就跟要仙道也一起确认那真是甜的。

       “吃吃。”流川扔了竹签,托着仙道下巴把那山楂给塞进嘴里。

       甜,很甜很甜。

       雪片里开始夹杂了凛冽的寒风,嗖嗖钻人衣领子处,仙道忍不住跺了跺脚,拉紧点身旁的流川,“宝,咱们也坐车吧?”

       “快?”流川仰脸,有雪花掉落在他的眉间,纯白着。

       “那当然,这儿的车比咱们外边的还快。”仙道笑眯眼,给拂干净他脸上的雪。

       流川当机立断地拖着仙道大步往马路边走,伸长了手臂在那车流密集的路上作拦车状。

       仙道由他去,反正他手让自己牵着也没地儿出意外,在外边的时候流川拦车的技术比自己好上一截。曾有一司机说过,这位先生你往路边一站笑成那样谁都不会以为你在等车的,你身边这位小哥就不一样了,一副焦虑样,一看就知道已经等了很久了。仙道知道,那都是屁话。

       流川学会拦车的过程很平凡,很简单,那只是一个盛夏的中午电视里播放的三流言情,一切源于里边男主人的搭车记,和现实的区别只是在于之所以会出现火急火燎和焦虑是因为女主人公出了车祸。流川学下来了,包括那男主人公十分心急如焚的表情,并且运用到了生活,逢拦车必用。

       大概过了两分钟的样子,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在两人面前缓缓停下。

       车主刚把里头车门锁打开,仙道还和他道去向的当口,流川就跟泥鳅似的钻进了车里头。

      “过年交警查得很严,你们得把安全带系上。”开车师傅如是这样交代,反光镜里照着车后方仙道的一半脸。

       仙道给流川系着安全带,流川正猫身捣鼓车窗的开关。
“师傅,能把车窗所开开么?”看他那样估计是窗锁还上着,弄不开。
  
       开车师傅一口回绝:“不行啊,现在下雪了,还起风,你开窗了待会雪给风吹进来车里头要湿了的。”

      “不是,他会晕车,开窗了有新鲜空气就不晕,要不待会真晕了吐你车上也麻烦不是。”仙道按着流川捣鼓得越大发的手掌,心平气和地给商量。

      “真不行,我车里有塑料袋,晕车吐了没啥,开了窗等下车里湿了我不好载其他客人啊大冬天的。”

       边上流川就跟听懂了一样皱着个脸闷仙道大腿上一声不吭,来回蹭。

       开车师傅的态度是很硬了,一点没软。仙道有些没法子,极力往外坐,空出三分二的座位,拍着流川背说:“忍忍?很快就到了你要不躺会?”

       二话不说,蜷起膝盖流川侧躺上了座椅。仙道不死心,还想游说:“师傅,要不只开一点点?只开一点的话就没事了嘛。”

       “先生,你往外看,看见没?现在雪这么大就是个缝隙我也不能开呀。”

       “要不这样,我给你加一百,师傅你给开个窗,现在快中午了,过一会您也得去换班了是不?下午您开的就不是这辆了没错吧?更何况我要去的地方很近,五分钟左右就能到,您给开个窗也吹不了什么雪进来,这都开这么一大段了不是?”

       “那好吧。”

        有钱......能使鬼推磨...真黑|||||||仙道一看手机上时间,还剩三四分钟的路程大概。算了,多给一百,十个十,大过年前的,就当十全十美吉利吧。

       “宝,起来开窗。”一抖大腿,活活把流川的脑袋震得晃动,流川闻言一骨碌从座椅爬起匆匆忙摁车窗升降按钮。

       凉丝丝的空气迎面砸来,刺骨了冰凉,几乎能感觉着砸进来的还有成片的雪花,流川这会却整一如鱼得水的状态。

      “不一样!那!”流川忽然有些兴奋着指着窗外朝仙道咋呼。

       仙道循着他指尖看过去,不远处一大厦顶挂着几个正漂浮的彩色热气球,风一吹偶尔相互碰撞,然后分开。仙道想起来了,在外边自己住的对面就是一大厦,也挂的热气球,红的。

      “想家了?”坐近了贴流川背上,抓他扒窗沿上的手呵气,仙道试探着问。

      “家?两个?”流川扭过脑袋,不解地反问。

      “两个?”

       流川摸后脑勺,绞尽脑汁想得入神,然后跟仙道叙述:“C城,外面,家,那,上车,说,仙道你,这,也家,说,过年,回家。两个,不是?”

       这有些为难流川了,至今都还只会说短句子。仙道组织着眉目间渐渐是有了春暖花开,心里头是涌了感动了。流川还记着从外边回来前自己抱他睡说的回故乡的家过年,流川当时问什么是故乡,那会还回答他,故乡就是比外边那个家更亲的地方。

      “嘿,对,是两个。”两个,不论哪个咱俩都在一块。

      “哪个,仙道喜欢?”流川问得挺认真,眼神就挺认真,仙道看出来了。

      仙道环紧点流川,不急着答:“宝你喜欢哪个?”

      流川特实诚地摇头,“不知道。外边,久,这,第一次。”

      “嗯,宝要是不喜欢这那过完年了咱就出去外边。”

      “故乡,不喜欢,仙道?”

      仙道扑哧笑,俩肩膀都抖,“你真逗死我了。我当然喜欢故乡,怎么会不喜欢,这是我长大的地方啊。”

       “长大?”流川瞪大点眼睛,眼神里布满疑惑。

      仙道伸出手比划:“长大,就是从宝宝,到小孩,从小孩到大人,我是长到大人以后才去的C城,你遇到的我那时候已经是大人,之前我都在这里过。”

      “现在,大人,样子,仙道?那是像,铃铛,隔壁,吃奶,然后,不吃奶,然后,变大?”铃铛是在C城住的公寓隔壁家养的一条奶色哈巴狗,常来串门。

      这形容还真贴切...仙道揉他头发,说:“嗯,每个人都这样,宝你也一样。”

      “嗯,这么久,在这里,过,仙道喜欢,住久点,喜欢,我也会。”   流川字句里透着肯定,就跟往后已经摆在眼前一样。

      “行啊,你这么有自信呀?住久了你真也会喜欢这?”
   
      流川反手把仙道的手包在了掌心,体温交错。

      “故乡,仙道的,喜欢,我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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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铛个里个当

      仙道挥苍蝇似的把眼前挤在一块围着流川的那群所谓当年同窗。嘴里不住嚷嚷:“看看看看什么看?你们山上猴子没见过高级动物啊?”

      “要见过这类人士我们还需要惊讶么?见过高级的但没见过稀奇的还是活的。”小A回头来白他一眼,继续看。

      仙道就有一巴掌呼死越野的想法,小A眼神里说的就是,越野告诉我,你带了个疯子回来!

      流川一进门越野就给塞了一赛馒头大小刚出炉的烤鸡腿,现正坐沙发旁地板上双手并用地啃,不亦乐乎,于是这就给边上的围观人士提供了十分之大的围观便利,仙道在一旁发怵,怎么看怎么都像那群人是要抢?

      越野除了是个好人,还是个聪明人,在看见仙道下了力气把手里头的茶杯噔桌上的时候,不由分说挨个踹蹲地上围观的那干人,使眼色全揪厨房去了。

      仙道脱了穿脚上的室内棉鞋,踩地上,铺着白瓷的地板在这寒冬有着层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冰凉,这就把屁股底下的坐垫抽出,扔地上,伸手一抓流川胳膊,“起来。往这坐。”

      流川衔着啃得快见骨的鸡腿挪了位置,坐稳了看见俩手上全是油还有屑,举到仙道面前哼哼。仙道抽着纸巾,搓着手有些迟疑,凑近脸,“宝,在这高兴么?”

      流川眨巴两下眼点头,仙道大气没松,又问:“真的?”

      流川还点头。

      “那来来,给亲口。”这回仙道一笑,把手里纸巾又放下。

      流川直接吐了嘴里鸡腿进垃圾桶,双手捧仙道脸拱着个比手还油的嘴就上去了。

      厨房里忙乎的越野听见,厅里,仙道笑得贼疯狂。

      小A他们悄悄拉开厨房,探出脑袋。

      隔着屏风玻璃无法看清,只能听着那笑声从玻璃上方溢过来,罩在身上有点暖有点朦胧,原因不明。

     “宝,说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嘿真厉害,说完新年快乐该说啥?”

     “如意万事!”

     “嗤哈哈好好,还有呢?”

     “东海南山。”

     “那是大寿说的,来,宝,跟我说说,过年想先给谁拜年。”

     “红包给?”

     “给,包大个的。”

     “仙道快乐!”

      越野切着听着,到最后完全停下,望一眼厨房门口,仿佛能从那直接望见厅里的两人。小A他们如预料里的开始窃窃私语,惊奇的,疑问的,不解的,喜欢的。

      嗯,谁都没见过这样的仙道。我也没见过,这么想着越野继续低了头切肉。

      开饭时间,仙道在餐桌上冲越野吐槽:“越野你下次烤鸡腿能把火候控制小点么?味儿都有点糊了。”

      越野哦一声,哦完了拍脑门郁闷,今早上只给流川一人吃鸡腿了呀。

      流川似乎对桌上的饭菜不是特别喜欢的模样,仙道一样样夹过去,喂他嘴里,他嚼两下都给吐了。边上几个哥们忍着没发作,捏着筷子看仙道也没说啥继续给夹菜。

      最后就是轮到蛋羹了。盆里盘着块金黄色,细葱铺在上边,热气腾腾,带出麻油的香,分外的鲜。仙道改了汤匙,就着边沿挖起块,吹凉了送流川嘴里。

      这回流川真吐了。

      抓着垃圾桶的沿几乎把整个脸埋进去。

      小C隐约看出了名堂:“他这是给晕的吧?”直白点就是坐久了火车或者长途汽车,下车了之后没能缓过来,遇吃东西的时候要吃清淡的那就给缓过去了,要没注意先沾了荤腥就是现在这德性了。

     “嗯。”仙道拍着流川后背,一副他知道的神情。

     “你知道?”这么喊出来的倒不是小C了,是越野。

     “我当然知道。”仙道头也没抬。

      流川吐了有那么会,像是吐干净了,又像是更难受,挥舞着手甩仙道身上,扒着他蹲下来。

      越野没听见流川叽里咕噜了啥,就见流川一说完仙道就把自个儿手指头给伸他嘴里。几乎整个手指头都没进去,一掏,然后,快速地抽出来,流川更汹涌地吐了一通。

      越野跟今早上喷他的势头一模子刻出来:“你知道你还给他吃带油腻荤腥的啊?你早和我说我不就不给他塞炸鸡腿了?”

      “你哪那么多屁话他刚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就跟我说他肚子难受还缓得过去?干脆给他吃让他吐痛快得了。”接过小C递来的开水,仙道把流川搀着靠上椅,把水杯塞流川手里头自个儿开始掀起流川衣摆给他撸肚子。

      流川吹杯子里满出来的热气,吹几口,探出脸,“难受我。”
“我给你撸撸就不难受了你喝开水,别忘了先吐掉口啊。”

      流川俩手抱杯,俩眼睛泡透着水雾,有些湿润,吹着吹着喝进去口,吐垃圾桶里,“饭还吃?”

      “不吃了,喝完了去给铃铛打电话,问它小狗生了没,哪个认我做干爹。”仙道把刚掀起的流川的衣摆再塞回去,捉着他来回晃的小腿给他套棉鞋,把兜里手机掏给他。

      “打完睡觉我要。”

      “行,要睡了告我一声。”

      “睡觉我要。”

      “行,我现在给你捣窝去。”仙道这么一说,牵流川下椅子,回头问越野,“诶我暂时借用你间房间成么?”

