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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完结] 【仙三/神三】江山物语(长篇完结,含番外1.)

1.谁家年少足风流

  赤木刚宪恭敬的跪坐在安西光义面前,将一份书札摊在了几案上。
  “这是翔阳特使刚刚送来的国书,翔阳国主藤真健司愿与我国结盟,并希望湘北可以将晴公主许嫁与他。”赤木刚宪神情凝重,微微抬眼望着他的老师,目光中满是探询与期待之色。
  安西捧起国书,大略看了一遍,苍老祥和的脸上依旧是不动声色,只是淡淡说道:“国主你的意思呢?”
  “照理说,我湘北与翔阳都处于海南的窥视和威胁之下,如果顺利结盟,于两国都有利。可是老师——”赤木面露难色,“晴子年纪尚幼,而且樱木花道喜欢她,几乎人人都看得出来。樱木氏世代忠于湘北主君,家父还在世时,就有意将晴子许给樱木……”
  “可是如果断然拒绝了翔阳,湘北面对强敌海南,就更加孤立无援了。如果此刻海南发难,我国恐抵挡不住。”安西语气平静的说出了赤木心中的忧虑。
  “老师说的是。”赤木叹了一口气,双目中闪现了一道精锐的光华,“我并不畏惧和海南一战,总有一日,我要横扫整个神奈川。可是目下家父新逝,刚宪履位未久,还不是时候啊。”
  “对啊,还不是时候。”安西呵呵笑道,“主君和父亲刚刚逝世,做女儿的不可能这么快就出嫁的吧。国主可回复翔阳,此事容我湘北一年国丧过后再议。”
  “那一年之后呢?”老师的话让赤木刚宪内心有了主张,但依旧有顾虑。
  “一年,一年会发生很多事的……”安西略略抬起头,实现掠过赤木的头顶,投向窗外的一片青空,高天澹淡,风云流走,将安西的思绪又带回了那逝去的时光与人事中。
  安西光义,已经在湘北担任国主赤木氏的家老十六年了,赤木刚宪就是他一手栽培成人。然而十六年前,他还在湘北的劲敌海南国内,是海南国主最倚重的家臣之一。连安西都已经记不清了,神奈川一带的诸侯争霸、战事杀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在他的记忆里,烽火与血色,就没有停止过。
  仙道彰,那孩子现在还好么?如果他还活着,应该有十六岁了吧?十七年前, 海南灭邻国陵南,为了保住宗族性命与血祀,陵南国主一族尽数出家,并将唯一的女儿献给海南国主为侧室。陵南公主映姬温柔秀美,深受海南国主的宠爱,不久就传出怀有身孕的喜讯。可是真正感到欣喜的,恐怕只有海南国主和映姬公主吧,上至宗族下至家臣,都为此忧心忡忡,因为在此之前,国主正室高头夫人已经怀孕,众人都认为,一旦诞下男孩,必定就是未来的嗣子。然而以国主宠爱映姬的程度看,如果陵南公主也生下男孩,难免在立嗣的问题上,还有一番争斗与纠结。而高头氏系海南国主神氏最重要的谱代家臣,世代与国主联姻,而且手握强兵重权,能轻易干休么?
  如大多数人所希望的那样,国主夫人先生下了一个男孩。而陵南公主的情况似乎越来越糟糕,从怀孕起就一直怪病缠身,药石无用,在八个月后亦生下一个男孩,自己随即辞世。海南国主悲痛与盛怒之下,赐死了负责医治映姬的国医北野氏。正室所出的长子被取名为神宗一郎,不言而喻,从国主到家臣们,都认可了这个孩子,就是未来的海南国主。而那个早产的男孩,如同他的可怜的母亲一般,似乎一出生就染上了怪病,身体极为孱弱。
  不久之后,海南国主逝世,襁褓中的神宗一郎即在他的舅父,海南国家老之一的高头力拥护下,继位为国主,而国事则由高头氏总摄。而同时,一个诡秘的传闻却在宗族与家臣中流传着,说陵南公主所生下的孩子,并非国主的血脉,母子因为欺骗了国主,才受到了神祗的惩罚。正当这个传闻大有愈演愈烈之势,人人都认为那个孩子处境可危之际,同为家老的安西光义却带着他突然消失了。
  正当高头力惊惧猜疑不已的时候,却从室町传来消息,安西光义带着陵南公主的遗孤,觐见了幕府将军,不知做了怎样的陈情,令将军唏嘘不已,虽然不便插手海南国事,却将自己于海南国境内的天领划出一块,赐予这个孩子为食邑,赐姓仙道,取名为彰。 从此,脱离了海南的宗籍,降为家臣,然而在安西光义看来,这应该是最好的安排了吧,至少表面和名义上,这个孩子都不会再对神宗一郎的地位造成任何威胁了。而且有了将军的安排,高头氏也不敢妄然对他再起加害之心了吧。
  翌年,湘北海南开战,安西光义倾尽心血培育的养子谷泽龙二战死,有传闻乃高头力陷害之故,同年,安西光义离开海南,远走湘北,成为湘北国主的座上宾,不久之后,就委以家老的重职,成为嗣子赤木刚宪的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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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浪郡虽然处在海南、湘北和翔阳的交界处,但自从出现了过山风和博浪军之后,三国都无法对这里实行强而有力的管辖,以致多年以来,这里成了一个真正的三不管地带。风浪郡,并不是这个地方的原名。因为此处盘踞着以“过山风”为首的山匪,以及神出鬼没的博浪军,人们就习惯这么称呼了。过山风与他的手下人人善骑快马,出现时如风卷平岗,突如闪电,势不可挡,是以得名。而身着海蓝色战甲的博浪军,就更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从何而来,首领是谁。过山风劫掠过往行商和藩国运输队,而博浪军则更加大胆的滋扰三国,尤其是海南的驻军和城池,人人骁勇善战,得手即走,从不恋战,令海南国上下头疼不已。
  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从不给老百姓制造麻烦,所以风浪郡没有了藩国的管辖,对于许多人而言,特别是那些游民与浪人,俨然是一个自由的乐土。而在这个乐土上,最有名的地方,就是醉花之间了。既然叫做醉花之间,那么自然有花也有酒。花就是号称神奈川第一美女的河合麻里,而酒是大名鼎鼎的“麻里的春酿”。
  每年的四月,樱花飘飞的季节,自诩风流的浪子们就会从四方蜂拥而至,他们的目标都是河合麻里,以及她的春酒。麻里不仅美丽,还酿的一手好酒,并且每年只酿一坛。识酒的人都知道酒是陈年的好,然而麻里的新酒在所有尝过的未尝过的酒徒心里,却是人间的极品。
  四月初一,河合麻里就会在她的醉花之间拍卖她的春酒,出价最高的那个人不仅可以获得“麻里的春酿”,而且可以进入她的闺房,和她通宵对饮,至于还有没有可能发生什么其他的,就各凭本事了。而据说其他任何时候,都没有男子可以进入她的房间。
  然而据说到底只是据说。此刻,就有一个很年轻的男子斜斜的靠在河合麻里洁白微醺的床上,拔取手中羊脂玉瓶的塞子,将瓶中的酒液倾入喉咙。他穿着一身陈旧却干净的粗布衣服,及肩的长发隐约泛着幽蓝的光泽,随意披拂在脸边脖际,下巴上看得见星星点点的胡渣子,使他看上去有几分颓废。可是飞扬的剑眉下两点明亮的星眸,却流动着几分顽皮和不羁,又让人觉得他有一股难以掩盖的生动风情。
  河合麻里推门而入,一见床上之人,立刻柳眉倒竖,一个箭步抢上前去,劈手躲过了他手中的玉瓶,用力一摇,瓶中的酒液已然见底,不由怒道:“三井寿,你敢偷喝我的春酿!”
