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木

二十五·靠近


      流川蹲相馆边的烧烤摊前使劲吃，全是章鱼丸子。

      仙道和他说话，他不吭声，吃急了快噎着了他还是不吭声。

      仙道低头瞧他，他别过脸，继续吃。

      仙道就无奈了。

      想了想，掏出张五十的，刚想递出去又塞回钱包里。

      “你要觉得在这吃比较舒服那你别乱跑哈，我一会出来接你。”仙道摸摸他脑袋，他没反抗，心里就想笑，真就折回相馆里去了，钱包留了下来，在流川手里。

      流川看了眼自个儿手里刚仙道放上来的钱包，瞟了眼他背影，眉头一皱。

      流川抽出张一百的，丢小贩零钱盒里，指了指上边剩下的章鱼丸子，怒，“找不用！全要这些了我！”

      小贩心想今天遇上爱吃章鱼丸子的佛祖，验着手里钞票的真伪眉开眼笑，“这种丸子还有呢，您要喜欢吃，到时候要不够就打包带一些回去吧。”
      
     “有哪里？”

     “这。”小贩身后一雪白的泡沫箱子。

      流川就又甩了张一百。

      
      仙道觉着小A不是化妆，是改造。

      脱胎换骨了。

      他媳妇的美貌从来不需要解释，这样一来就真的郎才女貌了。

      “我有点紧张。”小A这么说。

      仙道乐了，“你又不是第一次结婚你紧张啥啊？”

      在场的一愣。包括小A他媳妇。

      仙道也愣，愣了几秒反应过来，解释：“不是，我意思是说你又不是第一次拍婚纱照你紧张什么？”

      小A媳妇眼睛瞪的跟越野的一样大。

      “......我是说你干的工作不就经常给人拍个照片么呢又不是第一次面对镜头这玩意你紧张什么....”

       .......

       小A欲哭无泪。

      “仙道你是不是惦记着什么事走神啊？”点破玄机的是越野，虽然那压根不是什么玄机。

      “哈？你想多了没那回事。”

      “说起来你家流川哪儿去了啊刚就没看见人。”
  
      “肚子饿了在外边吃东西。”

      小A幽幽来了句，“仙道你要有事可以先回去，这其实就是个婚纱照看不看都一样，你也有亲自到这了那也没啥区别了，领着流川玩儿去吧，我拍完了联络你，撮一顿肯定少不了你的。”

      仙道听出来了，那潜台词就是，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

      仙道一脸沉重走出相馆门口。

      出了大门回头看了眼相馆名字，红线。

      真....他ta ma俗.....

      长出了口气，摸了摸脸上，还真是，沉重这东西打自个儿娘胎出来到现在就没能拉上过关系，刚也不知道装得像不像。
算了，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屁事。其实就是个婚纱照而已，恩。

      流川开始接二连三打嗝，仙道从后面看过去就见他坐在台阶上的身子时不时颤抖一下。

      察觉到身旁有一黑影罩下来的时候，仙道已经坐在那了。

      流川瞥了他一眼，像看个路人，然后他打着嗝发出一串声音，乱七八糟，听着像是两人吵架，他在骂人。

      小贩真往这看了眼。

      仙道数了数地上那些竹签，数出十这个数字地上依然还有一堆。

      仙道往他身旁又凑近了点。

     “什么干？”他给出一个像是戒备的眼神。

     “吃东西，我饿了。”仙道笑了笑，看了小贩一会，在确定他不会回头的时候轻轻吻上流川还沾酱油的嘴角。

      酱汁有点咸，然后吧，今早上忘了给他擦绵羊油，没有那股子味道。

      仙道亲了他嘴角的另一边。

      流川嚼着嘴里的东西没说话，仙道认为他在假冷静。

      把手上最后一根章鱼丸子抽出来，犹豫老半天，咬了一个之后递给仙道，眼神还放那串丸子，就跟有多舍不得一样，“没有了已经，后边一根最，饿肚子你，吃给你。”

      仙道一点没客气，三两下吃干净了。

      两人沉默了挺久，街上起了点风，基本看不见什么人，冷得慌。

      “宝，我跟你说。”仙道再往他身旁坐近了点，两人算是挨到一块了。

      流川没看他，“恩。”

      仙道就继续，“那只不过是张婚纱照。”

      “恩。”

      “没什么大不了。”

      “恩。”

      “咱们也去照张吧？”

       仙道看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流川朝口袋里倒腾了好一阵，摸出刚仙道留下来的钱包，还给他。

       仙道开了一看。

       空的。

       流川的解说直白又简洁。“光光了。”

       仙道想说话。

       流川指着钱包放照片的透明地方，又说：“纱纱照要不了，里面装没办法，小小一张照，行了就。”

       “......”仙道想了想，还是说不出什么句子，只能问，“真的不照了啊？”

       “恩，照不了。”

       仙道到最后依旧没能想出该说什么。

       “冷么？”

       “不冷。”仙道把手伸流川兜里，碰见他温热的手，有点像...
  
       春暖花开了。

潇湘木

二十六·后话


       仙道用眼神向铃兰求助的时候，铃兰甩了个白眼。

       眼神到了仙道妈这，仙道妈挺意会地在去厨房的路上捎上流川，一块折腾去了。

       西子皱着张老大不乐意的脸，仙道就开始在心里数自个儿一共欠过她多少钱。

      “那啥，我去给伯母帮忙去了啊，仙道先森，您悠着点。”让铃兰吸干了的奶茶纸杯瘪成一个难看的形状，那看起来和此刻铃兰的脸有几分神似，仙道把白眼狼仨字写脸上，跟铃兰打个照面。

       厅里，孤男寡女。

       ........

       仙道没说话，准确点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姑妈和自个儿爸被差遣跑腿去了，不为什么，两人想吃的东西合不来，那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这是孤男寡女的原因。

       .......

      “那个...你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仙道试着先开口，打破这样的沉默。

       西子出了老长一口气，显然她也在为这种气氛而尴尬。

       她表示，“表哥你也挺能溜，而且一溜还是一整天。”这是她不乐意的原因。

      “噢....”仙道作恍然大悟状，然后继续迷惘，“那然后呢？”

      “......”西子一时语塞，仿佛回到多少年前轻易能让激得说不出话的模样。

       那种隔了鸿沟一样的青春，与自己格格不入。

       仙道笑了笑，拍她肩膀：“小丫头长大了哈，反应比以前敏锐多了，就是有点太敏感了，这事我只能说你想太多。”

       西子从语塞转为沉默。

       有个词，叫做一语双关。

       但因为对象是仙道，于是搁他身上成了难辨真假，是种意识里的煎熬，让人觉到了焦躁。

       他摆出了不打算让人琢磨的阵仗。

       这是认为相处多年感情不浅的西子，第一次见。

       西子明白，自个儿现在心里头的情绪，叫“不服”，是那种想把仙道扒根见骨的不服。铃兰口中的对象，在自己不知道是哪个年头的哪个春夏秋冬，收获了完整的一个仙道。那种幸运，是自己竭尽所能也没能得到的。

       说不嫉妒，都是假的。

       “表哥也变了不少。”

       “那肯定的，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不是。”

       “是，现更稳重了，我毕业那会嚷嚷要嫁给你的时候你还会逗我来着。”

       “喔小时候的事儿太多我不太记得那时候说什么了。”

       “好啊。”西子盯着仙道的脸，声音不再欢快，“你当时这么说的。”

       仙道的笑辗转成浅浅，说，“我后边还说了一句，你能记得么？”
[其实我也想说是因为你年轻的缘故，所以你能这么直率地表达出来。]

       [但想想又觉得太自欺欺人。]

       [因为当初我和仙道也年轻得热血沸腾，可我一样没有说出来。这玩意你别小看它我告你，如果当初我说出来了没准今儿个就不是这局面了。]

       年轻是值得炫耀的资本，那是不曾经历过风雨的特有的张扬，让世人希望，在远离年少之后的很多年很多年。

       却因为相隔多少年，沟渠就有多么的深，只能是希望，谁都不愿当真。

       只是自己依然不能明白。

       自欺欺人的不止铃兰。

       ——好啊，嫁给我当然好啊，那我可以不喜欢我娶的人不。

       门一开，人两个。

       仙道姑妈一看仙道和西子面对面坐那，心里就有了几分明白，“西子，你不会真还惦记今儿个你表哥没跟你一块玩的事儿吧？”

       身后仙道爸跟着进来，大袋小袋全在他手上。

       西子刚要开口。

       仙道姑妈一屁股坐软椅上大出气，显然走了不少路，正累头上，“我一看你那表情我就知道，准没啥开心事，今天不都说了么你表哥有事，你还不开心忧郁个屁啊！”

      “......”

      “......”

       仙道心底里把他姑妈当佛祖供了一遍又一遍。


       仙道妈有些意外，晚饭桌上西子难得笑回小时候那种甜甜的样。

       有些事情，太微妙，看出来了，也不必说。

       仙道爸把自个儿珍藏的葡萄酒搬出来的时候，西子嚷着要和他碰杯，浓郁的红色在被子里往上涨，带着芬芳。

       气氛有些微妙。

       久违的融洽。

       流川犯兴致了，伸手要抓仙道面前的玻璃杯，让仙道一拦：“你干啥？”

      “喝呀！”

      “喝啥？”

      “酒呀？”

      “嘿你真当我不知道那玩意是酒啊？”仙道往他手里抠，玻璃杯稳稳给捏在流川的手心，流川捏着它的手指绷着所有力气。

      “那问我干嘛还你？”

      仙道没抠出来......“我意思是不准喝。”

      “为什么呀？”

      “我要说喝酒会变蠢你信么？”仙道松手了。

      “放屁。”

      给流川满上的是仙道爸，他在倒的时候，看着流川说了句，“说得真好，一针见血。”

      ......

      仙道给一针见血的流川找了个新的玻璃杯，把流川杯里八分多的葡萄酒倒了三分二回来。

      “那么多倒，什么喝呀我。”

      仙道摇晃着流川杯子底那三分一的，来回好几下，凑流川鼻子跟前，说：“闻闻。”

      流川挺配合地抽动下鼻子，嗅了嗅。

      “什么味？”

      “香香挺。”

      “那尝尝吧。”仙道把杯子塞流川手里，伸手抽了仙道爸手里的葡萄酒瓶，给自己杯里再满上些。
仙道爸盯着流川小心翼翼把杯子里的葡萄酒咽下的模样，喉结上下动几动，他面无表情。

       西子赶在仙道前和仙道爸碰了杯，仙道头一遭知道原来她也善饮。

       闲话家常，话着话着不约而同觉着时间如同白驹过隙，有太多经历留下的痕迹都没能抓住，遗憾很多，未来还很长。

       仙道姑妈忽然来了句不在话题内的：“说起来都快过年了啊？”

       在座的一愣，相互看一眼，纷纷掐着指头作了解状，于是纷纷点头附和，是。

      “好多年没跟小鬼头过年了啊，你们都有啥想要的新年礼物啊？姑妈我要出银子了你们都抓紧机会啊。”仙道姑妈打着酒嗝，喷出来的酒气弥漫在仙道爸的脸上。

       仙道爸拿纸巾擦脸，冲着仙道姑妈不紧不慢，“我想要张能把你打包邮寄滚蛋的邮票，最好是快递单。”

       仙道妈表示她要一张把所有人打包邮寄滚蛋的快递单，原因是她为这个家捆绑了几十年，想自个儿快活一次。

       铃兰表示给她能使唤仙道当奴才一天的机会。原因不解释。

       没人想起来那只是过年，而不是圣诞，天马行空的想象淹没了仙道姑妈本意。

       问到流川这的时候，仙道姑妈眼神里就带了逗他的意味。

       流川手一伸，说，“红包。”

      “......”