      “成,你就算住下来我都没意见。”

      仙道摆出个十分感动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却不是这回事,“噢那不谢了啊我这回就是真要住你这来的。”

      流川开始揉眼睛了,眼皮子上下打架。

      “你们先吃我去去就来谁偷喝我酒我吃他肉啊。”握紧了点处在自己掌心的手指,骨节分明着,带了温度。流川的气力一点点给瞌睡抽个干净,走到房门前一整人都扒仙道身上。

      仙道调整个姿势,把流川绕到身后,抬起他两胳膊勾自己脖子,说:“抱着。”

      流川埋脸仙道背上往上蹭,环着他脖子开始吐均匀的呼吸。

     “宝,你先自己睡,我待会来给你看看,别踢被子,成?”抖开床头的棉被,仙道把毛毯垫在底下,头尾叠成个圆,看着真就像个窝,圆滚的。

      流川没说话,背上有他点头的动静。仙道伸手往后腰一摸,就摸到流川的腰,就着那姿势把流川翻到身前,除着外套,抱上毯子,给扯了棉被来盖上。

     “枕头,垫。”流川忽然睁开刚还闭着的眼,一指自己脑袋底下,仙道寻思着就把两个枕头枕一起,给垫高起来,流川俩眼一闭彻底实沉了。

      仙道轻手轻脚从房间里退出去,迎头就遇上站门外老久的几哥们,笑得贼兮兮。仙道又开始发怵。

      小A上前,一搭仙道的肩,嬉皮笑脸道:“关系不淑啊关系不淑啊仙道,这哪拐来的?”

      仙道嘿嘿两声笑,摇头晃脑:“捡的。”

      “哪捡的?”

      “就在我脚底下。”

      说完大步一迈,回桌前开酒。啤酒盖子在空中划个弧,花白的沫子将玻璃杯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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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故乡的云

     越野想,自己要没听错的话,仙道说那是捡来的,在脚底下捡来的。

     不用再多的语言解释,越野听明白了,关系一说不点自破。倒没觉着怎么惊讶还是出乎意料,这种潜意识里的果然如此让越野有些小迷惑。酒尽人散的时候,越野以为自己会跟仙道说点什么才回房睡觉,但就是一个字儿没说。自己脸色估计看起来会很严肃,眼神没准儿都很凝重,还是,不要说了。

     这么想着越野收拾完最后一块碟子,擦着手就打算回屋睡觉,墙上挂钟指的时间已经不早了。

     “你有话跟我说吧?”极其没预料的,仙道把刚摆放整齐的餐椅一拉,突兀地坐出了一块地。

     越野一愣,又有些犹豫,眼神流转着愣是没正眼看仙道。

     两人沉默老半天,越野才鼓着口气在心头,问:“也没什么特别想说的,就是好奇而已。”

     “好奇?”仙道反问,神色不动。

     见仙道也不避闪,对这话题有说明的意向,越野也拉了把椅子坐,正儿八经地继续,“你考虑过以后么?”

     仙道笑了笑,那弧度在日光灯里让越野看着有点不真实,眼里的坚定却是熟悉多年,还同刚认识那会一样,“其实你会这么问作为朋友我还是很感动的,这点你得相信。”

     “没什么,是个人都会反射性想到这些。”

     仙道把眼睛一眯,模样看起来就像在笑,“见面的时候觉着我变了不少吧?”

     “嗯,比起以前现在的你更像个人。”

     “我自己的变化大得连我自己都感觉到了。”

     “你想说都是因为流川么?”

     “你脑子机灵了。”

     “是你现在变得让人好琢磨了。”

      言语到这,越野的缄口来得突然,气氛有些压抑,越野琢磨着有句话该不该问。

      “我看得出来,你不太赞同我这样做,这点作为朋友我感激你第二次。”

      “嗯,要在当时咱们都还在念书的时候我肯定就直接反对。”

      “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会默许一部分的原因是在于我已经工作了?”仙道辗转说笑的神色让越野深知这种交谈的结果已经摆在眼前。

      越野摇了几下头,吐口气,说:“这才是关键呢好吧。要搁在念书的时候,连自己都没法独立,谈的哪门子恋爱?坚的哪门子信念?现在你也有个二十几岁了,你已经完全独立了,你不愁活不下去,你就算养着流川到死都是你一个人能承担的事,他不是小孩子,你也不是。换作在念书,你可以因为很多外在因素而不得不放弃,譬如给你和他创造一个属于你们俩的空间。”

      话到空间这点子上,仙道才敛了还打算说笑的念头,渐渐有了正色上来,“我处的这群哥们里真就只有你能晓得我心思了。我还是很庆幸的,我不是在懵懂年少的时候遇上流川,我遇上他的时候我已经从一个青葱小子转折,我知道什么叫做幸福什么叫做来之不易什么叫做珍惜,换作早几年,我不保证我能像现在这样执着着让自己相信往后并不会痛苦。”
“你刚才还有句也说到点子上了,是我现在变得让人好琢磨了。我无法让自己要求流川按照常人的思维来琢磨我,别说他做不到,就算是我我疯了我也做不到,我不想改变他什么,那我就得改变自己,所以我得让自己尽早成为一个容易被琢磨的。”

     “他的处境,他的思想,说直白点,作为一个正常人你都能看出来和疯子相处本就不是个轻松事更何况谈情说爱?但爱了就是爱了,能够在他作为一个已经和常人无法一样的思维里有一个恒久的存在,让他明白他是爱我的,他是依赖我的,我仙道彰是他这辈子都要在一起的人,我就觉得很圆满了。”

     “都说人一疯就危险,那些人都是放屁,我的宝哪一点危险?其实我两三年前就想带他回来过年,但是怕他心里防线还没重新建好,有点小刺激人就不行。天知道我多想带他回来,带他回来把我念书时代常走的小道走一遍,带他去我当年特喜欢去打篮球的那个公园,带他到我逃课时翻的那堵墙墙角蹲一蹲,告诉他他的仙道在遇见他之前,在故乡如何成长,这些看起来都是很简单就能做到的事,你将来要处女朋友了做这些事绝对易如反掌,但是我却得花上几年时间。”

     “你可能觉得我不会坚持多少年,我看你对我照顾流川时的眼神就知道,可能你觉着可惜,我竟然会为一个在你看来不可能和我长久的人这样努力。我从来也不信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是做了常人不可能做的事,我爱上个疯子,但我知道现实是怎么回事,我也从没掩饰过他是个疯子,但是他和寻常恋人一样,他给了我所有他能给的,譬如感情。他一个疯了的,他无法独自生活,他唯一剩下的就是感情,哪怕他的感情表现得和常人有差异,始终也是把他唯一剩下的都给我了,你能明白么?我现在最大的欢喜,就是他对我每个小动作,甚至只是一个眼神,所给出的回应。”

      一整个过程,漫长而柔软。仙道说得十分直白,直白着把所对流川的感情一点点摊开来给越野看,直白着告诉越野他不缺勇气这种东西,直白着告诉越野什么叫做无法割舍。仙道并没有细说他和流川之间的相遇相识,仅仅只是这样一份感情,作为一个没体会过的旁人,从那字里行间感到这是种怎样的沉甸甸。越野自知已经没有提出赞同或者反对的必要了,感情这档子事,还真没有道路的说法。不谁说过句么?原本就是没有路的,走着走着就把路走出来了。男人间相爱又怎么呢?原本男人间相爱就是没有结果的,都这么认为的,但爱着爱着他就有结果了。

      就像仙道这样。

     “仙道!仙道!”房里头突然传出来流川焦躁的声音,显然是刚醒,鼻音还很重。

      没等仙道起身进去,那房门就给大力地打开,摔墙壁上的动静在深夜回响得唐突。流川缠着毛毯一路绊脚,险些栽跟头,一眼看见餐桌前坐着个自己熟悉万分的身影不由分说加快脚步就扑上去。

      仙道给这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压着坐回椅子上,咯噔得大腿肌肉疼痛。

      “骗人仙道!”流川仰着个顶着乱七八糟头发的脸,凑近了说话,与仙道的鼻尖不过毫厘之隔。

      仙道一看流川明明都还睡得七荤八素的面相忽然间会醒来,心里明白得差不多了,“哈,是我不对我没去房里给你看看光顾着喝酒了,来,”支着流川腋下就给叉着搀坐上自己大腿,裹紧点毛毯,整理着毛毯,发现问题了,“宝,你棉鞋呢?”

      “没有穿。”流川往自己脚丫子一瞄,迅速缩进毯子,这才觉到了冷一样来回搓。

      仙道往他身上四周一摸,温度相当,均匀的,嗯,挺好,看来刚睡得挺沉,没踢被子。脱了自己棉鞋套流川脚上,问他,“肚子饿么?”

     “口渴我。”

     仙道牵他到客厅,倒温水入杯,端手上喂他。睡前吐了一遭的缘故,嗓子干得厉害,流川一整个鼻子都埋进去,喝得贼凶,咕咚咕咚的。

     趁着还有插话的机会,越野这就赶紧地道晚安了,脚底抹油地溜进自己房。

     “宝咱们也睡吧,冷死我了都。”

     “热乎乎的我,抱抱我,不冷了就。”

      越野听着也想乐,这真是块宝。还有什么能说的呢?仙道爱着流川呀!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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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力所能及

     天蒙蒙亮,被窝里越发不安静,流川一会探脚一会踢被,把仙道给折腾醒。

     “怎么了?”仙道啪地摁亮床头柜壁灯,从墙壁上洒下橘黄,屋里看起来就像黄昏。

     “上厕所我要。”

     “那你就上呀。”仙道软回被窝里,心想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流川推他,还挺带劲,“压着我你!”

      啥?仙道一愣,感觉着自个儿的大腿似乎真压着个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听流川这么一说忙不迭从那软绵绵上缩下来。

      “还有一腿压。”流川坐起来,往外坐出点,于是仙道就感觉自己另一腿下边有什么东西挪动出去了。

      ......仙道窘迫地没能说出话,把自己外套往流川身上一披,说:“那赶紧去,要我陪着不?”

      “不用,能行自己我。”流川一掀开两人身上的棉被,冰凉的空气从四面八方扑上来,跟要吞人似的迅猛。

      仙道冷不丁打个颤,揪着流川就要离开床铺的衣角,“真不用我陪?”

     “睡觉你!”

      仙道就真撒手了,想睡,来回翻几个身一点没入眠的意思。仙道拉开窗帘,光着脚站那。

      临过年的天空有很重的游子归乡的气息,和自己一样的,风尘仆仆赶回来了,为了看一眼故乡的天空。

      窗下这道儿一点没变,几年前就是从这搭车到车站,然后坐火车,再然后,没有回来过。

      盯着那道儿仙道有点儿想念那时候上学看小贩载着装满馒头包子的保温箱大街小巷吆喝着叫卖的那种光景,那会通常的都不愿在家吃饭,花几块钱买豆浆馒头填肚。过了多少年的今天,依旧想念。

      看一眼自个儿手机,才六点多,街道上稀稀拉拉的身影都是背着书包的学生。

      仙道盯着那街道看,就快入神,忽然地身后房门传来声响,扭头一看,流川踩着棉鞋进来就摘了刚披他身上的外套,穿着自个儿衣裳。

     仙道把窗帘拉上,“大清早的不睡觉你干啥?”

     “做饭我要。”

     仙道一乐,俩眼睛是月牙,“哈,这的厨房又不是咱们家的你哪里晓得用啊。”还是洗洗睡了吧。

      流川停止还在动作的手,十分认真地点头:“会用我。”

     “嗯?”你怎么晓得你会用?这是仙道没来得及问出口的。

     “刚去看了我。”

     “你刚不是上厕所去了?”

     “笨蛋呀。”流川拉上外套拉链,“去看,上完厕所了都。”

     ......
   
     仙道爬上床,越过上边枕头,伸出手把流川拉身前,“宝,你真睡醒了么?”

     “大头锅会用我也。”

     仙道摸他耳垂子,要他冷静,“宝,那不叫大头锅,那叫电饭煲。”

     “废话多你!”流川一指仙道鼻子,然后拍他手,“手放,做饭我要去。”

     “你真能行?”看来流川对于习惯的执念挺深,还一并带回来了。

     “蛋包包,花花蛋,哪个仙道要?”
于是仙道知道这是铁定说不动他了。“要荷包蛋。”

     流川这就开门出去,临出去前又交代:“睡觉你,好好给我,熟饭了,喊你我。”

     房门给轻轻关上,仙道贴门板上听流川的脚步,棉鞋踩地上一点动静都没,听了十几秒终于听见掀电饭煲盖的声音。仙道放下颗心,缩回床上。

     刚怎么会睡不着呢?这么爬上来没几分钟就闭眼挺尸了么,还面带笑意。

     越野在床上辗转反侧,由熟睡到浅眠,始终觉着有一股不和谐的声音在打扰自己。基于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的原则,终于选择爬起来披衣下床一看究竟。

     越野想,仙道回来,真就是要让自己处处惊讶的。

     流川蹲地上削土豆削得入神,越野走到他身后了都没发觉。有一瞬间越野就知道什么叫出乎意料,流川现这状态真和正常人没有区别。

     “你会做饭?”这其实不是疑问,而是越野瞥见昨晚上自己亲自拔电的电饭煲此刻正显示煮稀饭,一时没忍住好奇,走过去开了电饭煲的盖,里头的水米下得正好相当,十分标准的稀饭比例。

      流川活活吓一跳,手里土豆一溜,这就滑到地上。探出脑袋发现是越野,显然地缓下刚崩起来的紧张感。

      流川把土豆捡起来,继续削,“一点会。”

      越野是觉着稀奇了,比当时知道流川是疯子时还要感到不可思议。“仙道教你的?”