  “嗤!”那个被叫做三井寿的年轻男子斜斜瞟了麻里一眼,发出不屑的嗤笑,懒洋洋的说道;“你骗楼下那些傻瓜还差不多,这种酒你每年最少酿各百八十瓶吧,我喝一瓶有什么?”
  “瞧你这脏的,还不给我滚下来!”麻里瞥见三井居然连鞋也不脱就赖在她的香塌上,登时眉头紧拧,一把揪住三井的领口将他硬扯了下床。
  三井也不以为忤,只是拉了拉身上有些零乱的衣服,嘿嘿一笑道:“麻里小姐,别忘了可是你请我来的。说吧,有什么事?”
  河合麻里眼波流转,轻轻拍了拍三井的脸颊,露出一个慧黠的笑容,说道:“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消息,不过,得等春酿的拍卖会结束之后我才能告诉你,省得一会儿你又给我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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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满堂花醉三千客

  繁花簇锦,明堂如画,此刻的醉花之间,处处是看之不尽的春色与躁动不已的热情。
  “流年过,良宵错,少年把酒惜春色,独立东风看海棠。”云发高挽,彩衣盛装的河合麻里依依呀呀的唱完一只小曲,放下月琴,款款站起身来,向厅中云集的宾客深深行了一个礼,便飘然隐入身后的帷幕之中,只留下一脉馨香萦绕在众人鼻端,登时引来一阵鼓掌和叫好。
  “麻里小姐,再唱一支曲吧?”宾客中有人大声叫道,又是一阵哄堂的附和声。
  三井吸了吸鼻头,轻轻打了一个喷嚏,这气氛实在太香艳、太浓烈了。
  “俗不可耐啊……”三井撇了撇嘴,懒散的自语道。他正靠在二楼的抄廊尽头,席地而坐,从栏杆的缝隙间往下望去,又上来了一队仪态绰约、风情艳冶的少女在台上振袖挥扇,翩翩起舞。而舞台的前端,陈设着一张错金镂彩的几案,案正中放着的,就是刚才被他饮尽了瓶中美酒的羊脂玉瓶,此刻在明亮热烈的烛光下,正泛着温柔而奇异的光辉,仿佛在流溢着诱惑。
  这个情形他一点也不陌生。两年前,他不也是满怀热情与好奇,拉着流川枫偷偷潜出安西老师的府邸,夜行百余里,混入这如云如火的宾客群中,流川枫沉默着,他欢叫着,但都瞪大了年轻渴望的眼睛,望着传闻中的麻里和她的春酒。
  然而羞涩的荷包让他们除了起哄,什么也干不了。他叹息着,一副沮丧的不行的模样。沉静不语的流川枫突然撒出一把铜钱,打灭了厅中所有的烛火,在一片黑暗骚乱中犹自不知所措的自己,手忽然被握入一个温热的掌中,听见流川枫在他耳边轻叱:“快走!”
  他们一路狂奔着,终于钻进了一丛茂盛的草树间,三井看见流川的怀里,正揣着那瓶春酒,俊美的脸上闪动着兴奋地神色!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贪婪的喝着春酒,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香醇,然而那心如鹿撞,充满新鲜刺激的感觉,三井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在那样一个万物萌动的季节,两个初识春情的少年后来都醉了,流川微醺的酒气,酡红的脸庞和迷离的目光越来越靠近自己,终于在两人都神魂颠倒间,将一个吻印上了自己的嘴唇,那一刻自己如遭电击,明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却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做不出任何拒绝的动作。
  自此,流川不再掩饰对自己的热情,哪怕在平日朝夕相处,情同手足的兄弟樱木、宫城他们面前,不惧怕任何人诧异的目光和窃窃的私语,这一切都让自己想逃,却又怕伤害这个如水一般纯净火一般热烈的少年。
  终于有一天,流川枫被安西老师叫去了,从此再也不见他,彻底在大家的视野中消失了流川枫的身影,杳无音讯,没有人知道安西老师对他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三井也曾鼓起勇气询问过安西老师,然而换来的却是老师无限深意目光下的默默无语。后来三井也离开了,带着对安西老师的不谅解和对流川枫的牵念,他没有别的目的和奢望,他只希望能够找到流川,无论海角天涯,知道他一切安好,就足够了。 
  一别已是两年,他走了许多路,也认识了许多人,经历了许多事,而流川枫应该也不再是当年那个稚气又傲气的少年,他应该也长大许多了吧,是否已不复当年的心情?