       ......

       仙道姑妈又问，“仙道你想要什么？”

      “红包一样，两个给，收我行就。”流川伸了两只手。

       仙道笑眯了眼。

      “嘿为啥给他的也得你收啊？小崽子你上辈子干强盗的吧？”

      “那是，他的我的就是，他给我给样一个，红票票有呀他！缺不！缺我！”

       仙道姑妈绝对是那晚上笑最大声的一个。

       闹腾，深夜，二点半。

       酒尽人散，仙道和铃兰帮着仙道妈收拾。

       西子就像鼓了多少辈子的勇气一块爆发，铃兰跟仙道说自个儿没看错，她想表白。

       仙道盖她个大火锅。

      “表哥你能给我份新年礼物么？”

      “噢...你想要什么？”

      “再喊我次小名吧，你以前经常喊的那个。”

       小西，小西。

      “行啊没问题，”仙道张口就答，然后他问。

      “你小名叫啥了来着？”

潇湘木

二十七·所有


       铃兰意外地和流川合得来，十分的，合得来。

       仙道一直找不到插话的机会。     
      
       主要原因还是流川对仙道小时候的事情犯了好奇，于是一开始和仙道扯天扯地扯过去的铃兰到了后边就改了胡扯对象。

       铃兰发现，流川不好哄，好骗。

       铃兰说：“你别看仙道现在这样还凑合，他以前不是好人你知道么？”

       “坏蛋仙道？”

       “不止坏蛋那么简单，还是笨蛋，混蛋，臭蛋，鸟蛋，乌龟王八蛋....”

       “蛋蛋这么多，蛋蛋妈妈爸爸什么是？”

       铃兰一时失语，然后她说，“好吧你当我这话没说。”

       “欺负你仙道？”

       “没错！天天欺负我！抄我作业！吃我东西！睡我床！占我地方！还乱吞我钱！完事了拍拍屁股就走了！去他大爷的！”铃兰说完发现自个儿有点小激动，流川看起来给自个儿唬得一愣一愣。

       “坏这么呀？揍他呀你！”

       “打不过他啊，你看看啊，他块头那么大，比我高那么一大截，脸皮又比我厚。”

       流川恍然大悟状：“噢。”然后他又说，“事没，块头大一样我，高和他一样我，揍他我就能了。”

       仙道一报纸盖铃兰脑袋上，开始对流川不满。“嘿你怎么人说啥你都信啊她小时候还抢我篮球呢你是不是也帮我揍他啊？”

       流川这就换了坐着的地，扒拉上仙道身前，呸他，“说意思好你！东西她的吃算了就，钱她的吞算了就，屁股拍拍算了就，床她的睡还呀你！！脸皮厚你不是，脸不要你是！”

       “我说的就是这个，那她要说她以前还是我老婆呢你信不啊？小样，你给我长出个心眼成么？不长你也别那么好骗，我说的呢咋就不信呢？”仙道揉他头发，又捏他脸，时不时做个肢体提醒。

       铃兰看不下去了，仙道绝对是吃豆腐的升华。

       流川翻个白眼，“真的说还会你？”

       作为旁听铃兰不厚道地笑了，“仙道先森，你人品真好，你爱人说他不相信你。”

       “你少妖言惑众。”仙道拉流川坐上来，坐自个儿怀里，跟铃兰有了个距离。

       “妖言什么是？”

       “就是她刚才说的那些。”

       “惑众什么是？”

       “就听她说话的你。”

       “惑众我不是，流川我是。”

       仙道笑得比铃兰还不厚道。
“行了行了啊，少在我面前秀你家宝藏，我还有事，不跟你俩扯淡了。”铃兰开始四处寻找自个儿昨晚上随便丢厅里的风衣，在沙发底下找见，沾了些灰尘。

        拍衣服的声音啪啪响。

        铃兰临出门，又从门口倒回来，“你是叫流川是吧啊？我想说的就是，刚那些都是骗你的哈。”

        大门砰一声关。

        仙道的表情像看笑话。

        流川不说话了。

        看过来的时候发现仙道的脸色很受伤。

       “骗我她呀！不知道我，骂你不对呀我，想哭不要呀仙道。”流川凑上前，摸了摸仙道的头顶，像哄小孩。

        仙道没说话。

       “不对我，错误承认我，说话不仙道不要，心眼什么长以后会的呀，一个两个少，几个多长呀。”

       “......”

       “抱抱让你？”

       “.........”

       “亲亲让你？”

       “...........”

       “衣服脱让你.....”

       “......”

       “裤子脱不行了呀这么多就说话要不要你到底，话不说玩儿我去了。”

        仙道要了亲亲，选了额头这块地。

        流川在亲的时候就连同呼吸也在仙道的额头上，热乎乎，仙道心里头就算安分了。

        后来仙道告诉流川，他不是受伤。

        他只是想笑但是憋着。

      
        铃兰看着出租车的绝尘在心里头叹一声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所谓有事，就是跟仙道妈和仙道姑妈母女在商场转悠。

        转着转着仙道姑妈就跟中邪了似的嚷嚷要马上回家。她说着，就做了。

        东西仙道姑妈一样都没带走，铃兰承认在看到那堆东西时自己脸部抽搐了很久。

        西子头一遭认真地喊了自己“铃兰姐”，喊得还挺发自肺腑。

        铃兰有点愣，愣完了看见车尾尘土滚滚，西子在车内隔着车窗冲自己招手。

        仙道妈也拦了辆出租车。

        “伯母，今儿几号了啊？”

        “再过几天就过年了。”

        铃兰扒着窗户，看窗外景色出神，老半天：“那我爸妈也该回来了。”

        仙道妈怔了会，转头过看她，“嘿哟，少见啊，这么直白？想家了？”

        “啊，是啊，发生了这么些事，有点累了，想回家了。”

        仙道妈一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我挺好奇。”

        “好奇什么？”

        铃兰想了想，有些欲言又止，到底没忍住，“流川，有没有妈妈呀。”
仙道察觉衣服上的压迫感在一瞬间消失了，一惊，忙回头。

        流川正往冰柜的方向去。

        “宝！”仙道出声，淹没在鼎沸的商场人流。

        流川没搭理，仿佛没听见。

        仙道拔高了声调，边上三三两两过来些诧异的目光。

        仙道一扔拉着的购物车，几个大步上前挤开人群，用力一拽，“嘿小混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听见，你想干啥你说。”

        “饺子饺子冻！！牛肉羊肉猪肉里边馅！”流川一指前边不远处挂上来的新年优惠广告。

        “我知道那是饺子，我刚跟你说了啥？”

        “....乱跑不可以...一块走要，乱跑说跟你要。”

        “还有呢？”

        “说跟你，不可以一样。”

        仙道拽着他往后退，回到原地找回刚随便搁着的购物车，挺满意，“我告你哈现在快过年了，人那么多我同意带你一块出来你就给我乖点，你要丢了我找着你之后跟你没完。”

        流川没吭声，看着就像知道了，末了又小心翼翼问，“那...乖乖我，饺子冻一盒买......”

       “成，你别再乱跑了哈，咱买完了好回家，咱爸刚打电话催了。”

       “热我。”

       “外套脱了。”

       “哪里放？”

       “挂我身上就行了。”

       “热死你要。”

       “我乐意，你丫别乱跑就行。”

        年货采购，多少年没干过的事。

        C城的年末，往往只是领着流川在家做饭，窝着不出门。

        有很多的烟花爆竹，在漆黑的夜空开出花花世界，一整夜，不眠不休。

        就是在那样喜庆的日子里，装着思乡。

      

        满载而归的不止仙道妈，两人带回来的东西堆满了客厅的角落。

        这看着就有点像圣诞，仙道忽然想起那天姑妈让人许愿时人人的天马行空。

        速冻饺子没买成。

        流川改主意了。他拿了两大盒饺子皮。

        仙道妈双刀齐下剁着肉馅，问正在门前穿鞋还打算出去的两人：“你们还干啥去啊？”

        仙道笑着说：“他说想在过年的时候放烟花爆竹，我领他去买些。”

        仙道妈停了还在剁肉的刀，抬起头，有那么一会才开口，“早些回来吧，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潇湘木

二十八·蜿蜒

      
       “仙道。”

       “恩？”

       “饺子吃晚上，为什么？”

       “那不是你说要买的么？”

       “晚上不是为了呀，大年过不是吃的？”

       仙道一愣，又琢磨，琢磨出门前仙道妈的欲言又止。

       流川见他不说话，低头继续看店里堆架子上花了自己的眼封得严严实实的烟花盒，五花八门的外包装，红红绿绿的新年快乐。

       流川找老板要了个大号的袋。

       仙道在流川一股脑往袋子里扒拉东西的时候回的神，惊吓之外立马上前上他手按着不让动。

      “你干啥我说？”

      “烟花呀，买，干啥能？”流川回头瞥他，老板从背后看过去两人仿佛一个温柔的错位，正在接吻。

      “噢，你别都拿烟花你拿点爆竹，你去年不挺喜欢放那什么花炮么，你自个儿看着拿点吧，我打个电话，你先看着哈。”仙道冲老板示个意，又给流川多要了几个袋子，塞他手里让他慢慢看。

       电话响了挺久没人接，仙道再辨了眼手机电话簿里的名片，这没错啊。

       仙道回头瞥了眼店里头来回走动看货品的流川，小样精神头十足，一点没看出来是晚饭没吃的那类，指挥着老板上上下下拿货，全挑大份的往袋里装。

       嘿小混蛋.....“喂。”电话里极其突然给接起了。

       “喂？噢我仙道啊。”

       随着夜色逐渐嘈杂的马路就连灰尘都拥挤，车来人往，巷子口里挤满想抄小道的摩托，和行人避闪，喇叭声充斥整个角落，堆满车后座的年货，包着大红的袋，让人觉到了热闹，属于过年独有的。

       风尘仆仆，往家里赶，那份急迫生动又具体。

       仙道在电话快挂下去的时候给流川拽得一个踉跄，那突然的。

      “干啥？”

       流川手一伸，“钱！”

      “多少啊？”

      “知道不。”

      “不知道你还问我要，回屋里问清楚去。”三言两语，用及正当的理由把流川赶回店里，回头冲电话里应声，“啊，是他，呵一直这么精神，恩，挺好，啊？哦没有，他只是买个爆竹而已，恩，行您把您地址给我吧，就发我手机上，恩。”

      冬季的风生来刺骨，马路两旁的绿化树光秃秃覆了不知道几层的白雪，风一过，轻轻就能掀了些雪末子下来。算算回到家乡，就连下过几次雪都记不清了。

      没准在回来前就下上了，没准更早。

      流川提双手插兜里走在仙道后边，一路走走停停。

      仙道提俩大袋子赶上一步三回头，一路走走停停。

      流川路过小菜馆，肚子咕噜几声。

      他不走了。

      仙道察觉不到身后人走路的动静，一回头，他盯着小菜馆里桌桌几乎摆满的饭菜不挪窝。

      流川盯了几分钟，又看了眼自己肚子，然后他说，“饿了，咕噜咕噜的。”
......