     “没,不教我他。”

     “你说他不教你?”越野发现,一些基本的词汇流川都懂,就是说的时候经常颠倒。

     “嗯,不行怕我。”流川削皮的功夫挺好,转眼功夫就削好了一个。

      越野又问:“那你怎么会做了?”

     “看的我。”

     “什么?”这句是真没能明白了,越野只能问直接点。

     流川把头抬起来,指着自己,“在外边,我,现在,仙道我是,”又一指越野,“你,流川你是,就这样看。”

     “你意思是说你在外边看仙道做饭然后模仿着学的?”这就更让越野感到吃惊了。

      但吃惊还得继续,流川就是这么点头的,表示越野说的是对的。

     “为什么你想学?”因为好玩?听说疯了的人跟小孩一样什么都喜欢玩。

      流川剜着土豆上的死角,说:“以前,饭他做,我吃,老开心了我。换过来,做的人我是,吃的人他是,开心他也。”

      越野觉着像是有什么哽住了自己咽喉,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什么在心底冒了芽缠着爬上来了一样。“你很喜欢他哟?”

      “嗯,可喜欢。仙道我的是,更喜欢所以。”

      “你除了会做早饭还会什么?”今儿个早上真奇特,竟然不冷。

      流川把削好的土豆拿去洗,回答:“一点都只会。”

      “你这土豆是要拿来干啥的?”早餐吃土豆片?土豆块?

      扔菜篮子里筛干,流川伸手把消毒柜前的搅拌机取下来。“土豆饼煎会呀我。”

      “嘿你怎么就晓得用我家的东西咯?”

      “长得一样。”

      有个宝贝随时栓身边真好啊。这感慨发自内心,新鲜热乎,越野指了指冰箱,又说,“东西都在这里,你既然会弄我就不在边上看了,我睡回笼觉去。等下你们自己吃吧,别叫醒我,我要睡到中午。”

      “没煮你的本来就。”流川说这话的时候特实诚,越野嗖地就把刚才的感慨回收,“怎么就不煮我的份了?”

      流川往搅拌机里塞着土豆,边回答:“能力所及这是,仙道说。”

      “是力所能及吧?为什吗力所能及?”

      “我只会做两人饭呀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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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幸福因为

      仙道出门前跟越野打招呼,“越野,我和流川出去逛逛,没准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啊,你自己看着料理吧。”

      被窝里老久传来个动静,“我说仙道,你回来的事你爸妈知道不啊?”

      “我想让他们知道也得看他们在不在啊,小A跟我说,我爸妈回了趟老家,看我外婆和奶奶去了,快过年,估计我舅舅姑妈啥啥啥的都去了。”

      “噢那你不电话通知下?”越野把脑袋探出被窝,冲站自己房门前的仙道发问。

      “打不通,估计山里信号不好,再说没两天他们就回来了,算是个惊喜吧。不多说了我出去了,你个好好青年不要老死在被窝里。”仙道连房门都懒得替他拉上了。

       越野打滚着爬上枕头,摸自个儿手机,八点十三。他大爷的这么早!

      “还睡他?”流川给自己缠着围巾,一圈圈。

       仙道接过手,替他换个方式缠,“嗯,你不知道,他能睡可出名!”

      “挺好,咱俩就。”

      俩人牵着下楼梯,到转折台仙道想起什么的问流川,“有什么想带的没?”

      流川俩眼珠子一转,往深了琢磨,把自己身上看一遍,最后目光落在插口袋里的手上。“有。我篮球。”

      “行,我给你拿去。”仙道掏出钥匙,又返回去。

      过两分钟,拎着副手套和深褐色篮球踩着楼梯蹬蹬蹬下来。

      篮球夹自己腋窝里,仙道给套着手套,说:“待会想起来要打的时候再摘。”

      “咱们去哪里要?”伸出戴好手套的左手把仙道腋窝里夹着的篮球取下来,右手手套整好戴上。

      “不去哪,就是走走,宝,告诉你个,回故乡的第二天都得走走,我喜欢这样。”

      “嗯。”

       晨风瑟瑟,一上街道满眼红红火火,几乎是都把门前的灯笼换成了新的,金黄色的坠子迎风飘曳,那灯笼便也跟着圆滚滚地来回晃。

       这个时段已经过了上学和上班的时段,路上人不是特别多,有的也大多是晨练的,上市场买菜的,带小孩出来玩的。

       故乡的空气有股说不出来的新,无论何时,都是一样。这是多久没呼吸过这么爽快的空气了,搁几年前拎着行李在车站踏上远行之前,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今天。牵着属于自己的珍宝,在自己视为珍宝的故乡土地上行走,一步一步。

      “想什么在?”

       流川突然出声,这让仙道有点没缓过来。转过脸见流川盯着自己的脸瞧,才发现自个儿走没几步路就神游了。

      “想知道?”没戴手套的手掌径直揉拨上流川的脑袋,那头发里有着微微淡淡的温暖,和自己掌心里的温热搅在一块。

      “跟我说。”流川改右手拿球,左手就钻进仙道的上衣的口袋,里头仙道的手掌在刚刚揉过自己的头发,可热乎。

       仙道下意识捉着流川伸进来的手没让他再抽回去,“在想现在,牵着你走,在故乡,觉得很开心。”

       流川看一眼仙道,抛出个肯定句:“那是有我因为。”

      “哈,真聪明。那你告诉我,你跟着我回来,开心不啊?”仙道笑眯眼,愈发抓紧在自己掌心里的那支手。

      “不开心还能?”

      “宝,这你让我有点伤心咯,怎么就不能不开心了哟,说得跟我绑你回来似的。”仙道凑近点,调侃着气息全在了流川脸上,还有早上的土豆煎饼味儿。

       流川一瞪他,急了,“笨蛋呀你!故乡,仙道的,不开心还能?开心呀我!”

      “嗤,哈哈哈。”叫流川一脸认真的样给逗着了,那有些焦虑的模样就像自己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大事。

      “什么笑?!说真的呀我!”流川这一急,就要挣放仙道口袋里的手,让仙道赶忙地就止住笑意也跟着严肃,“别抽回去,我没说不信你呢嘛。”

      “那你什么笑?”

      “喜欢你呗!”
不知不觉,到了路口,两条道。

       流川一见有条道上全是清洁工没扫干净的红枫叶,拽着仙道就要走那条。

      “为啥一定要走这条?”流川一上道,又不晓得怎么走,也只得抓着仙道不敢松开。

       流川指着地上那些如火的叶,说得直白干脆:“好看。”

       说完了抬起头,往四周看一眼,才发现前不远竟然是个桥头。“这哪里是?”

       听流川这么一问仙道才想起来打量下眼前的路,嗯,这是去少年宫的。

      “去少年宫的。”怎么辨认的就怎么说呗。

       流川一听又犯好奇了,拽着仙道袖子问:“少年宫什么是?”

      “嗯,不好说,少年去的地方。”仙道瞎诌,给出个字面意思。

       少年宫,年代久远啊......

      “那少年我们是不?”流川一指自己。

      仙道摇晃两下头,就从流川眼里看见失望。

      流川说:“不能去了那就。”

      “嗤哈哈,我们俩都大人了。”仙道牵着他走,踩在那些碎叶上。

      “那大人宫有?”

      “......”仙道语塞,老半天,“没有......”

      于是又从流川眼里看见第二遭失望。

      仙道有些急了,四处一看,瞥见地上那几乎成堆的枫叶,二话不说弯腰捡起一片完整的,在流川面前晃了晃。

      流川真就忘了少年宫的纠结,捉着仙道的手腕问:“这什么是?”

      “你的名字。”仙道也不使劲,任他捉着手。

      流川这回连眼睛都大了,“也叫流川它?”

      “不是,这叫枫,你是流川枫,这个就是你名字里那个枫。”说着轻轻一递,那片枫叶就悄然躺在了流川的掌心。

      流川看自己手里仿佛捧着团火,那红色艳得自己眼睛移不开。“红的我不是。”

      仙道彻底乐了,捧着肚子笑。

      也没注意上,笑的间隙,流川将那片枫叶藏进口袋。

      两人渐渐往桥头那走,渐渐感受到了那非同一般的热闹,人影交叠,嘈杂着。大过年前的,哪有热闹哪人多。

      估计是外地来的小贩摆些卖吉祥品的地摊吧?仙道这么想,才要牵着流川往人群里穿过,裤袋里有震动的动静。手机响了。

      哟,挺意外,号码是老妈的。仙道接起来,对方喂了好几声,自己也喂了好几声,都没听见的模样,仙道没挂下,凑过来跟流川说:“宝,你在这等我下,我接个电话,这太吵了,你等着我别乱跑哈!”说着背过身往外边移动步子。

      流川回过头,看见离自己几步以外的一地方立着块涂了红色油漆的木板,用金黄色的框框着,上头粘着不知是多少的字条儿,长短不一,风一吹竞相掀起,还有很多人不知道在自己的纸上写些什么,写完了贴上去。

      好奇心冒得厉害,流川抱着篮球上前,那上头密密麻麻贴了好多纸条儿,写的字却少。不由分说,揪着一背对着自己的身影,流川张嘴就问:“干什么这是?”

      那人被揪得带劲,转过身来,是个头发有些白的男人,手里也正拿着张鲜红的条儿。“这是县里那个佛祖庙的安乐榜,一年才换一个地方立着,今年好容易到我们这了,当然是赶紧写了贴上去求保佑啦!”

      ???不明白...佛祖庙什么是?安乐榜什么是?保佑懂。“贴上去,干什么能?”

       那男人上下一打量流川,这就笑:“小伙子你外地来的吧?这么跟你说,就是你把你和你家人的名字写在纸条上,贴上去,一辈子不敢说,明年就能幸福快乐没烦恼啦!”

       这回听懂了,流川看那些争先着往上头贴的人,这么大场面的陌生,心里头有点害怕。那男人见流川这幅犹豫样,又说:“嘿,怎么,小伙子你也想贴个?想贴的话写了我帮你一起贴上去,我刚给我亲戚贴完,正要贴我自家人的。”

       流川实话实说:“字不会呀我!”

       那男人一愣,心想这不会是外国人吧?随即又笑开脸,好意道:“那这样,你告诉我你要写的名字,我帮你写吧,就当在佛祖面前做个好事了,哈哈。字不会写,说的你会吧?”

      “会,纸笔没有我但是。”流川点点头,盯着那男人手里的纸条儿,蹦出这么句。

      “你说你没有纸和笔是嘛?没关系,我有,你说吧,我帮你写。”那男人说着真从裤子后边的口袋掏出几张裁剪得一样大小长方形的红纸,和根水笔。

      流川一乐,“好人你!”
“这没什么一张纸而已,你说吧,我记。”男人拔掉水笔盖,将红纸铺在自己掌心。

      流川转念一想,伸出两个指头:“两个记。”

      “写两张?”

      “一张。”

      “噢你是说两个名字写在一张上?”

      “嗯。”流川点头。

      “行,你说。”

      “仙道彰一个。”

       男人抬头,问:“告诉我哪个仙哪个道哪个彰。”

       流川一指天上,“仙这个。”

       男人一琢磨,噢明白了,天外飞仙的仙。

      “哪个道?”流川又指了指地上。男人再琢磨,路,嗯,道路的道。

      “彰呢?”

       流川在伸手比划,说:“幼儿园,小孩,厉害,表扬得,意思一样。”

       表扬?表扬..噢...表彰的彰。

       男人继续:“还有个写什么?”

      “流川枫。”

      “流是?”

      “水。”

      “川?”

      “杠杠,三根。”

      “枫?”