  飘出很远的心思,终于又绕回到心底最近最隐秘的地方,让三井的脸上微微一热,唇边勾起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
  楼下又是一阵热烈的喧哗之声,原来春酒,或者说能够跟麻里共度良宵的拍卖大会已经开始了。
  三井再度居高临下的望向厅堂之中,扫视着座上的众人。大多锦衣华服,油头粉面,激动地捋袖挥拳,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麻里和她的春酒,可都不是那么好吃到的呢。”三井不无嘲讽的嘀咕着,觉得这样的场面真是十分滑稽。突然眼中一亮,目光落定在厅侧边的两个宾客身上。他们显得太不一样了,只是那样安静的坐着。从三井的位置,看不清晰他们的容貌,只依稀可以判定他们都很年轻,穿着裁剪得体的轻柔春衫,一蓝一白,都将双手悠然的笼在袖中,仪态间说不出的优雅雍容,除了偶尔彼此低声说着什么之外,仿佛置身于这一派的喧嚣庸俗之外,宛如一缕春风,两泓清流。
  “真是好人物。”三井心下暗自赞了一声好。他们应该不是寻芳客,不过如同两年前的自己一样,是来猎奇的富家子弟吧。
  三井的目光继续扫视,突然“噫”了一声,脸上浮现诧异之色。进入他视线的是一个状貌粗犷的青年男子,他长发兀结,身形健实,脸庞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充满了凛冽和野性之气。
  “真有趣啊,连这家伙居然也来凑热闹?”这个发现让三井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悄悄的绕到抄廊的另一头,厅堂中的所有人都背对着他,一个轻巧的筋斗翻了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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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千金轻掷四座惊

  三井费力的扎进了人群,所有人的注意力和热情都在前方的花台之上,他终于挤到那个粗犷青年的身边。
  “三……”
  “嘘!”一个站立在那人身后,同样高大健硕,与三井年纪相仿佛的年轻人发现了三井,惊喜的正欲开口呼唤,却被三井嬉笑着竖指压住了嘴唇。
  三井张开手掌悄无声息的,叉向似乎犹自全神贯注盯着花台的粗犷青年的脖子,眼见手指就要碰触到对方披拂在脖间长发之际,那人好像身后长了眼睛似的,突然头也不回的探出手来,电光石火间已然扣住了三井的手腕,用力一拉,便将三井扯了到了自己面前。
  三井笑嘻嘻的并不挣脱,那人抬眼看清了三井的容貌,微微一愣,随即松开了三井,冷哼了一声说道:“鬼鬼祟祟,担心老子拧断你的胳膊!”
  “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呢,铁男!”三井揉了揉手腕,俯下身去,在那个叫铁男的青年耳边低语道:“你是对酒感兴趣呢?,还是对女人?”
  “你!”铁男扬起头,对三井怒目而视,正对上了他惫懒促狭的邪笑,只好从鼻孔中重重出了一口气,冷冷的说道:“关你的事?”
  “嘿嘿,不说没关系,我会知道的,挪挪。”三井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便在铁男身边挤了一个位置坐下。虽然男人好酒好色再正常不过了,但是结交两年以来,三井深知铁男最喜欢的还是快马宝刀,作为神秘的“过山风”的头领,居然出现在这个场合,如果说只是为了河合麻里和她的春酒,三井打死也不会相信,就静观其变吧。
  此刻三井距离那两个令他感兴趣的少年,不过丈余远的距离,可以很清楚的将他们打量仔细。他们看起来还比自己略为年少,约莫十六七岁上下,均气度高华,姿容秀美。着白衣的少年白皙净雅,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一派柔和安闲的气息,闲静的仿佛可以把四下里汹涌激烈的热情,都排除在周身之外。而他身畔穿蓝衫的少年神情则要灵动的多,脸上挂着饶有兴味的灿烂笑容,眨着明亮的眼睛四下张望,好像乐在其中,又好像只不过是这一场庸俗游戏的旁观者而已。但他的视线扫过三井这边时,似乎还有意无意的停了一停。
  “好漂亮的孩子啊。”三井忍不住赞叹道。
  “哼,你也是个孩子而已。”铁男顺着三井的目光看了那两个少年一眼,撇着嘴冷笑的讥讽道。
  五十两、一百两、三百两……场中的叫价声此起彼伏,不消一会儿功夫,那瓶春酒的已经被抬到了令人咋舌的价码。
  “一千两!”三井突然高高的举起手,露出一段健实漂亮的胳膊,大声叫嚷道。
  “哗!”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惊叹的喧哗声,几乎台上台下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射到他们这边来。
  “三井,疯了么?你,你,你有钱吗?”站立在他们身后的堀田德男捅了捅三井的脊背,焦急的提醒他。
  “没有!嘿嘿,我这是替铁男叫的啊,他不会是来看热闹而已的吧。”三井嬉皮笑脸的说道,不顾一旁刷的黑下脸来的铁男。
  “可是我们……”
  “德男!”铁男沉声喝止了张口欲分说什么的德男,依旧稳如泰山的抱着双臂,神情冷冽的直视花台之上。
  “一千五百两。”众人的喧哗还未落定,又一个大嗓门如平地惊雷般爆响,一个人高马大,容貌粗鄙,却锦衣华服的青年一年傲慢与得意的喊出了让众人再度倒吸凉气的价码。
  “啊,是翔阳国的高野少爷,他又来了?”
  “是啊,去年就是他拔了头筹!”
  “不过,听说没沾到麻里小姐什么便宜,嘿……”
  正当众人窃窃议论不已之际,三井又笑嘻嘻的喊出了“两千两”,人群中立马又砸开了锅。那位高野少爷豹眼圆睁,恶狠狠地瞪着三井,拳头一挥,喊道:“两千五百两!”