      仙道上前边不远的奶茶揣了杯热乎的。

      “吃的是不呀？”流川脸上写着嫌弃，接过奶茶喝了口就给烫得原地挠墙。

      “嫌弃是不？那给我，你饿肚子回去。”

      “不行！”这俩字说得真好，那气势真不是盖的，仙道一乐。

      “赶紧回去吧啊，回家咱还吃饺子哈。”

      流川拽着仙道袖子，安静了。

      红绿灯，十字路口。

      “仙道。”流川把粗短的吸管抽了抽，手一举。

      仙道扭头张口就含上被流川刻意拔高了吸管，狠狠灌了几口，跟喝酒似的。

      “暖和呀你不？”摇了摇让仙道就快喝干的奶茶，流川喝完剩下的，喷一嘴的味儿，奶茶杯一捏，扔路边垃圾桶。

      “不冷。”仙道说个大概，眯了眼看流川反应。

      听仙道这么模糊一说，流川接手了袋本该在自己手上的塑料袋，紧紧握住了仙道放口袋外边的手掌。

      两人的体温相差无几，在风里泛着微凉，有很清晰的骨节触感。

      十指紧扣，仿佛攒了很多很多年的依赖，轻轻交付，刻在彼此的手心里。

      “你把我的手都捏疼了哟，我又不会怎么了嘛。”仙道微微低下头，光洁的额头碰上流川的头发，细细软软。

      流川翻个白眼，扭头没看他。，握得更紧了些。

      这回是真有些疼了。

      仙道忽然就想逗他。“宝，你喜欢我不啊？”

      流川一僵，肯看仙道了，老半天没出来个字儿，“白.....白痴呀！”

      仙道笑了，“噢，你不说那我说吧，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啊。”

     “屁啊！”流川二话不说直接拆台，“喜欢说了不是！爱什么的明明说你！”

      路人投过来的眼神带了围观，仙道笑得浑然不觉。

      望了眼迟迟没跳成绿的红灯，长长吐出口气，抓着流川手掌就塞口袋。
     
      “宝，咱们去看看你妈妈吧。”
     

      仙道妈对着时钟干瞪眼，心想再等等，人回来了一块包饺子。

      想完又觉得怒，两个小混蛋！

      电话铃声大作。

      “喂，哪位。”

      “是馨竹啊？打扰了，我想问问啊清在不在啊？”

      “她回去了呀。”

      “回来了？”

      “是啊，傍晚的时候领着西子回去了，说什么想家了，你不有她手机号嘛？”

      “关机......西子的一直在通话，所以我就打你那问问。”

      “没准是没电了，你再等会打西子的电话联系吧。”

      “噢，也好，这段时间啊清又去你那打扰了这么多天，真的很不好意思啊，大过年的本来就忙...”

      “没事，习惯了，她也就这脾气，消气了就啥事都没有了，这次也挺巧，我儿子回来才几天她就钻我这来了，仙道跟他姑都多少年没见了，见见也好。”
   
      “仙道回来了？”
“是啊，诶她没跟你说么？”

      “没有，估计赌气呢，就什么都没告诉我，直接奔你们家去了。这么说起来她也不全是因为生气了才离家出走嘛，想见侄子她早说嘛。”

      “老夫老妻吵吵架很正常嘛，都多担待点，不过这话跟她说估计没什么用。”

      “哈哈，那是，说真的我挺意外，她这次会是想家了回来。”

      “这么说就见外了，人要想家那绝对不需要理由不是，我儿子这么多年了，才回来一趟，不也就是想家么。”

      “有时候一些事还真不好说，不管怎么样，好好的一家团圆就得知足了，麻烦你了，过年了我们一家仨一定上门串串，呵呵，那我先挂了，回头啊清到家了打个电话跟你们知会声。”

      “诶，好。”

       想家，一家团圆。

       多美好的字眼。

       仙道妈把电话放回去，想了想系上围巾就进厨房。

       [流川他，有没有妈妈呀？]

       仙道妈有点儿明白仙道这几年没回来过年是为了什么。

       他说这几年都在C城过年，他说流川不是C城人。

       两个同样不属于C城的人，在同样的一个城市角落里度过那么些个年末，然后，在今年的冬天，选择了先回到这里，回来这属于仙道的小小故乡，一起回来。

       这不得不说是个惊喜。

       那个听仙道爸说在人群之中坚信仙道能找着他的娃娃，那个听仙道爸说能在楼下蹲一晚上等仙道的娃娃，那个听仙道爸说拽着他在安乐榜的条子先写上仙道彰的娃娃。

       流川枫，从仙道口中道出的温柔，第一次见。

       那是用了多么深厚的感情让C城的仙道不再孤单，在舆论与不解里开成花，就是路人擦肩，也能嗅见芬芳。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流川湿着手就要去抓面皮。

      “擦干了去。”仙道丢他一白毛巾，挽起袖子就跟在仙道妈后边上阵。

      “爸呢？”

      “说是眯一会。”

      “妈你去喊爸起了吧，那么大起床气起了饺子也差不多完事了，刚好。”

       仙道妈一瞥仙道无异样的脸，想说什么又没说，擦着手真就出了厨房。

      “你别搅和这，你不会切葱么？切点，待会下汤里。”

      “什么凭呀！不起看人你！”

      “听话哈我这是有正事，改明儿再另外买你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哼，正事什么有你就。”流川说着，在兜里掏了掏，掏出几枚硬币，全是一元的。

       洗干净了摆盘里，一本正经补上，“装你记得进去。”

       仙道一愣，在明白他意思之后失笑：“我说你哪儿学来的？”

      “电视说呀，好运什么什么的，装你就是。”

       话是这么说....仙道看了眼手上仙道妈走精致路线擀得小巧周到的面皮，边上一元的硬币显得面积特大。

       总会有办法的......

       “你说，仙道今晚上亲自料理饺子？”仙道爸套上刚为了眯一会脱下来的毛衫，回头望了眼仙道妈。

       仙道妈说是，还特正经。

       仙道爸就笑，没再表态，心里想了想，小崽子是有事儿相求了吧？

       仙道爸看见端出来的汤锅，里边饺子堆挤着几个大号的饺子，噗一声嘴里的茶喷老远。

       “仙道你什么时候手艺糟糕成这样？”

       “面皮不是我擀的。”

       “狗屁不通那其他饺子怎么就没事？”仙道爸坐下来，盛了碗，盯着碗里被自己捞到的大饺子沉默。

        不容易，真不容易，多少年没能一家聚在一块吃碗饺子。

        仙道爸伸出筷子，夹着大号饺子就往嘴巴里送。

        咔啦一声，硬物碰硬物。

        仙道爸忙不迭吐出来，一元硬币在目。

        “好运！”兴奋的是流川。

        “爸，我有事想说。”

潇湘木

二十九·烟花


       仙道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路过主人房看见里头仙道妈正翻箱倒柜，翻东西的声音哗啦呼啦的，挺轰轰烈烈。

      “妈，你干啥玩意？”

      “别吵，这事很深奥，你不懂。”仙道妈从一地狼籍里站起来，眼神接着四处搜寻。

      “您找什么东西啊？”

      “一小竹箱，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你又没见过。”

      仙道倚门框上，觉得这门把自个儿堵得慌，擦头发都没伸展空间，往后退了点，整好面对听仙道妈说是当年嫁给爸时带的嫁妆，老旧衣柜，虽然现在已经不往里边挂衣服了，但仍完好地放在梳妆台边上的角落，一尘不染。

      真第一次发现原来老旧式的柜子那么.....矮，柜子顶头自己看得清清楚楚，靠角落最里边，稳稳当当放着个箱子模样的东西。

     “妈。”仙道想问是不是就是她说的那玩意。

     “我都说了你别吵，我要想想那东西我放哪儿去了。”

     仙道啥都不说了，直接上前，大手往柜子顶一抓，拎着那箱子就拿下来，放仙道妈面前，“是这东西不啊？不就在柜子顶么。”

      仙道妈停止烦躁，看了眼仙道，伸手接过，“你也就比我高了那么几个头！”

      这就要打开，见仙道没有闪开的意思，摁着箱子不动，“去，把流川给我叫来，你闪边上去。”

      “嘿我是您儿子吧？什么东西啊至于嘛啊？”

      “让你闪你就闪哪儿那么多废话，去，把流川给我叫来，叫来之后你最好识相点自己退出去。”

      仙道给这么赶出去了，一路上百思不得其解。

     
      仙道妈看见杵自己面前和仙道块头差不多的流川，抑郁了。

      往床上一坐，说，“你用蹲的！”

      流川听话地蹲仙道妈面前，仙道妈发现就这角度依旧比自个儿高了一截。

      还想改口你用坐的吧，想了想觉得太幼稚，长叹口气就没再要求什么。

      “事什么呀？严肃呀好。”流川看了眼反锁的房门，想起了仙道交代的，别说话，别顶嘴，别反抗，有什么事都照单全收，办法他来想。

      兮兮神经。流川想。

      仙道妈正色一下，干咳两声，说，“流川啊....”

     “什么？”流川盯着仙道妈想说话的脸，问。

     “呃...就是....”完了，没组织好语言。

      刚消下去的烦躁又上来了，还带闹心，怎么说呢这个？

     “来，把你手给我。”仙道妈想找点儿能思考的缝隙。

      流川没二话直接把双手搁仙道妈面前，仙道妈轻轻握上。

      和仙道一样宽大的手掌，握上去一片灼热的体温，手指头上的脉搏跳动得鲜活雀跃。
气血充足，真年轻。

      “你要不要....叫声妈我听听？”半晌，仙道妈轻轻开口了。

      流川一愣，并不明白。

      仙道妈又说，“我意思是，像仙道那样，喊声妈，给我听。”

      流川反应过来了，却闭了嘴没回答，喉结上下动几动。

      老久。“妈妈。”

      仙道妈不解，“为啥是叫妈妈？”

      “妈一个有我呀，什么什么城住。妈有，妈妈没有，妈妈就叫。”流川解答得还挺详细，解得仙道妈一阵一阵地不明白。

      “有两个妈不好么？”终于理出头绪的仙道妈更不解了。

      流川挠头，一副深沉样，过不久抬起头来，“妈有一个只能呀。”

      出乎意料的回答。

      非常意外。仙道妈对自己曾经判断流川精神方面有问题的茬感到了怀疑。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带了一十二分认真。
     
      只能有一个，所以选择了另一种他所认为不一样但依旧贴着‘妈’字的称呼。

      想不出第二种能够表示亲近的词汇，一无所知的亲戚概念。唯一清楚的，便是妈这个字，包藏了所有最为亲近的意义。

      妈，妈妈，一字之差，两个表示着至亲的字，紧紧相贴，意思不言自明，那样郑重其事的小小心思，叫人像在冰天雪地里发现芳草吐芽那样喜悦得措不及防。

      “妈只能有一个，仙道教你的？”仙道妈一笑。

      “恩，说仙道，世界什么什么一个好，妈就。”

      仙道妈咧开个更大的笑脸，摸了摸流川脑袋，这就从身后的竹箱子里拿出样东西，攥在手里。

      “虽然这么做实在是太俗气，但是我实在想不出能让你妈妈放心的法子。”

      仙道妈摊开流川的手心，将那东西放进去。

      手心里一暖，流川忙低下头看。

      一块通体光滑又翠绿的玩意，大概贝壳那么大，扁平的。

      “你识字不？”

      流川点点头，又摇头。

      “你把它翻过来看。”

      翠绿的玩意翻个面。

      流川乐得直咋呼，“字认得这个我！仙道彰！”

      “仨字都认全了好样的！我跟你说啊，这玩意只有在我们年轻那代才有，在那时候家家户户生娃娃都买这东西刻上自己小孩的名字，给小孩挂上，叫什么通灵玉，是不是玉我就不晓得了，冬暖夏凉倒是真的。”仙道妈转身又翻腾小竹箱，想找条细绳。