       流川直接从口袋里掏出刚藏着的那片红色的枫叶。

       男人写完,匆忙地就挤进那堆人群,出来得很快,贼英勇似的跟流川说:“行了,贴上去了。小伙子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啊。”

       “谢谢你我!”流川拔高了声音,冲跨上自行车的男人挥手。

       仙道挂下电话之后,回头看刚让流川等的地方。空的?!

       一个激灵冷汗从脚底下冒,顾不上把手机收回裤袋,仙道慌里慌张跑上前去,环视着四周,真没有。才想放开嗓子先吼一声看他的宝是不是只是走开了几步,视线里极突然地瞄见一点褐色。等等...那不是..那不就是...吗?

       想也没想,几个快步冲上去搂住愈靠近就愈熟悉的身影,如同经历了几世才重新捡回,“宝你怎么跑这来了我不是跟你说别乱跑吗?!”

       “幸福快乐写!”流川眼一眯,两排牙齿全笑露出来。

       仙道有点懵:“什么?”

       流川指一指那块榜子,乐滋滋道:“字条贴!明年,幸福快乐!仙道,流川!”

       仙道顺着他指尖看过去,一块红木板前挤着堆人,上头全是随风飘动的字条儿。抬头看,仨字,还有排小字。

       安乐榜。
       繁华皆空,唯有安乐。
我相信爱情,不管何种形式,都能给我最深的感动
我相信幸福,只要用心体会,它就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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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永远

       男人在安乐榜前盯了很久。字条参杂的榜上一鲜红的纸张写着两个名字,前头的是仙道彰,后头的是流川枫。红色的纸底让黑色的笔画看起来很醒目,轻轻一瞥就能看清楚。

       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手指在刚不久前,就是握着水笔,替那个小伙子亲自写下仙道彰和流川枫这对名字。

       字迹很刚劲,刚劲得不像已经即将步入年老的自己所写。其实压心底话说,也是因为写的是自己儿子的名字,所以仍像小时候在他试卷上签名那副模样。至于那个流川枫,男人想着就笑出来。

       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自己故意跨上自行车佯装要离开之后,匆匆忙就出现并且赶来的仙道,他如同已经阔别了几十年的儿子。但要掏心窝子讲一句,就是他的儿子,仙道彰,比起几年前,真的真的平凡了太多。搁人群里都不再察觉他一曾的耀眼,那是好比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结了婚的男人,在人群之中穿梭着做平凡不过的事情。譬如说,和爱人在街头走散。

       这是任何一对相爱了的恋人都会发生的事,仅仅能维系在一起让自己找到对方,不过是一种人称信念和感情的东西。所以,他站在原地,站在人群之中,看着他的儿子,用儿时找不见自己的宝贝一样惊慌失措的神情,从不远之外的地方飞奔着赶来。

       那时流川并没有发出一点呼喊着仙道好让他赶来的声音,他甚至只是抱着那粒篮球在原地来回张望,男人看着就觉着流川绝不仅仅只是语言上有点问题。他在原地等,他却不敢迈开脚步去主动寻。作为一个正常人,哪怕在那个时候只要大喊一声仙道,仙道也绝对能够马上找得到他,那时候流川与仙道所隔着的,只是堆人群罢了。

      而在仙道赶来了以后,男人看见他脸上的自责,深深地,全都表露在脸上的。这是男人所不曾见过的在自己儿子脸上出现过的生动,退走了当年无论何时都笑容满面的性情,现如今的喜怒哀乐形于色,让仙道不折不扣能够随时轻易地像个普通人没入汹涌的人流。

      这小子,哪还有当年的棱角,全他妈的都不知给谁磨平了!

      看着看着男人牵上自行车,重新跨坐上去,这回是真打算要走了。

      流川有点问题,又没有问题。他比正常人都有着更深一份坚定,他信仙道能找到他,无论如何,都能找到他。

      就像刚才。

      仙道牵着流川走过那个桥头,与一个骑着自行车的身影擦着肩过隙。

      “宝,你啥时候会写字了哟?”这是刚就想问的,只不过在刚才,忙着着急。

      “当然不会我,人帮忙叫。”

      “嗨哟你还晓得找人帮忙,真有进步,你那几句半吊子,人居然能听懂喽?”仙道嘿嘿笑开,攥紧着流川的手不敢松。

      流川仰起个严肃得像电视里慈禧太后的脸,正色,“话懂听,牛我因为,帮我,好事做他想,在前面佛祖。”

      “看嘛,我每回要教你写字你都说复杂不愿意,这回就得找人帮忙了不是?”

      “字写会我!识字一些会我!”

      真逗,跟小孩似的,仙道又问,“哈,你会啥字?”

      “川!杠杠三根,可简单。”

      “......”嗯,你也很简单。
“仙道,彰!最后面,三根杠杠也,斜的不过是。”

      “宝,你学会写我名字,要哪天我丢了你也好写给人看你要找谁。”

      流川忽然地眼神一凉,有些怒气:“胡道!!”

      “宝我知道你嫌成语麻烦但你不能这么省略,那叫胡说八道。”仙道给顺着头发嬉皮笑脸继续侃。

      “什么丢?怎么丢?丢不准!丢不能!丢了怕,牵我!丢要一起两个!”流川一口气蹦好一大串,唬得仙道一愣一愣,那眼神给火气烧的,末了还补上个,“胡说八道!!”

       仙道见这情势有点不对,握着流川的手小心翼翼问一句:“生气了?”

      “没有!”流川连个正脸都不给个。

      “那你火气这么大?烧死我了都。”

      “笨蛋你!刚才,走开我,不对我是,没丢我都,好好人一个你,牵着我都,屁丢!”流川白他,俩脸颊不知是给冻的还是给血气冲的,红通通。

      仙道就发现,自打跟流川在一块,感动这回事叫做家常便饭,大的小的加一块足够把你整个人淹没,你陷在里头,对那片温暖的有着留恋,跟着日子的渐长一点点堆积成山,到了之后,就成了种习惯,想出来都没得。“我那不是开玩笑呢么?”

      “开玩笑不能也!坏的好的,不灵。大年过,嘴乌鸦!”

      “哈哈,宝,那叫好的不灵坏的灵,也是啊,大过年的我说些什么没边的,听你话,咱不说了哈。”

       流川真就没再说什么,没过两分钟又抬头,“电话刚才谁是?”

      “我妈。”

      “噢...想你是不是?”

      “嗯,我这么多年没回来,肯定想。”

      “那,见见她仙道,不去怎么?”

      仙道忽然不吭声了,光顾着脚底下的路,一直在流川问完了几分钟后,仙道才回答:“宝,如果我妈不喜欢你的话,你还跟我去见我妈么?”

      流川眨巴着眼,眼睫毛清晰可见,显是对这话有意见,“不喜欢我为啥?”

      “我说如果,如果我妈不喜欢你,咋办?”这真不是开玩笑,不是。仙道盯着流川的眼睛就想他能立马的给自己个答复。

      “胡说八道!”流川极有力地反驳,势头跟刚才一模一样,震得仙道又是一愣,“年轻呀我们!一年,一年又,喜欢我,总会的。”

       心里头叫这话灌得热乎,就跟干了好几瓶子二锅头刷羊肉一样,顺着四肢百骸通向手脚。仙道轻轻一笑,乐,“那要到老了都还不喜欢你呢?”

       流川挠后脑勺,想了想,说:“不怕我,老了不喜欢我还能?坚持我,能耗我,老了到,仙道,娶不到老婆了也。”

      “别说话,来,宝,”仙道摸着流川跟刚出炉包子似的热乎脸,拉着他到身前,这回心里头是真大乐了,凑流川面前,继续说,“亲我个。”

      “哪里亲?”

      “你想亲哪里?”

      “冻哪里就哪里亲,红的鼻子,仙道。”搂着仙道脖子流川抬高了脸往他鼻尖上重重一亲下去,仙道的鼻子嗅见流川脸上今早上给擦的绵羊油味道,视线逼近地能将他脸上的汗毛都看清楚。那一瞬,哪还想得起冷不冷了。
“今晚上,最迟明天,咱们就从越野那回家。”

      “东西买些我们?”

       仙道还想回答的当口,裤袋里手机又响。

      “哥们快恭喜我吧我要当爹了。”这在电话那头一接起来仙道就听出了是小A,这消息来得也真及时,赶在大过年之间,夹在一块喜庆。

       仙道张嘴想说点喜庆的词又想起个问题:“诶你啥时候结婚的啊我怎么不知道啊?”

      “没,还没结婚,就是我那个已经谈婚论嫁的女朋友,嘿,我们提前办事了呗,这不才想在年底领结婚证呢今儿个就得知她有了,快仨月了。”小A兴奋起来那声音都变了调调,估计是乐得找不着北了。

      “那真是恭喜你啊我们这群人里就你最早当爹了,那是不是得摆一桌跟我们这群兄弟先意思意思啊?”此时不宰更待何时?

      “那是一定一定,我们今天下午打算把婚纱照先拍了,我那口子说再不拍到时候肚子大了拍了就不好看了,婚后再拍又没意义,我这不是趁热打铁呢么,所以,今中午就在老饭店那,咱们哥几个好好撮一顿,下午我和我媳妇去拍婚纱的时候,你们也好给我提点建议不是。”

      “你等等,我让我家流川也跟你说声恭喜。”

      “好啊!”

      仙道把手机一挪,靠流川耳朵边,笑着教他:“小A记得不?他老婆和铃铛一样,有宝宝了,你和人说几句甜的。”

      流川拿着手机来回倒腾思绪,来回编织,“恭喜!漂亮宝宝生!漂亮妈妈做,帅帅爸爸当!好多个生!”

      仙道没把手机拿回前自个儿先笑翻了,里头小A笑得捶桌,“哎呀我的妈呀你家那块宝真神乎了没人说祝贺词能让我乐成这样的,那啥,替我谢谢他,我很开心。另外,作为兄弟,你没啥想跟我说的么?”

      仙道看一眼自己牵着的流川,反问里头:“还记得当初你倒追人老追不成灰心丧气说你不相信爱情了么?”

      “嗨那都多久的事了你别提了,我都快当爹了你还侃我。”

      仙道又看一眼流川,这回流川被仙道看得有些发现了,问:“什么看?”

      仙道一摇头,笑成花。“兄弟,我没什么其他想说的,除了恭喜你之外,想感慨的就是,哥们,爱情这种东西,别不相信,就像我,当初我也不相信爱情,结果老天爷就扔个流川砸下来,然后给我捡走了,然后我就信了,永远。”
我相信爱情,不管何种形式,都能给我最深的感动
我相信幸福,只要用心体会,它就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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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前言

     小A的老婆长得挺好,左边看像张曼玉右边看像林青霞,鼻子生得十分立体,水汪汪一对眼,尤其是喜事临头面色红润,整一美人胚子。坐老饭店里头吹着暖气空调仙道就觉着造化真不可思议,小A长得并不是十分端正,甚至有点儿对不起广大人民群众,怎么就讨了如花似玉的老婆嗯?

     小A在厨房里头跟已经是老相识的老板交代菜谱的时候,一群哥们就跟他老婆胡侃乱侃,天上地下的无奇不有,显然都是认识,就自个儿一人今天初次打交道。女人笑个没完,这女人笑起来的时候还能看见俩虎牙,眼睛跟藏星星,贼可爱可爱地。      

     嗯,是副好人丨妻样,估计学生时代长得特单纯。

     流川盯着她目不转睛,手头上刚折腾着仙道揣来的蛋糕只啃了一半。仙道瞅着就有点不乐意,拽着他胳膊肘嘟囔:“有什么好看的连蛋糕都不吃了啊?”

     “好看呀。”流川回答得不假思索,把手上蛋糕往桌上一放,“眼睛,可好看,牙齿,好看。”流川这么一说的时候,那女人听见了,听得分明,抿嘴一笑,看过来的目光透着盈盈笑意谢他过奖,就差起点波澜荡漾一下。

     直觉里仙道想当她不存在,把那小半块蛋糕又拿起来,塞流川手头上。“成成成,好看,好看你也赶紧把眼睛收回来了。”

     流川挺识相,也不再停留目光低了头就咬剩下不多的蛋糕,还想着回话,“什么急?肉掉不会又。”

     “没说不让看,但是也别老看,换点别的看。”

     “换?什么换看?好看的没了已经呀。”

     “嘿我不是好看的啊?”

     流川摇头,拨浪鼓,“好看没她。”

     “......”郁闷,很郁闷。

     “当然不好看你,”流川煞有介事地双目作放光状,“帅呀你!”