  “啊啊,高野少爷出,出两千五百两。”花台上的司仪男子已经兴奋地有些语无伦次了。
  “三井,别,别玩了”德男见铁男的脸越来越黑,连忙拉扯着三井的衣服尴尬的说道,“我们也没带那么多钱的。”
  “三千两。”正当三井回头对德男咧嘴一笑,刚想调侃他几句的时候,一个柔柔的声音又叫出了一个价钱。声音不大,却足够穿过每个人的耳朵,一下子周围的喧嚣都安静了下来,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声音的来源——那个依旧笼着双手,施施然笑着的蓝衫少年身上。
  “三千……三百两!”高野少爷涨红了脸,憋了一晌,终于咬着牙又挤出了一句话。
  “四千两。”声音依旧很轻柔,蓝衫少年笑的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天真无邪,可三井觉得那笑容之下,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味道,让人很想冲上去狠狠的捏他的脸。他身畔的白衣少年仍然静静柔柔的不动声色,淡笑着。
  高野腾地站起身来,怒气冲冲的瞪着二人,大声嚷道:“你,你们想怎么样!”价钱出到这个份上,在场的任何人,都觉得简直是有些玩笑捣乱的意思了。
  “不怎么样,反正无论阁下出多少,我总是比你多就是了。”蓝衫少年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三井感叹不已,看来他那好脸孔之下,就是一个讨打的性格。
  “臭小子,你说什么!”果不出三井所料,高野少爷闻言,脸都快气歪了,向前大踏了一步,握紧了拳头,眼见随时就有动粗的可能。可那蓝衫少年已然不怕死似的眨巴着漂亮的眼睛,不知所谓的迎着高野几乎喷火的双目,让三井见看了,都忍不住心底琢磨着,一会儿万一真打将起来,自己要不要英雄救美一番。
  “二位,二位!”花台上的司仪赶紧三步并两步的跑下来,拦在了高野与两个少年的中间,满脸堆笑的打圆场,“大家都是来喝酒赏春,不是来置气的不是?既然麻里小姐的意思是,春酒价高者得,二位还是心平气和的按规矩来吧?”说话间,人群中已有十几个青壮男子从不同方位挤了上来,隐隐对事发中心形成合围之势。
  河合麻里能够在风浪郡这个鱼龙混杂的三不管地带,稳当当的立足了这些年,处处吃得开,可不是单凭她的美貌和那一手酿酒的本事的。这一点三井清楚的很。尽管这两年来,他跟河合麻里也混得算是相当熟稔,但对这个女人的神秘过往与来历,却还是说不上几句到点子的话。
  “五千两!”高野猛的一拍桌子,几乎是吼了出来,他就不信,这两个看着犹自稚嫩的孩子,真有跟他较劲的实力和胆量。
  “六千两。”当蓝衫少年笑吟吟的吐出这个数字的时候,四周完全是一片死寂,高野脸上肌肉好像都在阵阵颤抖,他不是不想痛揍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感觉到对方身上有一股难以明言的高华尊贵之气,他云淡风轻的外表之下,隐隐散射着凌人的震慑力,让高野这一拳头,竟然怎么也打不下去。杵立了半晌,终于一拂袖,掉头推搡开围观的人群,带着随从,铁青着脸大步离去。
  “再没有要出价的客人了么?”司仪男子仿佛也大大松了口气,扫视四方,嗓门响亮的询问道。
  “再有出价的,可就是不折不扣的疯子了……”三井摇着头喃喃叹道。
  “很好,今年的春酿,就归两位少爷所有了!麻里小姐有请内堂叙话!”司仪红光满面的大声宣布,四下里立刻又是爆发出夹杂的无数叹息的叫好声。
  “这价码,铁男,你果然只能是个看热闹的。”见铁男也一言不发的起身行将离开,满腹疑团的三井忍不住出言讥讽刺激,铁男仍旧以冷哼对之,不做任何争辩。
  “三井少爷,请留步。”正当三井好奇心大盛,亦步亦趋的紧随着铁男,非要挖出个究竟来之时,一个侍女来到身边,轻声叫住了他,“麻里小姐请您多留一晚,她有事相告。”
  三井不禁皱了皱鼻子,麻里不是一个玩笑的人,现在她肯定要忙着招呼那两个傻得可以的阔绰少爷,没奈何自己只好在这里在逗留一夜,铁男的事,回头再说吧,反正那个老粗,从来就没有什么事,能够最终瞒过自己的,这一点三井很有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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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花间月凉如人语

  窗外,夜凉似水,月色如雾;窗内,暖香盈室,红烛高烧。从屋顶垂下的藤萝与花枝映在茜纱窗上,影影绰绰,闻风而动,亦幻亦真。
  “真是太美丽了……”白衣少年侧着头望着窗上轻摇的花影,轻啜了一口清醇的酒液,忍不住叹息道。
  “此间人事,公子还满意吗?”河合麻里微微一笑,执壶为他斟满了酒。
  “是的,很有趣。”白衣少年亦报以浅笑,明晃晃的烛火在他明亮的双眸中跳跃,更衬得他风神如玉。
  “有趣?”河合麻里放下了酒壶,少年的回答让她很意外。从对坐的那一刻起,眼前的少年就全然不似其他进入她闺房的其他男子那般,不是意乱情迷,就是急不可待,始终一派的清雅从容,温柔沉静。
  “公子花六千两银子,就为了买一个有趣么?”麻里笑道,心下有一丝不悦,无论如何,一个自诩美丽的女子,总不希望男子在她面前无动于衷,尤其还是那样出色的一个男子。
  “你的曲唱的也好,酒也不错。”白衣少年终于仿佛凝神专注的看着麻里,此刻酒过两巡,麻里的面颊泛着一抹淡淡的红晕,明眸皓齿,笑靥如花,白衣少年的眼中也不由掠过一丝迷离之色,轻声说道;“嗯,如果我还有其他请求,一会儿会告诉你的,再唱一支曲子吧……”
  呵,他的话听起来还是那样优雅礼貌,可是却显得理所当然,难道他不知道,河合麻里从来都不是随便由男人摆布的吗?麻里依言抱起了月琴,边调理丝弦边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听公子的口气,似乎从来都不曾被人拒绝过……”
  被拒绝?白衣少年一愣,是啊,自己从来就不知道被拒绝的滋味,在记忆里,他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除了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感觉,这一点上,他真的很羡慕彰。
  “水岸花开,燕子重来。昔我经行,万重云山……”麻里的声音甜美中透着渺远的况味,加之美酒催生的微微迷眩的感觉,让白衣少年的思绪也有些飘渺起来,是啊,江山万里,如歌如画,而自己年轻的生命,难道就这样被拘禁在那四方的朝堂之上么?
  “好歌,好琴。”不知觉间,麻里一曲已毕,白衣少年终于收回了思绪,由衷的赞叹。
  “能请教公子尊姓大名么?”
  “嗯,宗一郎……”
  “没有姓氏?”
  “我们只是寻常的行商人家,没有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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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井推开窗子,探出脑袋望去,二楼麻里的闺房仍旧是一片灯火通明,往年要这个光景,那些成为麻里入幕之宾的男人,无论最后是被客气的请出来,还是有幸和她共赴瑶台,这会儿都该是黑灯瞎火的时候了吧?
  “麻里搞什么鬼,人家可还是孩子呢。”三井嘀咕着,突然觉得自己的念头有些龌龊,忍不住独自贼兮兮的笑了起来。
  “咦?他在那里做什么……”三井正要缩回脖子,突然看见中庭间的一个背影,独自坐在花树掩映的石桌边上,登时好奇心大起。
  “喂。”三井穿过中庭,来到那人身边,招呼了一声,嬉笑道:“六千两银子,就换个独自在这里喝酒么?”