      “噢，”流川恍然大悟，“冬暖什么凉啥呀是？”

      “就你夏天挂很凉快冬天挂很暖和，你摸摸看，现是冬天，它是不是热乎的？”
  
       流川带点不信，捏着那块翠绿来回搓，真就是热乎的，咋呼得更大声了，“真的呀是！”

       仙道妈找着根红绳，从他手里把东西拿回来，穿着绳接着说：“今儿咱们讲的这些，你别跟仙道说哈，我想了想，我也就只有这玩意比较有时代感，虽然太俗气，但是你妈一看见了，就能明白了，也绝对能放心了，这玩意除了父母给，哪儿都弄不到。”
     
       说完示意流川伸长脖子靠近点。

       “死结打。”流川出声了，“死结打掉不会了就。”

       “好嘞。”


流川回屋的时候，仙道刚关上电视换睡衣。
   
       一见他进来脱口就问。

       “我妈找你到底啥事儿啊我听你在里边咋呼那么大声。”

       “事没，说话。”流川开始脱衣服，厚重的外套一脱，那块通灵玉跟着在裹着毛衣的胸膛前来回晃。

       就算是不眼尖也能看见了。

       仙道等他脱完，正往被窝里钻的一刹，极突然地扑上去，一下就把他给压被窝上了。

       “什么干呀！”流川给压得带劲儿，脸埋在被窝里呼吸不上气，费九牛二虎之力挣扎出一缝。

       “你说没事，就说话？”仙道嘿嘿一笑，往身下探，摸见流川给自个儿压着的手，扣上自己的手指，抽着就放背面上。

       流川点头。

       “那你跟我说说，都跟你说啥了？”

       “啥没。”

       仙道接着摸，摸到刚在流川胸前晃得自己眼睛一亮的东西，又问，“那这是啥？”

       “......”

       见他不吭声，仙道爬起来，把他翻个面，没等他坐起来一整个人又给压上去。

      “什么事儿啊连我都不告诉？”距离极近，两人的脸颊就要相贴。

      哟，瞅着挺像玉，但是太轻，还挺光滑，恩？背面有自个儿名字？

      “事儿没真的呀，东西给这个就。”

      “这是啥？要说传家之宝也不该是刻我名字嘛。”

      “什么什么灵玉通。”流川想了想，复述。

      “给这玩意干啥？”

      “放心。”

      “哈？”

      “妈我的放心，很好过我的，幸福很我的，担心不要她。”

      仙道怔了怔，又笑，“这我妈给的。”

      “恩。”

      还挺得意。

      仙道一乐，凑上前去就啃他肩膀。流川喊疼，推着他脑袋倒是把嘴送上去了。

      深深浅浅几个亲吻，搂着钻被窝去了。


      仙道妈夜半让自个儿手机短信铃声扰醒。

      [我会代您跟宝的妈妈说，您也很放心。]

      发件人：臭屁儿子。

潇湘木

三十·繁花[终章]


      仙道以为流川睡着了，靠车窗打呵欠也想入梦。

      昨晚上两人折腾了大半夜，快天亮的时候眯了会，一大早就赶时间。到了车站才发现来早了，寒风呼啦啦的，跟刀子似的刮得人脸皮子疼。问路边早点摊买了几个热乎的馒头，就着摊子里稀粥填肚子，蹲那等大半小时。

      流川个不老实的，蹲着说困，站着说冷，那起床气闹的，还叽里咕噜些净让人听不懂的玩意。

      扣怀里跟着哼哼唧唧应声了老半天，流川才稍微安静了点，脑袋一歪，就在仙道怀里像是睡着了。

      仙道蹲得两腿发麻。

      眼看就要到点，自远处传来的车喇叭声在清晨里渐进，佛祖来了。

      流川却在一上车就完全醒来了。

      仙道备了几个塑料袋，拉着流川就坐，流川屁股刚沾着椅子面立马跟触电似的弹起来。

     “怎么了？”瞅着没啥毛病啊。

     “疼。”

     “哈？哪儿啊？”

     “屁股。”

      车上刷刷刷过来好几十道目光。

      ......

     “然后哪？”

      流川摸了摸，指着腰。

      噢估计是昨晚上太过火了。

     “那怎么办啊？你总不至于站着吧？”仙道往包里翻了翻，没找着什么能垫的，售票处在催着要上车的赶紧上，车要开了。

     “过来，那我抱你吧。”仙道把椅子背调出个斜度，弄出块宽敞点的空间，往上边一坐就拉流川打横着坐自个儿大腿上，“挤么？”

     “挤。”

     仙道再把椅子背调低点，“还挤么？”

     “还挤。”

     仙道就想继续调，后座的不干了，“这位先生您是想把它调成床么？”

     流川一脑袋栽他怀里，“睡觉了想。”

     仙道没敢再动，搂紧了点靠着车窗。

     一直到车子开出老远，流川都没动静，仙道寻思没准真睡着了，今儿个运气真好，乖乖就睡，这也想补补眠。

     没过十分钟，问题来了，仙道刚和周公碰面。

     “仙道，睡不着。”

     “恩？”一听流川喊自个儿以为是什么事，忙不迭睁了眼，“你刚没睡啊？”

     “恩。”

     “我给你揉揉。”说着就着手，伸他衣服下摆探进去，按着腰后侧的肉开始按摩。

      流川就明白仙道会错意了。

     “疼不是睡不着因为。”

      仙道停了手，“那怎么睡不着？我都觉得累你不累么？”

     “难受。”

     “怎么难受了啊？”

     “挤。”

     “......”
仙道摸着他脑袋往自个儿胸膛按，“忍一忍呗，睡一觉就不挤了嘛。”

     “睡就是不着挤才。”

      仙道琢磨着得想点法子给他找点乐。掏了手机塞他手上，“要不你给你妈打个电话？说说话时间很快就过了。”

      流川摇头，“喜什么惊，说仙道不是？电话通什么喜惊没有了。”

     “你就聊点平常的，或者你给卖牛奶的打？”

      流川这回居然点头了，还真挺恪守原则。

      仙道给调了手机号码，拨了之后放流川手里，“那你自个儿打哈我睡一觉，有啥事喊我。”

      困意是真真的上来了，仙道靠窗前闭了眼，又不敢真睡太沉，心里是想眯眯眼就行，补点精神。

      流川捣鼓着机子老半天，然后听他说什么接别，好听歌，手机键盘按得挺忙乎，在自个儿怀里动了好一会才安静下来，离不远的手机隐隐有着像是小曲的声音，仙道大概就明白流川是觉着老头张的彩铃好听了。

      听几分钟觉得拿手机麻烦，开始往仙道兜里摸耳机，插上了彻底安静了，过不久听见他睡熟了四平八稳的呼吸。

      仙道怎么也没想一破彩铃能比自个儿抱着他管用。

      真别说，俩上一米八五的人同坐一块，仙道是有点佩服那椅子质量真不错，因为这车看起来有点儿年代久远。

      拉了拉窗，开出条缝隙，虽然有些冷，但新鲜，流川显然也图这空气味儿好，睡着还能摸索着往那缝隙前的地方靠。

      看了眼手机面上的时间，这才只是路程的开始。

      到了流川妈妈所在的城市，整好该是晚上十点，只要没晚点的话。

      售票员车路过仙道这块，有些惊讶也有些好笑，“先生怎么不坐飞机呢？火车也比这样挤好多了啊。”

      仙道朝她礼貌地笑一笑，“今晚上12点就敲钟，也得看我有本事买到票不啊。”

      售票员还想说什么，又微笑着收回去了。
   
      后座的人中途上厕所同售票员一样路过仙道这块，砸吧了声，上前拍仙道肩膀，仙道那时差不多浅眠的模样。

      “嗯？什么事么？”

      “我看后边还有空座，我跟卖票的说一下，换个位置，你还是把座位再调低点吧，那样空间大些。”后座人说着收拾起座位上的东西，友好一笑，那目光里充满和善。

       几近平坦的座椅突兀地存在于车内，上头还有更突兀的风景，路人脸上的反应花样百出的，有不解和吃惊，有了然和羡慕。“哦哟你看看人家，为嘛子随便抓对情侣都比咱俩登对我说。”“嘿婆娘，我又不是没抱过你你至于嘛？”“那算啥子抱嘛？你还嫌弃我重。”“......”

       一路好眠，还做了个断断续续串一起的梦，仙道头一遭子在车上睡得如此之沉。

       流川醒来的时候，仙道还睡死着。

       这个点上窗外的风景挂了漆黑的幕布，一层层灯光闪烁着往上爬，拥挤的高楼。

       流川盯着车窗足足好一会，售票员摁铃，高喊来鑫车站已经到站，要下车的从后门下。
  仙道给那铃声扰得一惊，辗转睁开眼，一睁眼就看见流川直勾勾望着自己，显然就等自己什么时候醒。

      “宝，是不是到站了？”哈欠连连，怎么听怎么像还犯困着，仙道觉着不可思议，自个儿少眠是很多年的事。

      “知道不，鑫什么站是，到了。”

      “噢那叫来鑫，那就是到了，你起来先。”

      十一点十六分。

      仙道下车的时候看着手机发愣。

      这还真就是晚点了。

      陌生的地方，扑面而来的寒冷，一股脑就把身上睡出来的热乎驱了个一干二净，两人同时打了个哆嗦。

      “哪里往走呀仙道。”

      “不用急，你妈妈跟我说了，就住在离车站不远的地方，散步都只要半小时。”仙道捉着流川的手掌，往上头呵了口热气，从包里拿手套就给戴上。

      “那肚子我饿。”

      仙道看了眼四周，从各个地方开到这的长途汽车，下车人群陆陆续续，大过年漫天要价的小贩，空地处塞着几辆出租，边上开价不菲的摩托拥挤一块。

      一时间涌了太多热闹。

      仙道有些不放心，“那你跟着我哈，别乱跑听见没有。”

      两人四处转了圈，相中站门口的快餐店，瞅了瞅那队伍长龙，仙道把包挂流川身上，在店外供食客吃饭的桌椅找了块让他坐着等。

      这里安静得仿佛和那块喧闹一点都拉不上干系。

      流川坐了没多久，就发现自个儿裤脚被频频拽动，有一下没一下。

      低了头去看，桌子底下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瞧，和自个儿距离极其相近，裤腿上拽着的手分明是那人的了。

      蹲在桌子底下，瘦弱又矮小，一小男孩，蓬头垢面着，灯光下脏乱的一身，与这城市格格不入。

      “什么？”流川显然并不明白对方的意图。

      小男孩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微小，几乎是使劲所有力气来发声，稍微不注意听就能淹没在身旁的那片鼎沸里，胆怯的眼神，“先生，能给点吃的么？行行好。”

      流川认为自己不是故意没听清的，而且还没听明白，“什么？”

      小男孩顿了顿，咽了咽口水，有点儿像是壮胆，流川的反问让他莫名地害怕，“我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了，能给点吃的么，行行好。”

      说完迅速地缩回去，依旧躲在桌子底下。

      流川觉着熟悉，说不上来哪里觉着熟悉。


要吃的那句听懂了，流川拉开包的拉链，翻找了阵，里边来时准备车上吃的东西还完好着，一瓶牛奶，几块面包。

      “没有饭，这个就，要不要？”流川指了指手上的东西，小男孩两眼放光头点得跟捣蒜头似的。

      狼吞虎咽的模样跟几辈子没吃过东西，好几次差点噎着，一瓶牛奶很快见了底，啃最后一块面包的时候小男孩抬起头想看清楚这好心人长什么样。

      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说话也不温柔，冰冰凉的眼神，看着看着就没再敢继续吃，放慢了动作。