     仙道当即就乐了,扑哧乐的那类,“说得真好,我真太欣慰了,另外宝我跟你说,那不叫好看,那叫漂亮。”

     “为啥呀?好看就漂亮不是?”

     “丫还想吃小鸡炖蘑菇不?排骨玉米粥惦记不?清蒸活虾想念不?”仙道笑嘻嘻报出几道菜名,一时间璀璨着有了金光万丈。

      流川真就噤声了,一口一口贼认真地吃蛋糕,也不再看不再说话。厨房里头小A招呼,说想快点吃上饭就都进去帮忙端菜,越野领着哥几个跟打前锋似的进去了,临过年的饭店人手不够是在情理之中,并不意外,越野和老板又是老相识,也就不介意这一点半点的不周了。仙道想着也打算进去搭把手,主要是看自己点的那份小鸡炖蘑菇,交代小A和老板说鸡汤要浓点也不晓得记没记上。才站起身子手就叫流川拽住了,那突然的。

     “怎么了?”还嚼着一腮帮子呢怎有空和自己说话?

      流川三下五除二咽下嘴里的蛋糕,极小声和仙道嘀咕:“好看你,漂亮她,可好看你,比谁好看都,小鸡蘑菇炖要我,好不好?”

      还有说不好的余地么?有么?没有的结果就是仙道把排骨玉米粥和清蒸活虾也点来了。

      请客的东家小A不亦乐乎地给桌上添菜,菜盘子在桌上左挪右移,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各色俱全的。“虾我要!”流川指着仙道面前那盘子清蒸虾发令,坐流川对面的越野发现个小情况:“仙道你没给流川拿碗筷?”
     “不用,饭菜他吃不了多少,堆他碗里头他吃不完,浪费不是个好事,我夹给他就行了,一会不还有小鸡炖蘑菇么?他要吃的是那玩意。”

     越野听他这么说,也就没再言语其他,切入正题。“仙道你妈回来的事你知道么?”

     给流川剥着虾仙道回答得漫不经心,“知道,今早上给我打电话了。诶?你怎么知道我妈回来了?”

     “我去超市的时候在西街上遇到的,你妈正买菜,肯定是刚从老家回来呀。”

     “和你说啥没?”这虾做得不错,壳好剥。剥完了直接塞流川嘴里,听见他砸吧嘴嚼的动静一副享受样,继续剥。

     “有啊,问我你的近况啊,问我你怎么不回家里住跑我这来了。”
  
     这回仙道停下动作,认真听了,“奇了怪了她怎么不直接问我呢?”而且今早上才通过电话。

     “这我怎么知道,咋,你们关系,不好了?”没觉出仙道言语里的意思,越野自顾往碗里夹菜,一边发问。

     仙道把脑子里有关出远门那段期间的回忆倒腾倒腾,说:“也不能算是不好吧,我只是有几次和她意见不合了拌过几句,过后也就完事了啊。”

     越野放下筷子,挺严肃一面孔,“我其实那天就想问,你和流川的事,你爹妈知道么?”
   
     “没,还没告诉他们,打算这次回来的时候说。”

     “......那我啥也不说了你自个儿保重吧。”
“哈?怎么了?”

     越野给自己灌口热乎的汤,如实叙述,“你妈啊,今儿个和我念叨起要给你找对象相亲的事,说你老大不小了却还连个女朋友都没处,小A比你小都当爹了她急死了都要。”

     “......”

     “说这回你回家她就给你张罗相亲。”你继续呀,继续一派轻松呀。

     “......”

     流川见仙道拿着虾就剩虾头没摘掉却愣在那迟迟不动,有些急躁,“仙道!虾!”

     越野又说:“仙道你不是说流川对他感兴趣的就听得懂?怎么还能顾得上吃虾?还是说他对你这事一点不感兴趣?”

     “没,他不晓得什么叫相亲。”仙道回魂了,摘了虾头把虾肉送流川嘴里,“我妈真跟你这么说了?”

     “嗯,说了好久,还让我私底下问问你到底是怎么个想法。”没什么好藏着好掖着的,实话实说,反正这话的版权人不是自个儿。

     唉呀妈呀这是打算开始逼自个儿娶老婆了黄河淹自家门口十万火急了啊。这一说才彻底丢了刚轻轻松松的态度,左思右想仙道愈发觉得这不是个事,得尽快得到解决,先不说结果怎样把事情说明白了是当务之急。

     真别说,细想才了发现,意见不合的那几回都和自己的终身大事有关,老妈念叨谁谁谁家女儿怎么怎么贤惠漂亮,谁谁谁家儿子娶了怎么怎么乖巧的媳妇生了几个大胖儿子,念叨得自个儿受不了了每回丢句还不打算结婚,然后开始杠上了,这就所谓的意见不合。这家今天是不能回了,还得在越野家住一晚,想想缓兵之策,先打消自个儿老妈要给自己找相亲对象的念头。越野就跟看出仙道的心思,大手一挥,特豪迈,“今晚上我家还借你住,你好好想想咋办吧。”

     仙道点头,道感谢,好兄弟!

     “您要的小鸡炖蘑菇。”

     流川一听自己要的东西到了连仙道手上还在剥的虾都不要了,伸长了手就要把那盆子盖着的小鸡炖蘑菇拖自己面前。

     “饭一口要。”有些烫手,流川把盖子往旁边一搁又把整盆子鸡汤挪回仙道那。

     仙道拿鱼汤拌白饭,舀一勺,喂他。

     “鸡汤要。”

     仙道改舀炖上来的鸡汤,吹凉了喂他。

     “宝,刚我和越野说话你有听见么?”想了想,还是问,有个心理准备也好。

     流川点头,看过来,“听见有。”

     “听懂么?”

     “一点懂。”

     “听懂哪些了?”相亲是铁定没听懂的......

     “娶老婆你没,着急你妈妈。”

     好家伙小样够淡定。“有啥想法么?”

     流川没马上回答,抹把嘴沉思状,一连又吃进几口饭汤,说:“有当然!乖乖我要,孝顺好好,不担心让她,喜欢我她就会,娶老婆不用了就,仙道。”

     神色里有他的小心翼翼,有他的小小心思,那份看似自信却让人一眼看穿了到骨子里的渴望,无不是在以比任何人更为迫切地在你眼前展示,近似了期待,带着些许害怕和勇气,向你索取肯定和信念。多看一眼就多确定一点,再不会有人能这样驻在自个儿心窝存在个天荒地老的。

     仙道没吭声,一勺一勺喂他,一直到鸡汤见底了才开口,想说的有很多,到了嘴边也只能蹦出一句。

     “宝,好吃么?”
我相信爱情,不管何种形式,都能给我最深的感动
我相信幸福,只要用心体会,它就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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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转角


      新历十二月二十八对铃兰来说绝对是个好日子,这天是她生日,然后,她在这一天,终于结束了已经有快三年的他乡漂泊,荣归了。

      拉着行李箱铃兰一出机场,还没来得及给自家打个电话,就在机场外边看见了仙道他妈。于是嘴角一弯,万分灿烂,将身上还有着的浓重游子味儿一点点驱散,三步并作两步走仙道他妈跟前,“伯母!你怎么到这接我来了啊?我不是跟你说了么大冬天的那么冷不用特意出来。”

      仙道他妈跟看见自个儿女儿回娘家似的,牵着铃兰的手嘘寒问暖恨不得把能问的句子一口气全抛出来。

      自小时候有记忆起仙道他妈就已经是自己邻居,和自个儿老妈是同乡好友,曾经一起考过大学,十年的同窗,感情不浅,铁得梆梆响。仙道他爸是市里一重点高中的教师,平日里常在学校忙,仙道他妈又是医院里的护士,一来二去的仙道的三餐着落就无法稳定,三不五时就上自个儿家寄住,不熟也难了。

      出租车上铃兰想起了印象里那个一头尖尖发帅得太嚣张的男孩,当年他们男校就离自个儿上的女校不远,因为自己是女生体格发育得又有点晚,上初中了都迟迟没买自行车,所以逮着机会就上仙道自行车的后座,搭趟不要钱的,公车钱省下来买零食。平日里因为两家就是对面,串门成了必修功课,仙道串她的是为了抄作业,铃兰串他的也是抄作业。仙道语文好,自个儿数学棒,成了种互补。这种抄抄关系到了报考高中的时候终于被发现,原因是两家家长学校开完家长会,捏着自家娃的作业本相互诉苦道头疼的时候,铃兰他爸眼尖,一眼看着仙道数学作业本上的字迹全是自家闺女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那会两人还推了老半天责任,最后从铃兰语文作业本上仙道的字迹鉴定,两人已经将抄这门艺术跨越,晋级为直接帮对方做。铃兰嘴硬,说仙道的字体太好看自己就学上来了,仙道叛徒,全部招供,事后对铃兰美名其曰识时务者为俊杰,但那已经是洗了家里一礼拜厕所之后的事了。嗯,年少的时候真好,青青葱葱,俩眼一闭,一天过去了,俩眼一睁,一天又开始了。年少时候的四季全他妈的跟着自己转,有风吹的季节最好,仙道骑自行车带自己,那时候的学生制服白衬衫黑裤子,仙道不爱扣扣,穿大街小巷的时候,衣角高高给掀起,随风飘扬。

     “想什么这么出神啊?还傻笑。”仙道他妈盯着铃兰望向窗外却依旧能从脸颊一侧,直觉里就是感觉她在偷乐。

      铃兰也不忸怩,径直就道:“想您那宝贝儿子啊,快五年没见了,也不知道还是不是跟当初一样一整天老没正经的。”

     “哟呵,你也晓得快五年没见了啊?三年前你跟我说要出外边工作的时候我就以为你是等了两年不耐烦了想直接找他去,谁晓得你们俩还是各奔东西。”仙道他妈得趣,搬出几年前自己如何惋惜的心情。

      铃兰语调小了几分,明显给仙道他妈戳到了软处:“伯母,瞧你说的,那臭小子有什么值得我等的啊,我那两年是调整毕业后的忧郁症,才不是等他,再说了,我干啥要去找他?多丢人呢。”

      仙道他妈咂嘴摇头,“啧啧,这年头的年轻人我搞不懂,一个个口是心非的,跟我你还害羞个啥哟。”

     “哈,您就别逗我了,伯父他怎样?一切安好么?”

     “怎么不好?他好得都要继续进化了,你爸妈也很好,小两口还玩旅行度假说是重新恋爱一遭呢。”仙道他妈说到这,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不提你爸妈我都忘了跟你说个事,这阵子住我家吧,你爸妈去了趟外地,看你姥姥,过年才回,跟我交代照顾你阵子来的。”

     “不是吧?我爸妈就不晓得等我回来了带我一起去啊?!”

     “铃兰小姐,”仙道他妈悠悠哉冒出句特别的,“别说你爸妈了啊,就说我,我就记得你从两年前就说要回来,说到今年整整有十三次,你哪次兑现了?这回仙道他爸没和我一起来接你你知道为啥么?跟你说就是因为他觉得可疑,以为你逗我们玩儿呢臭丫头。”

     “...仙道他不也没回来呢嘛。”铃兰理所当然地回上句,本是想拖个仙道下水替自己开脱,说完了才发觉说溜了。

      仙道他妈就逮着她小尾巴大把柄样笑得贼兮兮,“稀奇啊,你丫怎么知道我家臭小子也没回来?电话里我也没听你跟我问过呀?难不成你从别的地方打听的?哎呀你就这么喜欢我家臭小子啊?干脆你嫁给我儿子当我儿媳妇你看好不?”