  “请坐。”蓝衫少年仰头喝了一口酒,看了三井一眼,面色平和,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突兀,他手中抱着的,正是白天已经被自己喝光了春酒的羊脂玉瓶。
  “其实,这只不过是普通的好酒而已,一年只酿一坛的说法,纯是扯淡。”三井忍不住提醒道,尽管对方就像个富贵人家出身的少爷,然而毕竟看起来还很纯良。
  “无所谓,我不缺钱,我只是不够时间……”少年微微一笑,说的话让三井不太明白,“况且,来这里的人,多半也不是为了酒吧。”
  “那你坐在这里又为了什么?这么大的风。”夜风从衣裳的缝隙惯进肌肤,让三井觉得有些凉意,左膝上的旧伤处又隐隐有些微痛,这样春寒未退的潮湿季节,真是让他觉得头疼。
  “已经有人在上面了啊。”蓝衫少年指了指麻里闺房的窗子,眼中闪现着似顽皮又似讥讽的神色。
  “连这个都可以相让的,哈哈,你们哥俩感情真不错。”三井忍不住笑道。
  “呵,我习惯了。”蓝衫少年又喝了一口酒,见三井又几分瑟缩的模样,便把手中玉瓶递了过去,问道:“冷吗?喝一口?”
  “那我就不客气了。”见三井对着自己喝过的瓶口,全然不在意的喝了大口,酒穿喉入独,很快就升起了一股暖意,蓝衫少年清亮的眼中掠过一抹感激之色。
  三井抓起衣袖抹了抹嘴,将瓶子递还给蓝衫少年,对方同样很干脆的接着又喝了一口,三井不由也勾起了一个赞赏的笑容,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叫三井寿,你呢?”
  “我吗?”少年稍稍仰起头,目光有意无意的又瞟了麻里的窗子一眼,短暂沉吟了一下,轻轻说道:“宗次郎……”
  “你说谎!”三井哈哈一笑,他并不觉得生气,只是更加好奇而已。他三井寿,只不过是安西先生门下的一个弟子,也许将来要侍奉湘北的国主赤木刚宪,然而现在还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而已,所以报出自己的真实姓名根本没有什么,而眼前的少年又在担心什么呢,莫非他的出身很不一般么?
  “为什么?”蓝衫少年似乎并不否认。
  “没有人在说出自己姓名的时候,还需要仔细想的。”
  “对啊……”蓝衫少年露一个苦笑。和日间的飞扬明朗相比,此刻的他仿佛有些难言的落寞之意。
  三井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突然听见头顶不远处咔嚓一声轻响,接着一个传来一个女人的惊呼,正是麻里的声音,二人同时抬头望去,窗子上原本明晃晃的灯烛火忽然熄灭。
  三井面色一变,正待有所反应,只见眼前蓝影一闪,那少年瞬息间已掠出机丈远,纵身跃起,抓住二楼的廊底,一个轻巧的翻身,人已如燕子般穿进了抄廊。
  “好身手!三井寿,你的警惕性真是越来越差了,居然没有看出来……”三井心底不禁暗自称赞。虽然自己并不是做不到,但他完全没有想到那样一个斯文俊美的少年,竟然有如此出众的身手。
  突然的变故不容三井多想,赶紧直奔麻里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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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画图疑梦复疑非

  三井刚冲到麻里房门前,就见那个自称宗次郎的蓝衫少年已一脚踹开了紧闭的房门,房门洞开的刹那,两个人影从房内迎面扑来,掀起一阵劲风,间杂着一股浓郁怪异的香气。已有相当江湖经验的三井内心登时惊醒,赶忙捂住了口鼻,但还是微微感到一阵眩晕。
  “站住!”蓝衫少年一声清喝,伸手抓向那个人影,那人蒙着面孔,肩上正扛着日间三井所见的那个白衣少年!对方一言不发避开他的攻击,直抢到三井跟前来,只听一记裂帛之声,蓝衫少年只抓下了他一片衣襟。
  三井正要出手阻拦,突然对上了那人露在蒙面黑布外的眼睛,顿时一愣,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两人已擦肩而过。
  紧跟在后头的另一蒙面人,见那蓝衫少年倚住房门,显出无力眩晕的感觉,冷笑一声,张开大手便抓向他的肩头。此刻三井已然省悟,飞起一脚,踢向那人的胳膊。那人倏的收回攻击,并不恋战,迅速瞥了三井一眼边匆匆离开。不一会儿,不远处就响起细碎迅疾的马蹄声,显见外头还有人接应。
  “你怎么样了?”三井扶住了那个蓝衫少年,把他拉到了抄廊上敞开的窗边,说道:“只是迷香,等一会儿就会恢复精神和力气了。”
  “我不能等。”蓝衫少年微蹙了蹙眉头,原本冲和俊秀的脸上掠过一股决绝的神气,突然抽出三井斜插在腰间的匕首。
  “你干什么?”三井惊呼,正要去抢夺之际,只见那少年并不向他攻击,而是回手在自己的左臂上迅速划了一记,立时鲜血长流,浸渍了衣裳。而同时,在肉体剧痛的刺激下,他明显精神一振,眼中也流露出清明的神色。
  “多谢,失陪!”蓝衫少年用力推开惊诧之下还没有回过神来的三井,急速消失在抄廊尽头。
  “好家伙,真是一个狠角色……”三井望着他背影消失的地方,忍不住摇头叹息。突然他又想起一件糟糕的事,那个被蓝衫少年抢夺去的匕首,是流川枫的!那是他们还是孩童时,一次角斗中流川枫输给他的彩物,这么多年了自己一直带在身边,几乎已经成了习惯。
  不行,绝对要拿回来。三井恨恨的一跺脚,正打算离开之时,听见房内传来麻里的声音,“等一下,三井……”
  自己情急之下,居然把麻里给忘记了。三井苦笑着摇了摇头,赶紧走进房间,麻里正无力的跌坐在墙边。
  “你不要紧吧?究竟怎么回事?”三井推开了窗子,扶起麻里到床边靠定,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突然嬉笑道:“衣裳还穿的好好的,看来人家那六千两花的挺冤,没有沾到什么好处,倒遇到了强人。”
  “三井寿!你给我正经一点,现在还有心情说笑!”麻里闻言哭笑不得,伸手在三井额上给了一个大大的凿栗,“那两人不知是什么来路,突然就闯了进来,外头的人居然都没有发现。”
  “麻里,不用太担心。”三井收敛了调笑的神情,认真的说道:“那个孩子不会有危险的,最多就是为了钱吧。”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麻里流露出怀疑的神色,直勾勾的盯着三井,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我不知道……”
  “算了,人是在我这里丢失的,我总有办法找回来就是。”麻里叹了口气,指了指妆台下的屉子说:“里面有个卷轴,你给我取过来。”
  三井依言打开了屉子,里头有一轴小小的帛卷,他小心的取了出来,递给麻里,好奇的问道:“是什么东西?”