      “名字什么你的叫。”流川见他终于肯抬头看自己了，这才问。

      小男孩有些奇怪，生平头一遭有人问自己名字，还是刚给自己东西吃的好心人，“小田。”

      “家不回为什么？”

      小男孩一听，低了头，老半天才回答，“家里没东西吃。”

      “妈妈你的？”

      “没有妈妈。”

      “爸爸你的？”

      “爸爸不管我。”说到这分明就带了哭腔了。

      流川没再继续问，却突然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小男孩惊吓着不敢乱动，怕惹恼了眼前这个看着块头好大的人。

      察觉好心人只是摸着自己脑袋不说话，没什么别的举动，一颗心才渐渐放下来。

      “难过还？”流川轻轻问，有小男孩期望的万千温柔。

      “诶？”

      流川接着说，“难过要是，脑袋摸，心安什么一堆呀，难过不要，抱抱的人你，有一天总遇到会的呀。”

      小男孩听着，忽然觉着鼻子发酸，一个陌生人，有着在这城市不曾遇到的善良和温暖，虽然听不懂他说的话，却在听到心安和抱抱的时候红了眼眶。

      他一定，是个很幸福的人。

      流川又开始翻找包里的东西，翻到仙道的钱包，一喜，抽出里边所有的老人头，往小男孩手里头一塞。“回家吧，大年过呀。”

      这句听明白了的，小男孩捏着那些票子，哭得无声无息。

     “先生，谢谢你，你会一生平安的，新年快乐。”

     “先生不叫，流川是我。”

     “流川——！”

      流川一愣，循着声音望过去，是仙道所在的方向，他正挤在人群堆里像是无法出来的模样。

      二话不说拔腿就上，忘了和小男孩打个招呼。

      隔着好几个人，仙道费力地把东西从缝隙里递出来，让流川接手。

      满满当两盘子东西。

      仙道从人群堆里脱身出来，花了快十分钟。流川看得很过瘾，看仙道为了出来什么花招都使上。

     “小混蛋刚干啥去了我说，喊你都不应非得我喊你名字啊？”仙道拍了拍身上的外套，已经给挤得皱巴巴。

     流川端着两盘子东西有点吃力，逮着仙道能帮手的空当就撂了盘在他手上。“听见没有。”

     回头一看，小男孩已经不见。
心里头高兴，还有些遗憾，刚忘了也和他说，新年快乐。

     流川稀里哗啦往肚子里装那些新鲜出炉的饭菜，想起了什么，“仙道。”

    “别说话，吃饭，吃完再说，咱时间快不够了。”

     流川埋头继续奋战。

     吃饱喝足，一顿饭，十一点四十八。

     仙道心想那只能搭摩托车了。

     “宝？！你刚包甩哪去没有？”空的？！又是空的！

     “没有。”

     “那钱怎么没了？”

     “给人。”

     仙道一愣，“哈？”

     流川眨巴两下眼，一脸坦荡，“说刚刚要，不让说我你，小小孩子一个有，吃东西没，办法回家没有，过年不能，给他就了我。”

     仙道往自个儿心窝头捶了两下，蹲地上去了。

     “仙道怎么？”流川不明所以看他一副就要捶地上去的模样。

     “宝，宝宝，你以后能不能，记得给钱包留一张？就一张....”仙道哭笑不得的脸在流川看来有很强的喜剧作用，张嘴就笑，仙道又不知接下去该说什么了。

      流川对仙道突然拉上自己奔跑的行为有了不解，“跑什么为呀！”

     “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啊！你丫还想不想跟你妈说新年快乐！”

     “想呀。”

     “那就闭嘴跑快点。”

      许久不曾这样夸张地迈出步子，跟着凛冽寒风穿过大街小巷，刚吃进肚子里的东西仿佛随时都能倒出来，几分难受。

      已经开始有人放起了烟火，在漆黑的夜空里开出一朵朵花，色彩斑斓着绚烂夺目，还带了几声爆竹。

      逼近12点的街道开始不再冷清，愈发多的烟火在夜空里拥挤，各式各样的声音，星星点点降落的火花。

      流川妈妈开窗看了眼窗外已经亮堂如白昼的天际，不知谁家有心人，放了带字的烟火，在那片缤纷里别样显眼。

      新年快乐。

      门铃大作。

      流川妈妈摁了装大门边上的可视门铃，一愣。

      并不充足的光线，只是这样也能辨认出来的两张脸，气喘吁吁，对着自个儿大门。

      “喂？”流川妈妈试着出声，声音颤抖变了调。

      仙道攥着袖子抹干净流川脸上的汗，轻声催道：“还不快说！”

      “喂。”出来的却是这字儿，仙道想昏。

      “流川我是！”

      流川妈妈握着话筒笑得一句话都说不出，眼泪跟豆子似的往下掉。

      “妈！新..新年快乐！”

      整点12，新年钟。

      烟火齐放。



————————————————全文完———————————————

潇湘木

以下是番外，这个是作者这个是插播在22和23中间的，我给放到后面了。

潇湘木

插播番外系列：[稻香]-1

      C城的天空总蒙着层素不相识，远不及故乡的天空蓝得通透，深邃的底镶上几片稀薄的纯白，有点儿像孤帆出海。

      C城的暴风雨还别样盛大。

      仙道撑着伞，穿过车水马龙，地面深深浅浅的水洼溅起一样冰凉的水花，打湿裤脚，湿漉漉贴着一点点蔓延上膝盖。

      雨点劈里啪啦砸在伞面上，喷溅在伞沿，劲头能赶上故乡下冰雹，仙道望着愈发近了的小区楼，第二遭擦了把让水弄湿了的脸。

      卖牛奶的老头张在厨房窗前冲视线里渐渐放大的仙道招呼了一声，意为问候，这是仙道在C城居住的第一个年头，还正是开春，雷雨不停，陌生的地方。

      这雨下了整整三天了。

      仙道还老头儿一微笑，踩着积水进楼，伞一收，把所有喧嚣收在了伞下，不再觉着嘈杂。

      进楼前仙道往边上瞄了一眼，空空的角落，地面还铺着前天自个儿好心铺上去的小毛毯。

      那应该就是走了吧。

      仙道甩了甩还滴水的伞，没忍住，又多看了几眼，依旧空空。

      这么大的雨，怎么不多躲几天？想流浪到哪里去？落汤鸡一样地流浪么？

      不知不觉就上了楼梯，仙道还摸索着钥匙到底哪去了的当口，转折台上一抱着膝盖坐的身影挡在了跟前。

      仙道一惊，又觉着熟悉，熟悉完了觉着可乐。挺聪明，晓得雨大了跑进来这窝，这起码说明还是活着的，不像第一天见时像个连呼吸都没有的物件。

      仙道故意在他跟前磨蹭着没有上楼，虽然自个儿家门前就在离自己只有十几阶的台阶上。那人抱着膝盖把脑袋深深地低下去，从上往下看就看见脏乱的一堆头发，像干枯的稻草，有几个地方已经成了一撮，发梢尖尖。仙道就想，他不用抬头也能想得出他脸上有多少泥土。

      兴许是视线里有一双穿着运动鞋的脚来回晃荡但就是不移走，觉到了干扰，那人伸出手搔了搔后脑勺，是他烦躁的表现。仙道看出来了，把雨伞搁楼梯上就蹲下来，两人面对。

      那人的眼睛直勾勾和仙道的视线相对，不带一丝感情，仿佛没有了思想。仙道打开手上的购物袋，在里头翻找了好一阵，翻出块香肠面包，拆开了递他面前。

      他的双手不再抱膝，往下一垂就搭在了脚板，见仙道这举动两手似乎因为无措而在那抠起了脚趾头的指甲。

      仙道把面包暂时放一旁，又在购物袋里翻出了矿泉水，开了盖，把瓶子口抵在他嘴边，出声了这回：“这回想上这楼了？我记得我前几天拉你上来你还咬我不是？”

      当时还没下雨，冬尾的冰雪刚刚停止，空气里的干燥让整个城市的尘土飞扬跋扈。仙道匆匆忙下班来的路上，在楼下发现的这人。

      他蹲在防盗门旁边的那个角落，蹲着蜷成一团，蓬头垢面，冷不丁看过去像团皱成一块的抹布。

      潜意识里仙道就想起流浪汉，从这个城市漂游到另一个城市，呆着的地方不超过两天，像被抛弃的遗孤在街头流浪。这也一定就是了，虽然是个喜欢睡觉的流浪汉。

      但就是仙道所以为的不会超过的两天过去之后，他还在那。

      似乎是善类，那人在一个早晨发出奇怪的声音冲仙道招手的时候，仙道这么想。

      “你说什么？”仙道一看时间，还有挺大的空当，上前蹲下了向他发问。

      那人明显让仙道的突然上前惊吓到了哇爪国，急急忙就往后退，背部撞上墙壁之后一副极端害怕仙道干什么的模样。仙道对此有了一个认知，那就是，他不光是个流浪汉，还是个疯了的流浪汉，没准什么时候俩人其实还见过，在C城的某个角落或者大街。

      想了想，仙道把手里头刚喝了两口的牛奶轻轻放到离他几步远的地面，又敲了两下地，示意他可以过来喝，然后才走人。

      之后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那人还是蹲在角落，见到离他近点的人就露出畏惧的神色，就像没了壳的刺猬，任何时候都害怕遇上猛兽，因为已经没了保护自己的东西，譬如说正常人的思想。
仙道给他东西基本都没法和他有上肢体接触，全都是放在离他几米远的地面上，然后敲几下地，有过几次后那人显然是摸懂了这样的方式，常常，仙道前脚刚走，他后脚就上前抓了来吃。偶尔几次仙道折回来带忘了的东西，能撞上他吃得十分认真的场面。

      仙道就有点不明白了，明明很饿，又看不见他狼吞虎咽，反正如果搁自个儿身上要饿得体力透支了就已经不晓得风度为啥玩意了，那种东西填补饱肚子，实在话。

      如果他要纯粹是个流浪汉，那就好得多了。

      疯子的流浪，绝对不是出自疯子的本意。

      仙道这样想的时候，那天正好加班，晚了回家。到了小区楼下的十分已经是处处华灯摇曳，路灯一盏盏给出光明，照着自己回家。

      原本该寂静的楼下却有了些不小的动静。

      卖牛奶的老头张，正把手里头冒着热气的肉包子递给那人，但是迟迟不见他接，一双眼睛里写的全是不信与后退，老头张的声音不大，劝他吃的意味分明，善良的C城人本色有一瞬让仙道想到他流浪到这真是庆幸万分。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那人依旧保持原地不动的姿态，任老头张比手画脚说劝并用。仙道有些看不下去了，关键的是自己也很饿。

      老头张离开的时候，仙道就以为那人总该还是会吃的，因为老头张细心得把东西给他放一旁，并没有带走。

      离了近了才发现那人其实压根没把目光放吃的上面，看着远处的天色发愣。

      仙道是第一次看清楚他的脸，带着污垢和风吹的痕迹，如果擦干净了，想必那是一张清秀的脸，起码不会写满风霜。

      无依无靠么？这其实和自己的异乡漂泊有什么不一样。

     “要不要跟我上去？洗澡吃东西？”仙道伸出手，递在他的面前。

      他有些犹豫，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然后搭在仙道的手心。就在仙道以为他是要起身和自己上楼的时候，他却狠狠一口咬上了仙道手腕，仿佛将浑身的力气都使出来。