      铃兰嘿嘿笑了几声,也不表态,脸一别,看窗外风景对这话题进行迂回战术。

      毕业之后仙道直接选择了出外省工作,把学校分配的工作干净地就抛开了,谁也不晓得仙道这般沸腾为哪般,当然,自己也不知道。毕业后的仙道,延续着中学时代的所有优点,岁月在他身上砸下来的不过是那些优点跟着年龄一点点放大,谁都看在眼里。仙道在决定远行前,请了自己一顿麻辣烫,花了十三块八毛钱。
那晚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一片漆黑,坐摊子前一阵一阵冷得慌,没情调的是那晚上起风,自己特意梳整齐的头发风中凌乱了很久。

      长大了感觉没想象中好。仙道递给自己串鱼丸,这么说的。那时候的风能把塑料袋吹好远好远,吹进那片浓郁的夜色里头,也顺便把仙道这话吹散了点。

      嗯。

      我发现我好像一夜白头了。仙道自己扎了串肉丸子,正式开始侃的工程。

      那赶紧趁有气的时候给自己买副棺材。

      你有点文艺细胞成么?仙道又开始嫌弃自己了,然后他说,我要去流浪。

      噗——

      我开玩笑呢你真相信啊看看你那反应真糗。仙道笑得没心没肺。

      嗯,那时候自己还挺气愤,狠狠捅了仙道一拐子,现在想想那时候自己也真的很好逗,说点什么都信以为真。

      仙道咬完那串鱼丸,仰天四十五度角,但是没有泪流满面。自己看着看着就有点入神,摊主的灯因为灯罩被油烟长期熏陶而有了层黄黄的油,原本是白的灯光经那一过滤就成了淡黄,照仙道脸上就记住了曾经有张怎样好看的侧脸让自己记到现在。其实那时候要是白天多好,那样的话就能看清楚点仙道眼里的神采而不是只知道那张脸有多好看,到底还是有点小遗憾的。

      仙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外省工作?这样问的时候其实压根没想过他会正面回答,他就这种人,真正问到点子上的话屁都不放一个。

      没什么,纯粹就是想换个环境换个心境,我不可能一辈子少年,当然不可能一辈子不识愁滋味。仙道说得挺严肃,也让自己吓一跳,说完一整句后转眼地上多了两根竹签,仙道拿起根豆腐干,往嘴里送。

      自己瞅一眼自个儿手上,鱼丸还在,只吃了两颗,还有两颗,已经有些凉了。他奶奶的,太不划算了,那晚上的十三块八仙道一人就吃了十块五毛钱!
   
      不过那会估计自己也挺犯抽,问了个很没营养的问题,还问得非回答不可的劲,因为那会就想着仙道要走了,不说点话回头他走了的时候自己就剩后悔了。想想,那会问了啥来的。

      仙道你有理想么?对,就是这么欠抽的问题来着。

      仙道真就扭过来个看猩猩的脸,嘴里豆腐干都忘了嚼。怎么会没理想?只是有点可惜,到今天为止我的理想已经缩水了。

      哈?自个儿承认,语文方面,真的就不是和仙道一条道上的。

      仙道有那么点文艺腔,耍起来的时候挺有调调,就是说出来的自个儿都听不懂。那会仙道特有费翔的乡愁范儿,就跟要去的不是外省而是一去不返的沙场一样。自己看着就又有点入神了。

      铃兰,别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

      这是仙道上火车前和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没记错的话当时把精心准备的给他车上吃的点心全一点不剩的又都带回来了,一个包子没给一个馒头没丢。

      火车开始启动的时候,仙道探出身子极力冲自己大声喊:“我说真的啊!保重我就不说了,你趁脾气没变更坏前赶紧嫁了吧,生个儿子认我做干爹我铁定塞一大红包给你顺带把我贪污你的二十八块两毛钱的豆浆钱还你!”

      路人看过来的眼神极其惊诧的,觉得好笑的,那时候的年纪停在花季末梢,抓着年少的尾巴迟迟不肯放开,所发生的一切来得突然又理所当然,像在指尖的蝴蝶,轻轻一碰,就飞走了。

      还回来么?

      想问,没来得及问。

      喂,那个叫仙道的少年,把你那青葱的时光倒回来一下,看看我所为你一人作出的等待,不多不少,两年而已。
我相信爱情,不管何种形式,都能给我最深的感动
我相信幸福,只要用心体会,它就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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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明天以后

      仙道把温度计拿灯光下看第三遍,确定自己的眼神真的没有错。

      39.8度。

      ......

     “......”把温度计盖药盒里仙道就要掀床上和被子蜷成一团的流川,想说点什么就觉着一时间想发的感慨太多,堵得慌。

     流川刚还露出的脑袋眼见仙道这表情噌地就缩进被子里,按着棉被不让动他。

     仙道三两下就扒拉开流川裹身上不透风的棉被,深吸口气,让自己不那么面目可憎,“老实交代,你哪去玩了?怎么玩成这样的?”

     棉被只给拉下到流川的鼻子下方,半个脑袋露在外边挺凄楚的神色,俩眼睛玩起了哀兵政策,“没有我,发烧没有也,玩没有,绝对。”

     “丫的烧得快四十度了还没有烧?好嘛你的脑袋你是想怎样?”仙道开始翻找药品,到底不是自个儿家,找个想要的东西十分困难。

     隔着棉被流川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模糊,甚至只能听见音节。仿佛是软到了心里头最深去,一点点动静听起来都觉着疼痛。“没有真的我。”

     “闭嘴!”

      丢下这句仙道就再没说话,闷着个脾气埋头找药。流川轻手轻脚把棉被拉下,整张脸显出来,给高烧烧得发红的脸冷不丁就凑仙道跟前,“生气你了?”

      仙道扭过脸,扯开皮肉笑一个,“没有。”完了表情又缩回去,还那副闷样。

      “这样笑,哭比难看。”流川伸出手,戳仙道的脸颊,因为发烧而力气减半,老半天揪着他脸上的肉没动弹。

      烧得跟火炉子似的,碰自个儿脸上就像热铁烙上来,仙道想配合点给出个笑脸,灿烂的。动好几下嘴角愣是没能牵起来,回头就见流川看过来的眼神有了愧疚,了不得了,没顾上生气赶紧地就笑出个阳光明媚艳阳天,“宝,真的,我没生气。”

      “晚了笑你。”流川重新躺回床上,给自己拉好被子。

      仙道于是放弃找药,坐床沿,“说我笑晚了,那你怎不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才多大会功夫呢啊你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这么烧着你不难受?嗓子疼吧?脑袋沉吧?觉得随时都能厥过去吧?好玩么?”

      “故意我又不是,烧起他自己的。”流川背对着仙道,说这话纵使仙道没能看见他脸也能猜着那是一副怎样的理直气壮。

      仙道摸他额头,把他身子翻过来,“烧这么厉害,跟我去让医生看看,成?”

      流川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说:“走路不要我,力气没有我,睡我要。”

     “别任性哈我告你就算药找着了我也不敢给你吃,你晓得你烧几度么?丫别闹,了不起我背你。”说着仙道就把床头外套扯下来,极有力的双手往流川腋下一叉,搅着就给搀扶起。

      仙道往他身上穿着外套,扣扣子的当口就听流川跟自己解释,火烧火燎的吐息喷下来就像要把人一块烧了,“越野说,告诉你不能,扒皮你把他要,说和我,保密要。”

     “行,我不扒他皮,那你告诉我你到底玩什么了。”

      流川原本还死气沉沉着的眼神一亮,那猛然的,“雪人堆呀我们!”

      仙道一听,又一愣,“嘿为啥是跟他堆呀?!”

     “不在呀你!买东西你去。”

     “那你等我回来堆呀你!”

      流川攒点儿力气之后,全使在了白眼上,“回来,忙呀你!”

      百思不得其解了,仙道给扣上最后一粒扣,问他:“我忙什么了?”

     “骂我呀!隆冬响你忙得。”
“......”仙道想回答点什么,又蓦地发现自个儿跑题跑到十万八千里外去了。

      铃兰第二次从睡梦中疼醒来,是凌晨一点多的事,老毛病,胃痛。开了台灯,借那灯光看清楚闹钟上指的时间,往窗外一看,今晚上月亮白着洒下银辉,从窗户玻璃偷偷进来,自个儿站起来,地上影子一只,孤单的。在屋里找了找,没什么止疼的药片,这就义无反顾披上外套上老诊所去了。

      今晚上下雪自个儿还真的不知道,反正从下午睡到现在,一路的颠簸疲劳感都还没能消散,差点扯破周公衣裳的时候疼得醒来,才发现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一片白皑。

      出门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外套薄了,也懒得回屋去换,风吹着雪片上来也就那样了,凉飕飕的。裹紧点围巾,铃兰拦了辆计程车。

      老诊所是开在这个城市最热闹的一道街,招牌有三代历史,三点才关门,成了人来人往这城市里夜生活人群的一种福利。从自个儿念书起知道这地方,身体上有什么毛病都来这。候诊,挂号,等着。坐自个儿身边的人一个个进去,一个个又出来。墙上的时钟跟断腿了似的缓慢。这有点像念书时候补考坐校长室等成绩单,一样的心焦,一样的不耐烦。

      终于挨到自己的时候,铃兰已经靠墙上眯了有一会了。往身后一瞄,却发现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打着呵欠就这么进去了。

      出来的时候看了眼时钟,快两点。拎着开出来的药在没人了的大街上晃,老半天才拦到辆出租车。

      一上车就打算往后座椅趟一会,腰间给什么东西咯到了惊得自己一颤。摸索着掏出来,原来是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然是被咯到时摁到了按键,翻正面来看,画面上显示被调出来的通讯录,第一个就是仙道。

      人有时候就是犯蠢,那种蠢扎到了骨子根里去生根发芽。铃兰也挺想知道为什么,每回自个儿身体不舒服就会想起仙道,那在学生时代老贪污自个儿早餐豆浆钱的混蛋。那会的仙道,捏着自个儿嘴巴跟倒豆子似的给自己灌中药,苦得眼泪直掉。其实在外省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给仙道打电话,那种犹豫就跟现在一样,摸着手机上的键盘老半天没摁下去,早他妈忘了什么时候开始就欠了勇气这种东西。

      那会突然间不知道自己该和仙道说些什么,时隔多年,已经是连彼此的容颜都没再见过一眼。仙道老不把自己当女人看,每回指着自己和朋友说这是我哥们的时候,想上去掐他,想揍他,想一脚踹他滚蛋赶紧的。但那都只是想,得不到实现。说明白了就是自个儿形同默认的态度内伤到了极点,仙道既然这么说,那表示他真的这么认为。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女人味什么的,铃兰嗅嗅自个儿身上,去他娘的女人味。

      年少的时候偶尔也有点粉红的思想,那种少女情怀现如今回想起来特纯真也特浪漫,也许就是在那种什么都还没经历过的时候想到的东西是最真实的。鲜花红酒什么的免了,七夕情人节什么的也不需要,就能牵着自己去在冬天漆黑没月亮没星星的晚上吃串麻辣烫,要起点风,要把自己梳整齐的头发吹得凌乱,要能把地上的塑料袋吹老远老远。

      那看起来是多遥远多美好的事儿了啊,但那真就是发生过。

     “师傅,到这下就行了。”

      想睡了,想狠狠睡一觉,胃痛这种东西,算个屁!

      也许圣人说的不全是屁话,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但现实的就是,与自己的相思擦肩,然后再没机会回头过。

     “诶诶诶!!别关门!这还有人要看病呢!”

     “......这么晚才来。”

     “不好意思我也没办法出来的时候都拦不到出租车了他又烧得厉害走不动,我这不就用人工载了么。”

     “好小子敢情你背这么一人高马大的步行来的?”

     “没,怕关门,用跑的...”

     “行吧先填病历表,名字。”

     “流川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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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偶然

      越野死命拽着就要开门出去的仙道,硬是把开了条缝隙的大门板给帮当一声又关回去。

      “我说你这么怎这么多废话呢不就一小会么我出去买东西回来做饭么你至于呢啊?”仙道回头,有点唾弃的意思。

      “你想买什么你告诉我,我去买,你家流川还是你来照顾。”越野忙不迭从口袋里摸出刚准备好的纸笔,接着说,“他发烧成那样要一会醒来闹我咋办啊?他跟你亲没跟我亲呀!再说了他又是挺特殊一情况万一要醒来的时候闹着要找你呢?我哄啊?”

      仙道把越野递上来的纸笔挡回去,唾弃的神色愈发明显,“昨儿个你不是和他处得挺好么?我昨天也是买东西去啊你就没那么多话?”