  “你打开。”麻里微微一笑,似有几分温柔之色。
  三井狐疑的打开了卷轴,卷轴上只不过用水墨画了一个人像而已,然而刹那之间三井几乎呆住了。画中人剑眉凤目,俊美非常,神情间很是冷冽,赫然竟是流川枫!自己不是在做梦吧?三井揉了揉眼睛,画中人确是眉目分明的好像在望着自己。
  “三井,你拜托我的事有眉目了。”麻里缓缓说道;“你的朋友应该在海南国,这个就是见过他的人所画,你看对吗?我瞅着,同你拿给我的画像很似呢。”
  “海南,他居然在海南,为什么呢……”三井怔怔的盯着画像,口中喃喃自语道。一定要找到流川枫,无论他肯不肯跟自己回湘北,自己只要确定他一切安好,就足够了!这是两年来一直萦绕在三井心头的信念,一刻都不曾放弃,为此他几乎踏遍了湘北的国土,因为风浪郡是流川的故乡,自己更是在此盘桓多时,却没有想到流川枫居然去了敌国海南?
  可是,见到了,又怎样呢?如若流川对自己,依然情如当年,自己又要怎样面对?三井知道,他对流川枫有着极深的感情,甚至比他对樱木、对宫城,对其他任何兄弟要深刻,但到底跟流川枫对自己的感情,还是不太一样;如若人事已迁,情怀不复,两人相见之下,不是尴尬,就是冷漠,那相见还有意义吗?
  往日种种,两端思绪,是是非非,在三井心头此起彼伏了一阵,终于他还是将卷轴放入了怀中,站起身来,对麻里深深一礼,恳切的说道:“多谢你了麻里,我现在就动身去海南。将来你有什么要求,三井寿绝不推辞!”
  “唉,都是傻孩子……”麻里看着脸上神情激越的三井,有些不知所谓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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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湘北与海南交界的城头前,三井就看见许多行色匆匆的百姓,不少还在三三两两的议论着什么。而城头上更是旌旗幢幢,士兵旗布,看起来守卫得比往常更加森严,最让三井觉得不妙的是,本来此刻应该通关放行的城门,正沉沉的闭锁着。
  三井寻了一个往回走的路人,一问之下,才知道从清晨起,不知道什么缘故,海南就关闭了所有与邻国交界的通关口,不仅是风浪郡通往海南的,连通往湘北、翔阳、武里等邻国的关口,也是统统封锁,派了重兵严加防守,莫说行人了,就是一只飞鸟,恐怕也很难飞出去,这对于一向三不管的风浪郡而言,完全落入海南的控制,还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情况。
  天阴沉沉的,雨水正噼里啪啦的打在三井的竹笠和蓑衣上,他掀了掀竹笠望向同样阴云压顶的城头,不仅膝盖间又一阵阵的刺痛,连脑门也开始隐隐作疼了。他不知道海南为何又要生事,他在意的只是这样的情形要持续多久。自己正无比急切的想要到海南国去寻找流川枫,一刻都不愿意多等!而海南兵强马壮,勇士如云,如果自己妄图涉险出关,一旦被捉住的话只会更加误时误事!
  看来,只有一条路可以冒险一试了,只是自己可以挺得过去吗?三井抬起头,望着海南城头后那座巍峨的高山。那座山叫破云山,横亘在海南与湘北的国境上,顾名思义是一座及其极高极险峻的山,而且几乎无路可行,山顶更有终年不化的积雪,奇寒凛冽,人兽难越,因此无论是海南还是湘北,都不曾派兵把守,可是说唯一一处可以自由通行,却又几乎不可通行的出口!
  三井摸了摸自己似乎因为阴寒而越发疼痛的膝盖,弯腰间却又顶住了藏在怀中的流川的画像。微一沉吟,便用力一甩头,露出一个明朗的笑意,低低的自语道:“狐狸,等着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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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雪岭绝越使君来

  尽管山下是花木明媚的暖春,但此时此地三井触目所及的,却尽是荒岩枯草,而且处处是未融化的冰雪渣子。虽然抬头已隐约可以看见皑皑的山顶,体力也不成问题,但是三井的腿脚几乎已经僵硬了,尤其膝盖的旧伤处,麻木交杂着刺痛的感觉,让他完全迈不开脚步。而周围的奇寒还一阵阵的侵袭而来,无论是继续上行,还是原路返回,对他而言,都已经是千难万难了,这条通道的危险与艰难,远在他的估计之上。
  三井靠在一株枯木的树干上,咬着牙用布条将膝盖捆扎的更紧一些,苦笑着自语道:“臭狐狸,如果老子死在这里,你是不是就高兴了……”
  正当他踌躇两难之际,忽然听见不远处的枯木丛中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尽管身处人兽罕至的荒山,三井心中还是立时警醒,按住了腰间的佩剑。
  微响迅速变成了急促的脚步声,很快的几个人影便从树木后、石堆后纷纷现身,向三井合围过来。他们虽然身着寻常武士的服色,然而却看起来训练有素,敏捷剽悍,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面目清秀却英气迫人的年轻武士。
  “越野大人,弟兄们已经注意这个人很久了,他应该就是从风浪郡上山来的。”一个武士用刀一指着三井,向首领汇报。
  那名叫越野的武士仔细上下打量了三井一阵,沉声问道:“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上山?”