      想到这，仙道不禁又摸了摸前几天被咬的地方，已经结痂，也没了隐隐作痛感。

      那人抱着水瓶，开始咕噜咕噜灌矿泉水，喝急了的水从嘴角里倒出来，打湿整块衣襟。仙道瞅着这时机，掰了一小块面包，就往他嘴里送。

     “饿我。”

      第一次，开口把他的真实念头表露，没了壳的刺猬，和一头狮子说，他很饿。
     
      非同伴也非知交，更非亲人。

潇湘木

番外系列：[稻香]-2

      仙道把袋子里能吃的全给了流川，然后他决定先给流川洗头。

      当取下墙壁上的蓬头，摁开热水，成线形的水流淌下来，一直蹲浴缸里很安静的流川却突然做出了推挡的举动。

      手肘护着脑袋，屈着，俩手臂呈了交叉状。

      热腾腾的雾气从水流里溢出来，弥漫过的地方留下细细密密的水珠子，就那么僵持了一会，仙道没有动，也没有出声，浴室里安静着只有水的声音。

      那是流川最下意识的举动，快速地几乎像是本能反应。

      仙道往自个儿脑袋上浇了点，感觉不怎么样，又不是小孩子怕水进了眼睛。

      可能是迟迟没感觉到被水弄湿，流川又抬起头看了眼确定真的没有往他脑袋上浇，这就小心翼翼松了护脑袋上的手肘，挠着头发叽里咕噜了一堆没让仙道听清的。

      仙道试着在流川没警戒的时候往他按着他脑袋淋上温水，才湿了块巴掌大的地方流川就哇啦哇啦叫开了，显然是刚反应过来，手脚乱蹬，死活不让仙道继续，热水给胡乱喷了四处，湿淋淋一地。

      仙道隐隐觉到了哪里不对，流川抓着自个儿衣角发出了哇啦哇啦以外更为怪异的声音，那听起来是极度畏惧，恐慌着怕把他怎么着了。

     “冻啊会。”流川开始瑟瑟发抖。

     “.......”

      不对的地方就在这了。

      仙道扔了蓬头，转身撩起流川身上的衣服，一探他的身体，居然全是冰的，还硬邦邦，跟萝卜似的，一点血色没有，从脸到脚趾头，一寸寸。

     “怎么这样？你晚上睡觉没用毯子？”前几天铺的毛毯还是新的，要说保暖作用绝对是杠杠的。

      流川任仙道给他解开衣服上的扣子，全然发白的胸膛露出来，这让仙道想起死了的人，失去所有血气，仿佛一块干硬的木头。然后他良久才吐出一口气，一点点把脚踩进浴缸里蓬头冲下来的地方，“冰的不是？”

     “你常让人泼凉水么。”仙道问完了才发觉有够伤人的，而在当时的庆幸，是流川一开始并没有听懂。

      仙道望着流川不知所以的眼神，摇了摇头：“没什么。”

      有生以来第一遭在浴室呆了那么久，给流川处理了近两个小时才彻底处理干净，完了发现没有他能穿的衣服，在当时流川全身瘦得只剩一副骨头架，什么东西套他身上都仿佛麻袋，那之后仙道忘了喂多久才他把喂成今天能捏上二两肉上来。

      睡袍成了唯一能裹身的，平日里仙道觉着太短的腰带在流川腰上松松垮垮，仙道给缠结实点，流川便跟着低头目不转睛看着他的手指翻动，让仙道生生搓回来的气血游走着从鼻腔喷出灼热的气，不再冰凉。

      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深晚的暴风雨更为猛烈，紧闭的窗给吹得就要脱框的模样，窗外漆黑，什么都看不清，就像太阳不会再有升起。

      仙道醒来想上厕所的时候发现身旁已经空了，毛毯不见了，徒剩一床棉被在自己身上。

      当下给惊得从床上弹起，没顾上穿拖鞋就出了房门。

      来回扳了几下大门把，还锁着的，捣鼓完了一拍脑门，暗道一疯了的怎么懂得开锁。

      仙道摁了总电开关，原本还漆黑的屋子里顿时一片亮堂。

      客厅角落里一极显眼的存在顿时就入了视线。

      流川裹着毛毯，缩在角落里睡得很熟，一点没有被雷雨惊动到的痕迹，吐着均匀的呼吸，隆起的毛毯有着节奏上下缩动。

      仙道蹲下去，一时间有了百种滋味交杂的感受。

      他也真专一，净是捡角落。

      习惯真的是种可怕的东西。

      揉了几把流川仍有些干燥的头发，仙道进屋里把棉被搬出来，裹身上睡他身边。

      你得知道，我也很专一，我把你捡回来了，我在哪你就得在哪。

      你还得知道，你在哪，我也在哪。

潇湘木

作者的话：

其实这个番外之所以没有副标题而只是用[稻香]来命名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个番外所写的就是属于仙流两人在那三年甚至各自的过往，我一直都在为这个系列的命名发愁，因为想不出一个可以让我觉得满意的词汇，过往这种东西或许美好或许坎坷，而在一起了之后彼此所了解的世界就开始一点点往更多发展，彼此的过往，彼此过往里的那些开心的不好的难过的，但是这文里流川的过往显然不可能给仙道，因为他是个疯子，他没准就连自己是什么人都已经不知道，仙道和他在一起，几乎等于重头创造一种属于过往的记忆，让流川在日后能够有所回忆。

我语言好像混乱了可能跟肚子饿了有关系，我需要方便面（喂你冷静点啊主题还在继续啊

老实说最后用[稻香]这个词语来命名这个番外系列，也跟我所喜欢的JAY的《稻香》有关。

在我为起名发愁的时候，温习了JAY的这首歌，感触很深，直接搬来用了。

我希望仙流有个自己的家，希望这里面的流川在遇上仙道之后有一个不再流离与不安的家，希望仙道在异乡漂泊捡了一个能和自己作伴在与故乡所不同的天空下相互依靠，JAY的《稻香》里，有很多歌词都是我想对这里仙流献上的。

还记得你说家是唯一的城堡
随着稻香河流继续奔跑
微微笑
小时候的梦我知道
......
回家吧
回到最初的美好


回家吧，回到这个唯一的城堡，回到最初的美好。

潇湘木

番外系列：[稻香]-3

      会感冒至发烧是仙道没有想到的，因为那看来不过只是在风雨夜睡在地板上了而已，虽然脑袋顶头就是窗户。

      同睡地板的流川正和自己相反，精神奕奕。

      这可能就跟他之前的流浪有关，习以为常，抵抗力比起自己好上太多。

      擦第二把鼻涕的时候仙道发现流川摆出一张看猴的脸给自己，蹲在自己面前的沙发上目不转睛。

     “看啥？这叫生病，生病而已。”仙道找着温度计，揣腋下夹着，起个身都觉着天旋地转，又拍着额头坐回去。

     流川这回从沙发上下来，蹲他面前，凑近了看他。

     仙道以为他没听懂，想了想抓起他的手，放自己额头上，又放自己脸上，问他：“热不？”

     流川点个头。

     “这就叫发烧，晓得了不？”

     “生病刚才说。”

     仙道觉着这话特绕，回头想想处了这些日子流川还真没说句长的，基本都是十分简短几个字，拒绝，同意，不干，混蛋，去死，嗯，这类情绪。

     “你说啥？”当然也不排除现在是因为自己正值头晕眼花的关系。

     流川伸出手指头在仙道面前晃，说：“上去了翻眼珠子。”

     嘿这不挺懂一些日常词汇呢嘛？瞧瞧那眼珠子仨字说的。仙道忍着没把眼翻上去，闭了眼养神，就觉着脑子里的筋一根根给抽出去，又弹回来。

     “去，桌上那杯水给我拿一下。”仙道一指离自个儿十几步开外的圆桌，那上边有刚放那凉的开水，估计应该差不多了。

     流川出其意料地顺从，这让仙道或多或少放下点心，说句实话其后这之前有过担忧，怕流川一下换了环境会因为不习惯而产生过渡期，那一定是很漫长的过程，尤其是第二天自己就很没出息地倒下了。

     .......

     不知道是喜是忧，流川捏着玻璃杯把里头的水往仙道嘴里灌的时候仙道就这么想。

     终于逮着一个时机呛出来，扶着沙发扶手咳得天昏地暗。

     太...烫了......

     定睛一看，保温玻璃杯。

     “这个...我还是先不喝了。”仙道把杯子往桌子中央推了推，站起来往沙发一躺，如同陷进黑洞，一闭眼就是无边的深渊。

     “好喝不？”流川扒在他沙发前问，脸上写着为什吗。

     “烫，就是喝进去嘴里很难受，我这么说懂么？”仙道翻个身，背向他，想安静睡一觉。

     身后就传来呼呼吹气的声音，呼呼几声滋溜一声啜水的声音。

     仙道忍不住就轻轻回过头看了一眼，不露声色。

     在当时，以为不过捡了一个伴，在这异地的空间，一起生活，听听自己说说故乡，说说在这之前都到过那里留下足迹，说着说着或许哪天还会有分离。

     后来，依旧是个伴，怎么都在一块没走的伴。
流川朝着杯子里猛力地吹，直吹得玻璃杯里的小小水面波涛汹涌愣是要溅出来，然后他试着喝了一口，立马掐着脖子边上吸凉气去了。

     忘了提醒他，那是保温杯...能保很高很高的温......

     流川在那个时候学会什么是烫，之后一直用吹凉的办法给仙道吹开水，仙道说了句你才知道水得这样喝，让流川踩着脚趾头嚷嚷这办法就是他自己想的，可了不起。

     反反复复，吹几口气喝进一口，仙道就盯着他把一杯的水试到只剩下杯底的一点，然后跟献宝似的拿着那杯在自己面前晃，贼得意一笑，说：“看，烫不了。”

     仙道忽然有了铺天盖地的想家。

     在这独自生活的几年，来到C城之前，都不曾如此想念过。

     给流川试得只剩下一口的水不知道为什吗喝进去特别苦，捏着杯子仙道愣是问了句：“你有家么？”

     流川一愣，开始犯迷糊，“什么？”

     你看，连家是什么都不知道了，这是多难过的事，可他偏偏又连什么是难过都不懂了。

     仙道摇头，说：“没什么。”

     第二次，仙道冲自己说没什么，然后在往后的日子里听仙道一点点说，一点点做，当初的没什么，到了后来，渐渐明了。

     仙道有的，自己也有了。

     医院里大夫一见着领着流川的仙道，直接就脱口而出：“这猴哪买的？”

     仙道看一眼给自己牵着的流川，裹着运动服依旧骨瘦如柴的样，难怪让人误会。

     这医院离自己的房子近，算是熟客，大夫姓刘，内科主任，来时都找他，起码打丨针在行，跟那些估计苏州来的姑娘不一样，扎个针跟刺绣似的。

     现在是正午，周围又安静，没什么人，仙道拉张凳给流川坐，说：“这不是猴，是猿。”

    “行，你这猿哪买的？”

    “我亲戚。”

    “你哪个亲戚？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在这你有亲戚？”

    “归我养的亲戚，咋？”
   
    “没，只是惊讶原来你是虐待狂。”

    “这话怎么说的？”

    “就是说你能把一个人养成那副德行也是一种本事，我家的哈巴都比他有点脂肪。”

    “......”
     