      “得了吧你我压根不晓得怎么跟他独处,你当人人都是仙道彰呢啊?我要不是真给逼得没法子想了我会带他去堆雪人么?他也就不会发烧了嘛!哥们,兄弟,看在我收留你暂住我这的份上,这差事你自己揽了成么?真不是我不帮是我心有余而力不足。”

      “就你那急性子我能交代你去扛大米差不多,我告你你别这么紧张行么?他今早上才降了半度,睡得沉,不容易醒,你只要隔十几分钟给他擦把脸就成,我也不是说特定要买什么,只是想去市场转转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你要我写清单给你我也写不出来啊。”仙道这一说就趁越野细听自己说话忘了拧门把的空当,自个儿按门把上的手迅速地往下一沉,开了门就往外走,身手矫捷的。越野回神来是大概四五秒之后的事了。

      仙道在离越野家不远的小菜市场转了几圈,都没看上样中意的新鲜菜,原想了不起买块豆腐也能做碗白菜豆腐汤清淡点的东西,没料到的就是转了快半小时,嫩豆腐没有,全是一块一块像树脂的豆腐干。念头转几转,拨通电话回去问越野流川有什么状况没有,越野回得挺悠哉,说是还在睡,挺乖巧,中途醒来过一次要水喝,喝完了就继续睡了。仙道一听觉着放心,挂下电话后就往路边三轮车摊招了辆,指名到光荣道的菜市场。

      铃兰在踩到仙道脚丫的时候以为自己踩到了狗屎,跟被雷电击中似的当即跳开好几尺就差拍着胸口吼句她受到了惊吓。仙道是觉得抑郁了,这妮子踩了人也不道歉,反倒一副自个儿要把她怎么着了的表情。世道....新鲜菜叶里往下流出的露水打湿了整个手心,仙道再没心思浪费时间,直接就装袋给小贩称。

      他...他把脸转过去了?他奶奶个熊他没认出自己?铃兰蓦地就觉得气打不一处来,这打照面的正式重逢怎么看怎么掺水无意义啊?“仙道!”这声喊的,一点不像久别重逢,跟捉奸在床似的,还有点尖细。铃兰想,这真挺有捕快逮着贼的范儿。

      冷不丁听见身旁的人堆有人喊自己,还是个女高音,仙道眼角瞄着小贩称上的数字,把脸转过来。“啊?”

      “啊你个头!去死吧!”铃兰是真觉着一口气险些上不来了。那种陌生人你是谁的表情是怎样?

      “啊??”仙道的意思真不是想表达自己没听清,而是真没能理解眼前这人的意思,意识中又返回来,这不就刚踩到自己还不道歉的妮子么?干啥?

      铃兰一笑,却看得仙道发怵,笑那么阴冷就像要把自己大快朵颐不是?“你个臭小子,还我28块2毛钱豆浆钱!!!”

      这嗓子有点儿像吼负心汉,只不过在当时还不知道罢了,也没想过这事搁十几年后偶然一次仙道会问起过,问为啥那会重逢的时候那么轻易就告诉没能认出她的自己她是谁,她一说豆浆这茬他想说不认识都不行。铃兰在那个时候终于找到了仙道所说的文艺调调,特沧海桑田地仰天四十五度角回答,没啊,怕你问“你谁啊?”,那我真就得哭了。

      仙道自然是有点惊讶的,眼前这个眉目里依稀可见风霜的妮子会是当年那个知道自己贪污她豆浆钱却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铃兰。盯着她脸蛋老半天没能挤出句,边上小贩有些不耐烦地催着付钱才给拽回点思绪。

      摸出来的是两三张红色的老人头,仙道一愣,衣服裤子上的口袋通通摸一遍,真的...没带零钱。

      “多少钱?”问的人是铃兰,这敢情好,多年不见,老不带钱的毛病没了,不带零钱的毛病落下了。
“不用这么麻烦直接给他找就好了,”仙道下意识挡回铃兰捏着零钱就要递给小贩的手,径直将手里的一百给拿小贩:“不好意思没带零钱,麻烦你去找开下。”

      ......铃兰觉着有点自讨没趣,讪笑着把手往兜里塞,兜里硬币冰凉冰凉。“哟,看不出来,你也懂得怎么买菜了啊。”

      仙道看过来个笑意盈盈的目光,真不亏是小学时代就打混在一块的人,熟悉感回来得极其快速,这会就跟两人没分别过的老友一样:“那是,我这是善待自己。”

      “哈?善待?”铃兰往那袋子菜瞄,全是小菜芽,叶子鲜绿着像春天里的细草,还是不要搞笑了......“我记得你不一看见这种菜芽子就掀桌嘛?这就善待?”

      小贩在这当口把零钱找开了,把零钱和袋里的菜递给仙道,仙道接着那些菜没顾上回头,“你给我留点形象让有机会自己毁行么?你得知道,人是会变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晓得不?”

       铃兰脸色一僵,“哈?哈哈?你,你结婚了?”

      “我要结婚了你还能不知道啊,就算我不说越野他们也会说的吧,更何况还有我妈,你认为这会是秘密么?”

       仙道这么说的时候,明显地就察觉铃兰松口气,一副虚惊的模样。有一瞬就觉到了这妮子心里头的真实想法,于是便带了试探,“我说,你不会还没结婚吧?”

      “啊,是啊,咋地?你不要以为我像那些居家太太一样挎个菜篮来买菜就得往结婚的道上走,你现不也居家好男人的德行么想耻笑谁呢啊?”铃兰一点没发现自己的心思全让仙道一眼瞄穿了,如同退化到以往大大咧的个性。

      仙道说着就往外头走,铃兰的脚步便也跟上去,一前一后,在人群堆里穿梭,鼎沸的嘈杂偶尔险些将两人的对话淹没,“为啥不结?我不记得你比我年轻多少啊?”

      “那还用说啊找不到对象呗。”铃兰回答得十分直白,完了又问,“那你呢?你为啥不结婚啊?”

      “我当然结婚啊,在不久的将来。”仙道嘿嘿一笑,对着他的背铃兰似乎就能看见他脸上和年少一样的德行,眉毛一抖,俩眼一提,就跟能放电,嗯。

      “说起来你回来怎么也不和伯母他们见个面啊?我听伯母说你一回来就钻越野家去了。”

      “不是不见,是时候未到,我得挑个黄道吉日。”

      “去,少跟玩这套,说,你是不是外头欠一屁股债逃回来无颜面见父老乡亲?”

      “嘿你怎么知道啊?!你算命的吧?我还真就是在吃喝玩乐嫖赌骑射里醉生梦死了五年。”

      铃兰就想一巴掌扇上去让他吐血,“......你大爷的,什么时候能给我正经点?到底什么事儿啊值得你一时半会连伯母都不见啊?你就不怕伯父伯母伤心啊?”

      “这问题很深奥,说了你不懂。”穿过那片人群,马路边上安静不少,对话也跟着清晰起来,还能听见微风吹过来的声音。仙道刚想直接打道回府,就瞥见铃兰还在自个儿身后。“那什么,你回家么?回的话我送送你?”

      铃兰白眼球翻了三分二出来,“这位少侠还是赶紧回吧小女子我自个儿走回去就行了。”说完真就转身要走,仙道一激灵,个丫头片子不会回去就和我老妈说今早上遇见我的事儿吧?赶紧就跟上,“别介啊,我也不是送你到家,我同路,只不过到路口得转弯而已。”
“合着还是我自作多情了...”

      仙道打哈哈,一如几年前吃麻辣烫时候笑得没心没肺,“我说你别这么记仇,长大了你怎么也就不可爱了?脾气更坏了吧我估计,难怪还没结婚。”

      铃兰心里头叫仙道这话搅得有些发凉,就像吹面上的威风一直接吹到了心里,要和仙道说自个儿想和他结婚仙道估计该当场厥过去吧?“你操心操心你自己吧,你知道你妈昨儿和我念叨什么么?和说你老大不小了还没娶妻生子小C比你小都当爹了,我估计你妈把这话和越野他们都念过一遍轮我这来了吧?”

      仙道忽然停下,指着自个儿的脸冲铃兰发问:“你看看我这脸。”

      “你脸怎么了?”

      “缺爱么?”

      铃兰还想扇他,面上却是一抽一抽的表情,“我就喜欢你这种幽默感。你那张脸谁看了都以为你要把爱分给人家。”

      “那不结了。”仙道把手放下,“我一点不缺爱我结什么婚。”

      “你谈女朋友了将来不也得结婚啊?”铃兰白他,“还是说你喜欢打白条?谈了人家又不给人名分?”

      仙道砸吧着这句,隐隐发现一路对话来的问题,“我说你今儿个对结婚这个词特执着啊?看起来倒像你缺爱啊铃兰小姐。”

      “......”铃兰一时间就窘迫在那,神色像黄花菜厌了,老半天幽幽出来句想有点气势掩盖掩盖的,“缺你个头啊缺!”

      仙道立马作抱头状,嘻嘻哈哈,“你缺我的头我也不能给你,这有人预定了的。”

      哈?“谁啊?”

      “到时候你就...妈?!”仙道突然就跟兔子见了老鹰,杵在那死活挪不开脚步。

      “啊?你妈要你的头干什么啊?”仙道几乎每句话的弹性都真好,能让人弹得不知所云。

       仙道一扯铃兰胳膊,极其不信地指着路口凉亭里刚冲自己招手外带喊了句儿子的女人身影,“我,我妈?”

       铃兰顺着他指尖一瞅,愣是一腔热血滚烫滚烫就要汹涌出来,“我靠,那不是你妈还会是我妈啊?你小子有点过了啊,就算是五年不见你也不能说你不认得伯母啊。”

      “去去,我是问,她怎么会在这,节假日她不是喜欢睡懒觉?”

      “哦你说这个啊,她是在睡觉,但我想中老年头呼吸点新鲜空气比较好,就拽她出来和我一起了,只不过走到路口的时候她说又不想去了所以我让她在亭子里等我。”

      “那你刚怎么没跟我说?!”

      “你没问啊。”
我相信爱情,不管何种形式,都能给我最深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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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劣势

      这只是个意外罢了。

      这是铃兰最真实的想法,就像今早吃撑了之后打出来的嗝,源于肺腑,真实自然的。

      在这种想法萌发前,仙道正十分严肃地,和仙道妈说,我带老婆回来了。

      感觉不是特别开心,有种被雷劈到的感受。

      仙道妈惊讶的神色和自个儿估计如出一辙的,差别不过在于一种慈母的心情和一种极力自欺欺人的情绪。手一抖,杯子里的热茶就浇在了衣服上。太糗了。

      铃兰说空气有点闷到门外走走,咖啡厅的玻璃墙把冬日里微薄的阳光折射成光束来回交叠,角落里没能照到的阴影又硬生生占出来块地。真像。铃兰这么想,就觉着胸腔里的柔软根像给掐了芽。

      蹲那角落里的时候,站起来点往里头看,就能看见仙道和仙道妈坐的那块桌。一开始还美好着的,看那样子估计仙道妈在唠仙道得怎么怎么对人好。有些酸酸的感觉,当然绝不是心里头,是鼻子。也许什么时候自己也希望过仙道妈这么和仙道唠的时候话题里的主角是自个儿吧,那会特纯真特浪漫的思想现在想想其实挺现实。第二次回头看里面的时候,两人脸上还生动着的表情就没有了。那一刻,隐隐以为有什么事要发生。

      第三次往里头看的时候,就是仙道妈摔门走人那一瞬。

      仙道还坐桌前,没有追出去的意思。然后他就摇着脑袋笑,听不见笑声,也不想听见,看那表情也知道就算笑出来了也是干巴巴没营养的东西。不稀罕。

      “和我走走吧,我请你吃麻辣烫。”

      “......”

      这是两人往去少年宫那座桥迈开步子前的唯一对话。突然得让铃兰发慌。

      其实这样并肩走的情景发生过很多次,虽然那看起来似乎是在很久以前的事儿,但想起来总能让人觉着熟悉并且心里头舒坦的。只不过在那时候通常都在阳春三月,一切的一切都在重新发芽,就连树枝上的桃花也是,嫩绿嫩绿的叶芽,包裹着那点粉红的含苞待放。

      桥的历史很久了,可以追溯到仙道他祖宗十几代甚至更上头的时光,啊当然了,历史啊久远啊什么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了,在记忆里这不过是个让自己和仙道差点掉河里去的臭石桥罢了。那时候的仙道也像刚才那么正儿八经,和自己讨论谁家店里的方便面不是假货。

      仙道摸着桥栏杆,往下一望,碧绿的河水把自己倒影成黑影。

      “还是想问你你为什么不结婚呢?”