  已经被注意了很久了?自己居然完全没有发觉,看来真是被冻傻了。三井心底损了自己一番,同时迅速盘算着应对之辞。
  “大人,小民只是一个普通猎户,听说破云山上有雪狐,就想来冒险看看能否猎得到。”三井状貌惶恐的回答,此刻他确实是一幅猎户的装扮。
  “是吗?”越野仍旧是一脸的警觉,对三井的话也不置可否,只是冷冷的说:“非常时候,任何人等都不得通行。”接着吩咐身边的武士,“带他回去见仙道大人,怎样处置,听候大人的发落。”
  三井心中暗自叫苦,一旦被他们控制住,别说潜入海南去寻找流川枫了,性命都难说的很。在不知道这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的情形下,怎么能够轻易就范。
  很快的三井已经有了主意,他不曾受伤的那只脚的脚尖一拨,突然挑起地上的一个石块,流星般的直奔越野的面门,四周的武士们立刻鼓噪起来,越野抽刀一格,石刃碰撞,震得他手腕隐隐发麻,不由惊叹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猎户”好大的力道。就在这瞬息之间,三井已抢出丈余远,从越野与武士们的缝隙间穿过,咬紧牙关,极速向山顶冲去。
  “站住!否则就要放箭了!”还没有跑开十多步,曾经受伤的膝盖就钻心的疼痛,几乎已经到了难以支撑身体的地步,这时身后传来了追兵的叫喊。
  对了,箭!三井摘下身后背着的弓,他本来就是猎户打扮,而且在湘北年轻一辈武士中,他三井寿正是最出色的神射手啊。
  三井拉开强弓,迅速连珠射出三只羽箭,只听一阵此起彼伏的呼痛声中,已经有三个追兵倒在了地上,都是腿脚中箭。因为不知道对方的来路,所以三井不愿意多伤性命,只希望能够暂时阻挡他们的追赶就成。
  三井不顾一切的逃跑,以及娴熟出色的箭术,让越野更加确定此人来历绝非一般,更加坚定了不能放过的决心。他拔出长刀向三井一指,大声命令下属:“不不许后退,给我追,要活捉!”
  三井一面回头射箭,一面咬紧牙关往山顶跑,然而身后的武士们已然有了戒备,并非每只箭都能奏效,而且自己的脚步也越来越重,疼痛也越来越难以忍受。
  “仙道大人!”忽然身后又传来武士们诧异的呼叫,三井抬头一看,一个人正站在自己身前几步之遥,正是昨日在醉花之间抢走他匕首的那个蓝衫少年。此刻他披着一身雪色衣裘,孤清的站立在山石枯木与冰雪丛中,同样是一脸讶异的望着自己,刹那间为不知为何,三井觉得一股温暖的亲切之感油然而生,而同时,身体的剧痛和瞬间精神的放松,让他陡然晕了过去,仙道忙纵身一跃,伸出右臂稳稳的将三井接在了怀抱中。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朦胧间三井隐约听见身畔有人低语。
  “越野,这次我让你私自调兵把守住各路出口,可能会连累到你呢。”正是那个自称宗次郎,却被叫作仙道大人的少年的声音。
  “越野不惧怕处罚!”越野的声音有些激动,“越野家世代是殿下的家臣,听您的吩咐!”
  殿下?他是哪国的殿下?三井心中无比讶异,他一早看出那两个少年来历非同一般,但却没有想到有如此大的来头。
  “越野,你记住,永远不可再称我为殿下。否则于你于我,都是祸非福。”仙道轻轻叹了一口气。
  “虽然兵败后家父迫不得已投降海南,但时时刻刻教诲宏明,您永远是我们的主君,陵南的殿下!”
  陵南?陵南不是已经灭亡十多年了吗?这个少年跟陵南似乎有着莫大的关系啊!三井心中的狐疑顿时无限放大。
  “好了。”仙道阻止了越野宏明继续往下说,“你派人加紧守住各处关口,掠走宗一郎的不可能是普通盗匪,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将他偷偷运送出去,如果各处关口都无法通行,他们绝对会冒险走破云山这一条路得,就跟他一样……”说着视线向三井这边望了过来。三井心知他指的正是自己,忙收敛心神,装作仍在昏睡之中的模样。
  “是的……仙道大人……”越野宏明终于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三井听得仙道轻细的脚步声朝自己走来,然后将自己身上的被子望里推了推,便在自己的床边坐下。三井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掌在自己的额角轻轻掠过,将自己原本散乱的头发拨开,然后就听见仙道自言自语的说道:“你究竟是谁呢?流川枫,流川枫……难道这个是你真正的名字么?”
  流川枫?他竟然说出流川枫的名字?三井心中大为惊骇,再也无法镇定的装睡下去,猛的睁开了眼睛。只见仙道的手中正把玩着从自己身上抢走的匕首,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匕首的锋刃上,正镌刻着流川枫的名字,他大概以为这把匕首为自己所有,才会有那般言语。
  “咦?原来你早醒了么?”仙道见三井蓦的转醒,先是一愣,随即温言相询。
  “还给我!”三井不答,劈手便去抢夺仙道手中的匕首。仙道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动手,被三井大力一带,握着匕首的左臂带着身体猛的往前一倾,顿时眉头一蹙,啊的轻叫了一声,松开了手中的匕首,随即右手捂住了左上臂,而从他的指缝间,三井看见隐隐有血色渗出!
  对了,在醉花之间,他中了迷香,正是用这把匕首自残左臂,强提精神离开的,看来是自己刚才的莽撞又触动了他的伤口。三井一下子觉得很是不好意思,无论如何,是眼前之人救了自己,否则自己恐怕就要葬身在这茫茫雪山之中了。
  “你,你不要紧吧?”三井赶忙坐起身来扶助了仙道。这一坐不要紧,身上的被子立刻滑了下去,三井只觉得身上一凉,低头一看,自己的上身居然是完全赤/裸的。虽说眼前同样是一个男人,但毕竟还不熟稔,这样的情形难免令人尴尬之极。于是赶忙拉扯起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身体。
  “哈哈哈!”三井狼狈不堪的模样,让仙道尽管伤口疼痛,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笑什么!”三井对他怒目而视,手足无措的微红着脸,神色间很是尴尬,
  “对不起,你的衣服已经全湿透了。”仙道见三井羞恼不已,便强忍住笑意,温和的解释道;“仓促间山上没有替换的衣服,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了。”
  “没,没关系。多谢你了……”原来如此,性本豁达的三井亦报以一笑,很快释然。
  “仙道大人!”听见仙道呼声的越野急匆匆的冲了进来,见仙道和三井几乎紧挨着坐在一起,而三井露在被子外头的肩背赤/裸着,手上竟赫然握着一把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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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与子倾谈穹庐下

  “大胆!”眼前的情形让越野大惊失色,慌忙一个箭步抢上前去,劈手夺下了三井手中的匕首,大声呵斥道:“你这个贱民,仙道大人看得起你,是你天大的荣幸,居然不识抬举!”