     仙道选择沉默，不是没词，是没力气了，浑身发软。

     唯一清醒的瞬间是在针头扎进来的那一刻，然后感觉着药液输进来，反倒想睡，睡前想起了自己来这的本意。

     完事的时候仙道瘫靠椅上，冲大夫又说：“我说我现在没什么力气，你帮我领着他，去各科检查检查，全身上下给我检查一遍，药少开，给我点食疗的法子，你也看见了啊，就那么副身子骨还吃药估计能直接入你们院的人体标本。”

     “行，跑腿费我加你药钱里。”

     “别介啊不带你这么敲诈人的我现拖家带口了我得省钱啊。”

     “等你娶老婆了再跟我嚎没钱不说了，走了。”

     “诶你等等人都还没跟上呢。”仙道一把拉过边上的流川，又说，“我跟你讲哈你跟着这个叔叔走，他让你干啥你干啥，你也别怕反正他不会吃了你就给看看，看你现在吃什么东西比较好快点长肉，配合点哈。”

      流川听着费劲，挠头表态，只问自己听懂的部分：“那什么干呀你？”

     “我什么都不干。”仙道说，又把他的手握紧了点。

     “我等你回来呗。”

潇湘木

番外系列：[稻香]-4

      卖牛奶的老头张再见到仙道时觉着好久不见，至于多久应该是一个多礼拜，在那次雷雨结束之后。

      仙道领着个在自己看来似乎很眼熟的小伙子往店里一坐，就招呼：“来点鲜牛奶。”

     “......”老头张没出声，店里的服务员摆出服务微笑在柜台问：“要热的还是？”

     “热的。”

     “还要点什么么？”

     “就老样子给来份早餐就行了。”

     “行，您等等。”

     仙道冲柜台里边的老头张点了下头，笑了笑。

     老头张这就擦着手出来了。

     “怎么？今儿个脸色很冷静啊，不欢迎我？”仙道示意老头张坐自己面前的凳子。

     老头张摆了摆手，笑道：“没，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你不都连着一礼拜没来我这店里都只打电话定东西上去吃了么，突然出现觉得有点惊讶，跟鬼魂似的。”

     “我当然想来，我旁边这位不想，没办法，耗了一个多礼拜的早上，今天死活说动他跟我下来了。”

     老头张循着他眼神看过去，就是那让自己倍感眼熟的小伙子。

     仙道显然一眼发现老头张眼里的困惑，这又补充：“眼熟不？”

     “熟，比我煎的鸡蛋还熟。”似曾相识，这感觉太朦胧。

     “你前几天递包子的那个，在我家楼下。”

     老头张眼里的困惑就更大了：“你说那个窝你家楼下十几天没挪窝的那个？”

     唉呀妈呀果然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这会瞧着就是个大少啊就是身子骨弱了点看着像大病初愈，老头张顿时就悟了，为什么连着一礼拜仙道要的牛奶都是大分量。

     “嗯，你多少知道点他的情况，怕生，一拉他要出门就嚎，吓得我都不敢动他，我家的屏风玻璃都快给他抱散架了。”仙道大概叙述个情况，让老头张多明白点，日后和流川能够容易些相处。

      老头张真就点点头，一副他明白的脸色：“你意思我明白了，有机会领他来我店里呆呆，多见点流动的人群，就不会那么怕生了。”

      这么说着就又瞄了眼那个小伙，已不再如初见那样糟糕狼狈，穿着干净的衣裳就是个正常不过的人，只是眼睛里那股不安还得有段时间才能消退，毕竟一个成年人拽着另一个成年人的胳膊东张西望不时在他耳朵根嘀嘀咕咕，这就又不正常了。

      老头张试着和他搭话：“叫什么名字啊小伙？”

      流川的反应就跟给蜜蜂蛰了。

      边上仙道就笑了，拍着他脑袋说：“没事，人家只是问你，没别的意思，跟你说说话而已。”

      “什么问他？”流川听仙道这一说松了点劲。

      “问你名字。”
“不是，小伙什么是。”

      “呃..就是比他年轻的，像咱们这样大的，都叫小伙。”

      “这样大多大是？”

      “......”

      老头张也想笑，仙道给问得说不出话的样子头一遭见，很新鲜的模样。

      “我看他说话没什么大问题嘛。”

      仙道按着流川似乎因为无处放而晃荡的手，说：“啊，怎么说呢，还凑合吧，偶尔几次听不明白他说什么，听多了就没那么困难了，估计他听我说话也听不懂很多。”

      “看出来了，你真心养这玩意的，我说啊，一个人在异乡，还是会孤单的，有个伴也不错，虽然瘦了点。”

      “哈，这不就在恶补么。医生说营养不良这问题最严重，其他的地方就是之前他自己磕的碰的弄的外伤，这倒好说，只不过他不太配合，一开始喝牛奶得用灌，你看，这么爷们的喝法。”

      “我回头给你找点食补的方子，你试试看吧。”

      “食补我现在正在进行，就是你给我找点外伤好得快的方子我就感激你了。”

      “没准你真捡到好玩意了，听你说话都有点人味了。”

      这是真真的实话，仙道来这C城多久就在这小区楼房住了多久，初见的仙道，明明看起来就是个不曾在尘世打滚过的毛头小子，却时时刻刻揣着他的独立和稳重，老头张当时就想，这要哪天这人累趴下了死在自己屋里估计都没有人知道。

      因为他看起来是让谁都无法预料。

      譬如说，他可以一个人住那么长久，但是却突然就捡了个人回家。

      这是得有多大的决心啊，他轻轻松松就做了，年轻真好。

      热牛奶上来的时候，还呆在仙道身边很安静的流川忽然就做出了拔腿要逃的状，让仙道眼明手快抓着手腕没能逃走：“你再跑试试看啊我说，这牛奶有那么难喝啊值得你回丨回跟壮士就义似的啊？人壮士就义还心甘情愿呢。”

      流川站不稳，又不想坐回去，在原地打着转，掰着仙道手指头一个劲嚷：“壮士什么什么是，就义什么什么是，不知道呀我。”

     “你不知道也得把这玩意喝了。”啧，一营养不良的人，和自个儿比腕力，胆子见长，但是脾气乖顺一点没有，全给开发出来了。

     “不要。”流川索性坐回去，瞪着对眼睛，情绪鼓鼓，眼里的神采终于不复当初的沉沉死气。

      仙道让这一细小的变化乐得眯眼笑，这才像个活着的，有知觉的。

     “丫的我管你要不要，喝完了才能走没喝完把你和这人栓一起不让你回家！”仙道一指老头张。

      流川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喝呀我！栓什么什么和他不要呀！喝完现在就我！”

      老头张听着他喝出唏哩哗啦的声音，心里感慨万千。

      不带这么伤人的。

潇湘木

番外系列：[稻香]-5

     “仙道蹲仙道蹲！”

     “哈？”

     “点点到了呀！黑天了，蹲！走！”

     “我说你别拽啊你让我喝完这杯茶啊！”

     ......

     夜幕降临，锅碗瓢盆碰撞的时间。

     楼道里的感应灯让两人踩楼梯杂乱的脚步扰得纷纷亮起，跟着转折台折射，家家户户窗口几乎都传出煎炸炒菜的动静，大开的窗饭香缕缕，缠绕着飘香远方。

     仙道使全劲好容易让走在前头的换成自己，路过转折台的时候，琢磨了一会，问：“你今儿个要先蹲楼下还是这？”

     “想想我。”扫了眼转折台，流川的眼神又放楼梯口，在仙道以为他要先蹲楼下的当口，作出了决定：“这！”

     说着就靠墙，寻着角落往那一蹲了。

     仙道过去，把他往里边挤，蹲着说：“别给人挡着道。”

     其实在这隔壁家铃铛都忙着找食盆的时机，挡谁的道仙道也不清楚，只不过一起蹲了以后才发现，流川往往抓着自个儿手腕不出声，蹲着蹲着自个儿的手就在了他的怀里，蹲久点流川就开始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每天一次，黄昏或是深夜，时间不定。

     具体原因，仙道只当他是念旧。

     地点两个，被捡那天蹲的转折台，被捡之前蹲的楼下，共同点，角落。

     一蹲能蹲大半个钟头。

     蹲的过程流川不会出声，安静地像已经睡着的好动小孩，仙道听着他四平八稳的呼吸，盯着他有节奏起伏的胸膛，就能知道此刻里边装满了心安和怀恋。

     对一个角落。

     有那样深的依赖和追寻，哪怕身在比那角落好多少倍的地方，依旧想念，然后回来看看。

     这是有多久了？仙道暗自数了数，边上流川冷不丁就开口了：“仙道，累会不会。”

     “哈？你说啥？”

     “蹲啊蹲，累会不会，好久蹲。”

     “你就问这个？”

     “嗯。”

      仙道摸他脑袋，没什么反应，心里是想这么些日子可把这些稻草养顺滑了些，不扎手了。

      流川见他不说话，竟也没再追问，任仙道摸着自个儿脑袋仿佛想着自己不会明白的，属于仙道的深奥。

      其实一片空白。

      仙道由多摸了几把。

      愧疚什么的，这玩意太不值钱了。不需要。

      仙道想了想，捏着流川脸颊，落在自己指尖的肉不过薄薄一层，软绵绵，他说：“笑得出来么现在？”

      流川点点头，挺郑重。

      仙道就有些放心了，流川典型开心了才笑的主儿。

     “那笑个给我看看。”

      流川的嘴往两边一咧，露出排牙齿，就差看见牙龈。

      完了他语带认真地问：“好看么笑得？”

      “难看也是笑，没差，”这么说可能有点伤他自尊，仙道又补充了点，“其实我就是想问你觉得高兴么？”

      流川别过脸，嚼着这句，没回答，过一会，又转过来，“那高兴仙道么？”

      “嗯？你就没问过我这问题，今儿个怎么想问了？”

      “不住家，睡不好好，乱糟什么七八弄，蹲喜欢还。”
仙道觉着流川脑袋是不是给什么人开发过了，说出来的句子全是中听的，于是当下拍着他脑袋问：“神乎了啊，你小样很感性呢啊现在，你该不会每天拉我往这蹲往下面蹲就是在想这些吧？”

      “感性什么是？”

      “就你现在这样，这样就是感性。”

      “好不还还是？”

      “啧，”仙道摇头，“这个不好说。”

      流川的紧张感真就这么给勾起来了。

      仙道盯着流川独自思考的姿态，这个家伙有可以和自己一样壮硕的个，他闯进自个儿生命里，一点优雅没有的姿势，虽然狼狈却很张狂，仿佛顺其自然着一切理所当然，那种突然至今都还刻在脑子里不曾减淡。

      忽然就想起了今早上老头张的良言，异地他乡，有个伴总是好的。没准老头张说漏了点什么，譬如说，伴和牵挂，只有一线之隔，很轻易就能跨过，跨过之后的人，没几个能回头。

     领流川刚在楼下蹲稳，他脑袋上方就掉下来一不明物品，那物状在已经没了光线的天色中模糊不清，哗啦下来。

     流川摸着给碰到的脑门，嘀咕：“东西什么是？”

     “不知道。”仙道手一伸，就够着了落在两人跟前的那不明物。

     书页状的东西，还是折叠的，挺规矩的长方形，拿近了一看，报纸，崭新的。

     “知道了吗现在什么东西是。”流川不住瞄他手里的报纸，愣是没看出个所以然。

      仙道一抖那报纸，啪啦一声清脆，“报纸，估计是楼上的，又忘了收走了。”

     “报纸什么是？”

     “你见过送报纸的么？就是垮个红色大包包在身上，骑着自行车，包包里都是这些叠起来的玩意。”仙道又示范一把，把刚给自己抖开的报纸叠上，还是规矩的长方形。

      流川这才悟了，接着问：“干什么的这个是？”