      铃兰咬着手里头鱼丸,偏过头白他,“你放心,我不会嫁给你。”

      仙道又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担心伯母不满意你老婆然后拉我和你凑一对?放心吧我虽然是待售物品但起码我还是全新原装的,顶多就是打折不至于当成废品卖给你这收垃圾的。”
“你就不想试试么?”仙道转过来脸,盯着铃兰的脸瞧,眼神里透着认真。

      铃兰有些莫名其妙,嘴里嚼个没完,“试什么?”

      “有个家的感觉啊。”

      仙道这回笑得有点儿像头顶上的太阳,绽放着到极致。

      铃兰愣在那一点不懂了反应。

      半晌,察觉自己的窘态,铃兰忙低了头继续嚼嘴里快嚼烂了的鱼丸,“干什么突然这么感性。”

      “那是因为以前我不知道什么叫感情啊。”

      是么?其实仙道,以前我也不知道,真的。

      铃兰抬起头,把手里尖尖的竹签往边上垃圾桶一丢,“我挺羡慕你老婆,伯母会是个好婆婆,人说这年头嫁个好夫君不如嫁过去时有个好婆婆,羡慕啊。”

      “你羡慕个鬼,你躲外边我不信你没看见我妈那张脸臭成什么样。”
  
      “其实我想问你来的,你是什么时候寻到你的感情的。”支着下巴,铃兰让自己看起来漫不经心。河面倒影的两块黑,不知不觉就有了距离。

      仙道往远方看一眼,铃兰跟着他目光看过去,那不过是延绵着几片云悄悄移动,仙道在这时候开口了:“去到C城的第二年过年吧。”

      “过年啊...日子真吉利。”铃兰脸一别,又说,“出省一趟就找见自己幸福,你真是八字注定要命好。”

      “命好个屁,我还觉得我太坎坷了。”

      “你坎坷个甚,这不还是把你老婆领回来了么?”

      “你呢?你脾气是坏了点起码你长得很吉利啊,干啥不谈一个?”

      铃兰盯着开散着波纹的河面,半晌,“谈不到。我追的人名花有主,追我的人惨不忍睹。”

      “哟,你还追过人?那小哥好福气啊?”

      “啊,是啊,追了好多年好多年啊,可他就跟马桶里的排泄物一样,水一冲,就走了。”

      “我说妞儿你这样就不对了就算结局不美好你也不能这么消沉。”

      铃兰还白他,眼珠子大两倍,“你一个寻得真爱的人也犯不着和我炫耀你多幸福混蛋。但我追的人也就是个混蛋,唉,天不遂人愿啊你快让我打两拳出口气。”

      仙道这会换了神色,十分严肃的脸孔,“你真打算这么浪费青春啊?”

      “浪费?你不要搞笑了我的青春完全不够用。”

      “说说这几年你都干啥了。”

      “这是我想问你的。”

      仙道仰天,“没干什么啊,就是在我的人生路上一步步走到后面拖着一个一起走而已。”

      “真好。”铃兰跟着仰天,那片湛蓝溢满了整个视线,纯然美好着,“其实我到现在都很念旧,给我个时光机吧我能颠倒整个地球。”

      “你颠倒什么都跟我没关系你别把我倒回去就行,我怕倒回去重新来我就遇不见他了。”

喉咙里说不出的干涩,仰天真好,谁仰天还能把眼泪掉下来的呢?倒回去吧。“仙道,有时候我真特想砍了你丫的,多省心,也不烦了,你怎么不给车撞死呢?伯母让我来养就行了。”

      “那不行啊,要搁以前我撞死了没关系搁现在不行,绝对不行,你养得活我妈你养不活我宝,谁都养不活。”

      “仙道,你什么时候居然温柔成这样了啊?以前?你不要刁难我了,谁还能回得到以前。”
   
       有句佛语,说是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世的擦肩。那自己该有多造孽,在年少的时候和仙道有过多少次的并肩,依旧无法修成正果。唯一所庆幸的,便是仙道连同拒绝时的那份温柔也一并给了。

      “如果你是我老婆我想我妈的脸色会好多了。”

      “哟,伯母真不喜欢你老婆?”

      “还跟喜欢不喜欢沾不到边呢,她能接受再谈喜欢不喜欢吧。”

       仙道直起身子,轻轻一笑,在蓝天白云下有一瞬的角度就让铃兰真的以为倒流回了几年前的年少,朝气蓬勃的阳春三月。

       铃兰想了想,想说点句子又不知道怎么说,挤半天也就出来句,“慢慢就会好了,再怎么不喜欢也是你挑中的对象。”

       “你不想问我什么么?”仙道忽然扭过头,带着年少的影子,眼神里的神采翩翩飞跃。

       “想问的太多了,下次吧。”说完却就是一个问题抛过来,“那我问你,仙道,要在一起的是我们,结果会怎样?”

       会怎样?

       “我想,如果我们在一起的话,那一定是在念书的时候,什么都不懂的屁娃儿时代。而那个时候我们肯定不会知道,也不会去相信,明天以后,未必会有往后。你信么?”

       流川在越野给他擦脸的时候睁开眼睛,直勾勾盯着越野。

      “仙道不是?”
我相信爱情,不管何种形式,都能给我最深的感动
我相信幸福,只要用心体会,它就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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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你说

       当看见自个儿亲妈将所有钥匙串成一串扔进保险柜,仙道意识到这会自己是真有了畏惧。

       我想我得和你谈一谈,好好谈一谈,没谈明白你别打算出这屋子。

       几分钟前仙道妈下着这道通牒,一个窗一个窗地锁,最后一道,大门。

       空气在这一瞬似乎停止了流通,屋子里的光景陡然成了一种闷滞。一切看起来都很清楚,掐自个儿大腿的时候还能觉到痛,这是真的。

       毫无质疑的,慌了。

       仙道深深觉到了这是一种怎样的极端。“妈,别这样,我说这样成么?妈,你听我说行不?有话好说你别这么极端你怎么着你也不能限制我人身自由不是,妈!”

       “自由?我看你就是太自由了才会疯成这样!”

       “不是,妈,你先把大门开了行么?我一会还有事情我不能在这,妈,妈你冷静点你听我说。”

       “说什么?说你想出去?来,坐下,谈明白了我当然就不锁着你了。”

       仙道妈坐回刚两人谈话的地方,涨红的脸,喷火的眼,“我跟你说,你现在不用指望你老爸出现能救你,他昨天下午刚回学校开年前总结会,顺路去你二伯家了,没个几天不用指望他能赶回来,你爸就算知道了也得抽死你个混小子!”

       “好好,我知道您想抽死我,但您先别这样好么?要不这样,您让我去一趟越野那,我去一趟再回来给您抽,我今天出来快一整天了,铃兰和我说今早上你让我气得够呛要我先回来给您顺顺气,我这不也快马加鞭来了么?您想怎么抽都成,但您让我先去趟越野那行么?”仙道出了一身汗,屋子里并不热。他的牵挂很近,在两公里以外而已的越野家,他的牵挂很远,在自己一步都迈不出的两公里以外。

       仙道妈盯着多年不见的儿子的脸,那上面有惊慌,有恳求,有多少年来不曾在儿子脸上所看过的表情,现如今在自己的眼前生动具体,写满难过,“儿子,你想过以后的日子么?”
  
       仙道如预料之内地没有马上回答,不由地就觉得手脚发凉,仙道妈知道这是他对此执着不变的表现。多希望他能脱口而出,多希望他还能用年少轻狂来说这不过是一场笑话,过了就没事了。事实就不是这个样子。仙道他在沉默,他在想如何辩驳自己。

       一切的设想都成了徒劳。

       流川看着电视上播放的动物世界,正对着上头的野兔子目不转睛,忽然抬起头来,问:“没回来还,仙道。”

       越野给这一问差点从沙发椅上弹起来,一瞥手机上时间下午四点多,心想仙道也不知道干什么就买个东西到现在,之前打过去没人接,后面打就无法接通,语音留言了也不见回个电话,就在中午的时候来了个电话说会晚点过来。流川这是第四次问了,之前三次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都用,所幸的是挺合作,也没闹,许是发烧的缘故,一整个人十分乖巧,也没那么好动。
琢磨着越野就按了拨出键,刚把手机拿耳朵旁听流川就扔了遥控器要过来,示意越野把手机给他,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里头一冒出这个越野就打算合上手机再编个理由蒙流川,没想的是流川一见他这动作就跟知道他要挂电话似的冲过来,连滚带爬的。

      “别抢,我手机没电,充电了再打,听话。”越野一惊,啪地把手机盖上,就要扔一边去。

       流川坐沙发前一脸愤恨,眼神能把越野脸上烧个洞。

      “我告诉,哪里去仙道?”

      “去买东西。”实话。

      流川当他放屁,“买东西老他!”

      越野就觉着憋屈了,“他真是去买东西嘛。”买着买着就不见了而已......

      “回来不为什么他?”流川睁着对十分认真的眼,嘴里问出来的话步步紧逼。

      “呃...他可能路上堵车...”

      流川不干了,“车一天堵?”

      “我说你脑子挺清楚的嘛?”越野这给逼得什么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想开个玩笑也觉着面部僵硬。

      流川背过身去,不住地嘀咕,越野在边上竖起耳朵老半天没听句明白的,就见嘀咕完了流川就站起来,要往大门口去。

      这回越野十分明白了。

      “放开呀我!仙道找去!”

      “你相信我啊仙道马上回来了诶你赶紧放手,放手,门把要坏了。”

      “坏了怕,放开呀我!”

      “让你去我还不如自杀,仙道很可怕的你听话,他一会就回来..”

      见越野的手抓着门把的末梢死活不让自己拧开,流川脚一提,踹他,越野才发现他丫的这小子腿贼长,真亏自己是打架过来人,闪得快。流川嚷嚷:“事没,好了我发烧。”

      “你好个屁啊好,你丫不晓得看温度计没关系我看得懂就行了,就降那么半度你还了不起了你。”捉着他脚踝一拽,险些把流川拽个重心不稳撞边上屏风玻璃,越野又不敢拽了。

      “一起呀!衣服穿呀我!不冷了就,不要紧发烧就。”

      “......”

      流川又开始挣。

      越野闭眼,气沉丹田,吼:“丫要我说几遍仙道马上就回来你给我老实呆着哪都不许去再逼我我翻脸了!”

      “翻呀那就!仙道说,翻脸喜欢,好人不是!哼。”

      越野有时候真想知道,流川的理直气壮,都是谁给的。

      男人,总是会打架的,嗯。
九点四十八,仙道依旧没能走出自家屋子,这让仙道觉着讽刺,也煎熬,像即将要出壳的雏儿却找不见出口。

      他的宝怎么样了,烧退了么,有没有乖乖吃饭,有没有闹,这都是让人心焦的问题,往心里头浇点油,估计就能烧起来,熊熊的火。但是现在不要说触碰,就连听见他的声音都很困难。分秒如年。

      仙道妈锁着眉头自个儿叹口气,给仙道爸打了个电话,要他明天就回来。从卧室里拿出收起来的电话线,在仙道狐疑又期待的目光下给电话机接上。“真有什么事,就打个电话和越野交代下,把我的话想明白了,再和我谈。”

      仙道一听,大喜,二话不说拎起听筒拨数字。

      越野和流川折腾得难解难分的时候,手机冷不丁就响了,两人顿时静成一片。

      仙道觉得这是在经历一个世纪的等待,为什么电话通了对方还没接起来,而那个时候里头忙音嘟了不过第二遍。

      越野一辨认,仙道家家电?“喂,我是越野。”

      “喂越野嘛?!我仙道啊!快,给我的宝听电话。”

      越野有点懵,拍了拍自己手机确定真没坏,“哈?!真是你小子啊?!”

      “是是是!是我,我自己的手机没电了我家里又没有我手机的充电器这才联系不上呢么。”

      “你等等,”越野这就把手机塞流川手里,“是仙道,找你。”

      仙道听见电话那头换了动静,可以听见呼吸的声音,是属于发烧者那种有些沉浊的,“宝,是我,仙道。”

      流川听着电话,不出声。

      仙道缓下点情绪,清了清嗓,声音更清楚了些,“真是我,仙道。”

      流川依旧没出声。

      觉着不对头,仙道试探着又喊了声:“宝,你是不是生气?”

      “我跟你说哈这回是我混蛋了但是现在你和我说句话成不?我想听你的声音,现在。”

      “你说句话,宝。”  

      电话那头的流川哇一声就哭了。

      “想你呀我!”
我相信爱情,不管何种形式,都能给我最深的感动
我相信幸福,只要用心体会,它就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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