     “看的。”仙道说完，发现这说法很笼统，还很欠抽，有点像脑筋急转弯的性质，马上就改，“这个就是让你知道哪里死了人，哪里着了火的，屁大点的事这上边都会有。”

     “厉害呀这个！”流川这就从仙道手里接过报纸，竖起来看，看见上边一堆倒立的人，“路这个是，人走脑袋下边在为什吗呀？”

      仙道一瞅，乐了，流川刚接手的时候忘了调头，拿倒了。

      那之后流川拿倒过多少次，仙道自个儿也记不清了。

     “仙道没有上面。”流川一副遗憾样，活灵活现的。

     “你怎么就认为上边一定得有我呢啊？”

     流川开始对着上边指指画画，“说呀的仙道，屁大事一点的，都有呀上边。”

     “你想上边都有什么？”

     “嗯，蹲一起的。”

     “人那报纸天天登的屁事都不一样，咱们这都天天蹲了，哪能老有啊？”

     “知道我，意思我是，报纸有，明天没有蹲了因为，蹲今天，没有了明天，不一样了啊就。”

      仙道听着有点混乱，流川真的不是块说长句的料，那跟胡椒粉里灌了芥末似的呛人，“你说啥？”

     “蹲明天不了，晚上今天蹲就。”

     “明儿不蹲了？”

     “嗯。”

     “那干啥玩意？”

     “回家。”

潇湘木

番外系列：[稻香]-6

      流川真的就不再提起蹲墙角的事了，虽然偶尔会在夜半爬起来睡客厅角落，但那起码是在这个家的可视范围内，仙道想日子过着过着他就习惯了。

      最近仙道有个不大不小的烦恼，那就是流川对于筷子汤勺的认知基本没有。

      卖牛奶的老头张说语言问题刚有起色，生活问题这得慢慢来，仙道算了算，住一起快一个月，这所谓的慢慢来，是个多久的概念？

      老头张问流川是不是吃东西不喜欢用筷子。

      仙道点点头，说是。

      老头张又问是不是特别喜欢用汤勺。

      仙道一票就给否决了。

      “那他用什么？”老头张这样问的时候是在心里寻思叉子之类的玩意。

      “手。”

      流川现就在一旁真人演绎，但仙道看上去很冷静，有一瞬老头张就相当的佩服仙道。

      “你就没想什么办法治治么？”

      仙道把手里头的杯子放下，说，“想过了也试过了，治不来。”

      “啥反应啥效果？”

      仙道一笑，伸手一拨自己的头发，露出一块红肿的地方，有药味，显然刚擦过药。

      “就这效果。”

      老头张目瞪口呆之际还问了句废话，“没别的了？”

      “要不我把他放你这让你教育几天？有没有别的效果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别，你当我没问，”老头张咽了口口水，又看了眼流川扔一边的筷子，赤手空拳在碗里奋斗，“那你打算放任？”

      “过几天再试试，这阵子教得他都急了，其实我是真想放你这几天，你经验比我多得多了，你不说过你老婆给你生了好几个孩子都是你带的么，想想法子呗，你当初怎么带你小孩拿筷子吃饭的。”

      老头张一听，略有所思的模样，忽然就问仙道，“我说，你们吃饭，都一块吃还是啥？”

      仙道想了想，这能有什么大干系？直接了当回答，“你认为他这状态能和我一块吃啊？我都把他喂完了自个儿再吃。”

     “你啊，以后别让他先吃，你们俩一块吃，让他看着你用筷子吃，你也别喂他，也别特意教他，我跟你说哈这类人是很喜欢模仿的，就跟小孩子一样，看着你怎么做，他就怎么学。”老头张一脸卖宝的神情，就跟说的是什么天大秘密一样。
仙道真的就把不信写在了脸上，摇了摇头，“虽然你看起来很想让我相信但我真的不信，怎么办？”

      “你试试看不就晓得了。”

      老头张话音刚落仙道就朝柜台亮了一嗓子，“服务员给我来份牛奶。”

      “不喝我！”流川的条件反射比起服务员来得快。

      仙道驳他，“谁说要给你喝？我自己要的。”

      流川一愣，回过神来追问，“要喝你的？”

      “恩。”

      仙道就看见流川别过脸去盯着碗里足足好一会，然后他喊：“服务员牛奶要我一份！”

      老头张比了个时下年轻人惯用的V，笑得很得意。

      惊讶有余。

      当两份牛奶摆在两人面前的时候，仙道看了眼旁边的流川，发现他真的盯着自己瞧，显然在看自己下一步怎么做。

      这....有什么难的....

      仙道试着端起牛奶靠嘴边，流川跟着照做了。

      仙道又把碗放下，抄起一旁汤勺，流川继续照做。

      仙道完全相信了，一乐，念头一转，换成筷子。

      流川没动，在仙道的视线里突然指着仙道鼻子笑得有牙没眼，“笨蛋你呀哈哈，筷子牛奶喝怎么能呀！”

      “......”

      被耻笑了。

      仙道想重新换回汤勺，心想先有勺子认知的概念也行，筷子什么的，慢慢再说吧。

      扭头一看却发现流川捏着筷子在牛奶里搅拌，搅拌几下喝一口，一直到牛奶快见底才发现仙道的眼神，“什么看？”

      仙道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呃....喝牛奶不用筷子...”

      “知道我，”流川把剩下的喝干净，打个喝饱的嗝。

      “.....那你还用筷子干啥？”

      “筷子喜欢仙道不是？”

      “哈？”

      “白白米筷子用，汤汤米筷子用也，牛奶刚才筷子拿又，筷子喜欢仙道不是。”

      “啊，然后？”

      “用所以呀我，用了会仙道一样和，奇怪不了就我。”

       这会是想说的说不出来了。

       你当然不奇怪，你只是正常得不是很明显。

       譬如说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说，喝牛奶，用筷子，能让生活喜欢上自己。

潇湘木

番外系列：[稻香]-7

      这几天有个女人常在这条街转悠，瞅着不像是本地人，老头张倚在柜台上看她不知道第几遍从对面街过来，逮着一个跟一个说话，老头张最正直的想法就是此女迷路，问路。

      看久了就觉着不对，这么块旮旯地方能有什么隐蔽的值得那些路人个个听了那女人的问话都摇头啊？

      这看起来很可疑。

      老头张这么想的时候面前多了个身影，冲他道：“给杯热牛奶。”

     “好嘞。”

     ......此人面熟，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转身招呼服务生打牛奶的时机，老头张冷不丁打个寒颤，小心翼翼回过头。

     这不就那可疑的迷路的女的嘛？近了看才发现有一定年龄，虽然脸上皱纹不多，但眼神里透出来的沧桑估计有四十年份。

     女人被老头张这么大咧咧盯着不乐意了，细长的眉毛往中间挤成一块，说：“看什么看？”

     “没...”老头张回神了，并且发觉自己很失态，“就看你好像不是本地人。”

     后边这句纯粹岔开话题，没想的就是那女人点点头，嗯了一声。

     老头张一时间就找不着接下去的话题。

     一直到热牛奶端上来，女人在包里翻找零钱的空当，老头张才想起来自己一直想问的：“这位大妹子，我看你在这街转好几天了，是迷路了还是咋？”

     “你见过问路问来问去问回原地的么？”女人抬起头，捏着张老人头，显然愣是没能找出散的。

     “也是，这是你私事哈你当我没问。”

      正要收钱找零的时候，女人又开口了：“说起来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这附近，有过一个大概一米八的看起来像个流浪汉的人出现么？”

      老头张找钱的手停了停，一米八这仨字在脑子里打着转转翻滚。

      女人见老头张不说话，显得有些急躁，催着问：“老先生？咋不回答我？”

      “你说....一米八左右？”老头张攥紧手里头钞票，重复了一遍做确认。

      “恩，一米八，这身高很显眼，然后吧...有点疯癫的倾向，您要有见过一定有印象。”女人的叙述字句清楚，一点没插科打诨，老头张就断了她是在开玩笑的念头。

      这不就仙道捡回去的那小子么。

      “有点印象，不过不是特别清楚，我记得他是有在这段出现过，后来就不知道了。”

      女人脸上的严肃像洪水退潮一样换成失望，“噢，这样啊，那可能已经不在这了。”

      “你转这几天就为这事？你家人么？”

      “恩，我儿子。”
......

      直觉里手里的钞票都让自个儿的惊讶捏成了烂纸。

      老头张觉得自己啥都没说，光在那听那女人十分平静地告诉自个儿一些情况，她儿子叫流川，单名一个枫，因为精神上出了点问题在家修养的时候逃了出来，找到现在为止已经将近一年半，大江南北循着一丝半点的线索找到这块旮旯地，还说其实都已经决定放弃到下一个地点了，但是在买回家的车票的时候听见小贩子轰小乞丐，起了注意。

      听她说当时的对话是这样的。

      这年头的小乞丐咋跟芝麻开花似的，那么多。

      小的还好对付的咯，你要遇上些不是乞丐的像那些疯子啥玩意的，你连躲都不晓得躲咯。

      跑还不行啊？

      少来了哟我就遇上个高得要死的，吓我半条命差点没有咯，幸好他什么都没干就看着我推车经过。

      你那鸟样，多高把你吓成内样啊？

      少说一米八嘞，啊包你也认识咯，人一米七的玩意搁他面前经过矮好多一截的咯。

      老头张想，这可能真的是找急了，反正换自己是铁定不会把一只知道一米几多的人联想成自己儿子。可那女人的神色又特冷静，诶不是说寻亲的说不了两句就能和听她诉苦的陌生人抱头痛哭的么？

      由此可见，母子可能性，很大。

      那小伙也这样，在仙道家楼下窝着还不熟时候，喜怒哀乐全不在脸上。

      “我想，我应该能带你见见我看见的那个一米八个子的人，但是你别抱太大希望，我们这旮旯子是不大，一米八的流浪汉也少见，但那说不准是别家的娃娃，你到时候别太激动。”

      女人的眼神顿时就亮了。“真的？”

      老头张点个头，算是答是，又补充：“可能得明天才能领你去。”

      恩，半月前仙道长假，拎着流川旅游去了，说是长胆子，巩固正常环境，还没回来，昨儿个电话里说明后两天。

      人说三国里跑最快的是曹操，一点不假，说曹操曹操到。柜台上的电话响了。

      老头张一接起来里边就闯出声熟悉的：“牛奶卖老头！”

      老头张一乐，“哟喂就是我，咋地了小伙儿？想起打电话给我了？”

      这会换了人接，没别人了，就仙道，“我们现在车上，估计今晚上能到，麻烦你给我备锅粥成不啊？”

     “这么快？不是说明后天呢啊？粥好说。”

     “就我旁边这玩意，吵着要回了，一天都不多呆，我还想领着明天泡个温泉再走，全留着回家梦去了。”

      老头张想说些什么电话里头卡啦啦的声音，显然是流川跟仙道扒拉手机的动静，“牛奶卖喂，小伙以后不叫我，小伙以后别叫我跟你说。”

     “哈？那我叫你什么？我想想啊，冬瓜挺好听，西瓜也挺好听，那么喊你行不？”

     “不是呀，宝宝叫呀！”

      这回估计就是仙道扒拉流川手里头的手机了，还忘了挂电话，老头张连喂了好多声都没听见里边人回答。

      [你丫怎么啥都跟人说啊？][不能说没说呀你][放屁！我那就跟你说说逗你的。][名字什么叫我问你，宝宝叫说的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