  “什么?”三井对越野的话很是不明白。
  “越野!”仙道轻轻咳了一声,似有些哭笑不得,说道:“别胡说八道。”说着从越野手中取下匕首,交回给三井。
  “看来这小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仔细收好了,别再让人夺了去。”
  “咦?是我弄错了吗……”越野挠了挠头,仍旧有些懵懵懂懂的模样。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三井看了看越野,见他面色一红,尴尬的冲仙道干笑了两声,又见仙道笑容怪异的望着自己,神情间很是意味深长,登时恍然大悟,涨红了面皮,又羞又恼,指着二人结结巴巴的骂道:“下,下流!龌龊!”
  越野哼了一声,不去理会三井。又忽然看见仙道左臂上渗出的血迹,惊呼道;“大人,你的伤口又裂开了?”
  仙道扫了一眼伤处,淡淡说道:“不要紧,正好,你给我换一下药吧。”
  “是。”越野赶忙答应,便匆匆出去取药了。
  三井这才有间隙打量自己周围的一切。头上是圆圆的穹顶,越野出去的地方是一幅厚重的布幔,看来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帐篷之中。而身下所垫,身上所盖的,均是洁净松软的被褥,干燥柔和的布料和自己□的肌肤轻轻摩擦着,被仙道的视线若有若无的轻轻扫过,三井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感觉,既异样,又舒服,脸上不由又一阵发热。
  “喂,那个,多谢你了。”为了掩饰尴尬,三井故意提高了声音,“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仙道彰。”仙道微微一笑,问道;“你呢?流川枫?”
  仙道彰,这个名字似乎哪里听过,但绝对不熟稔,一时间三井也想不起来。
  “不,三井寿是我的真名。”三井低头望着手中清冷如水的匕首,手指轻轻从锋刃上镌刻的名字上扫过,低声道:“这把匕首,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
  “他叫流川枫?”
  “嗯。”
  “你如此珍视这把匕首,看来这个流川枫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个人了?”
  “算是吧……”
  “女孩子?意中人?”仙道突然眨了眨眼睛,流露出顽皮的神色,似笑非笑的望着三井。
  “才不是,男的!”三井瞪了仙道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哈哈,你真是一个有趣的人。”看着三井较真又不耐烦的模样,仙道不由的发笑,虽然他仍旧不知道三井的来路,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只比自己略略年长的大男孩,应该是一个单纯而明朗的人。
  “三井,能告诉你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上山来么?”仙道收敛了笑容,认真的问道,并仔细的打量着三井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与表情,对于他而言,对三井有好感是一回事,但仍旧必须弄清他的来路。
  “我要到海南去……”三井略沉吟了一会,还是照实回答了,仙道算的上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三井不想欺骗他。
  “可是眼下通往海南的关口已经全部封锁了,你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吗?”
  “嗯,是为了找流川枫,我已经寻找他两年了,他应该在海南……”三井微侧着头,牵了一个有些渺远的笑意,似乎是在回答仙道,又似乎在对自己说。
  “大人!”仙道沉默了一会,正欲说什么,越野正好掀帘而进,身后跟着一个武士,手中托着水盆和一些衣物。
  “喂,衣服,你穿上吧!”越野将衣服扔到了三井的头上,硬邦邦的说道。
  “哼,谢了。”三井抓起衣物,掀开被子正要下地,忽然想起自己几乎是赤条条的,不由脸上有些发热,讷讷的说道:“你们,能不能背过身去……”
  “什么?”越野瞪着三井,一副“你有毛病”的神情,大声道:“你是不是男人,跟个娘们似的!”
  三井也觉得十分羞惭,以往他跟安西门下的同门兄弟,以及铁男手下的一干哥们,洗澡更衣,都没少裸裎相对,从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识的,可是说不上来为什么,对着仙道彰,他硬是觉得别扭得很。
  “哈哈,好说好说。”仙道嘻嘻一笑,按着越野的脑袋,两人同时背过身去,对视了一样,脸上肌肉都有些抽动,显见是在强忍着笑。
  “好了……”不一会儿,三井细如蚊蝇的声音终于在身后响起。
  “噫?”“呵!”仙道和越野回过头来,望着三井,俱都发出惊异之声。
  此刻的三井衣冠济楚,轻裘缓带,虽然脸上仍有风霜之色,然而与先前那一身粗劣的猎户装束相比,简直是大相径庭,显得风神俊爽,倜傥不凡。
  “越野?”仙道忍住笑意,提醒半张着嘴望着三井,看起来讶异的不行的越野。
  “啊,大人,我,我帮你换药……”恍然省悟的越野连忙端过水盆,扶着仙道坐下。
  仙道解开衣带,脱去左半边衣服,三井见他的左臂伤口鲜血殷殷,不由心底一紧,而越野却突然惊呼起来:“仙道大人,这,这——”
  伤的不是特别严重啊,至于吗?三井觉得好生奇怪,仔细一打量,却发现越野的视线并非注视着仙道左臂上的伤处,而是直勾勾的盯着仙道的胸口。三井也偷眼一张,不由  “呀”的一声叫了出来。原来仙道白皙健实的胸口上,靠近心脏的部位,竟然有一块巴掌大小的黑印,看起来极是诡异恐怖。
  “南烈大人不是说,可以医治的么?”越野急切的问道。
  “对啊。”仙道淡淡的说,“所以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南大人已经尽力了。”
  “可是,看起来比半年前更大了呀!”
  “行了越野!”仙道微偏过头,看了身侧后的三井一眼,制止住了欲继续分说下去的越野。
  三井虽然是满腹疑团,但见仙道的态度,自知不方便探询,只好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越野焦虑又细致的替仙道清洗和包扎伤口。
  “三井,既然你这样着急到海南去寻找你的朋友,我可以放你过山。”仙道一边缓缓整理好衣装,一边温言对三井说。
  “不行!”越野闻言腾地站了起来,指着三井大声说道:“这个人来历不明,决不能轻易放走!万一他跟劫走国,国,劫走宗一郎的人有牵连呢?”
  “没关系,我认为可以信得过他,是吗,三井?”仙道望着三井,眼神清明澄澈,霎时间让三井心中一窒,差点忍不住就将秘密吐露,但终于还是咬着嘴唇,默默不语。
  “但是,万一宗一郎找不回来,您可能有性命之忧啊!”越野见仙道不为所动的模样,忘情的抓住了他的胳膊,急切的说道:“那老家伙时刻都等着抓您的错处,他不会这样轻易放过这个机会的,仙道大人!”
  性命之忧?难道那家伙莫名其妙的劫走了那个白衣少年,竟然会给仙道带来如此大的遭难吗?三井心中深深震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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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君意苍茫遣谁知

  “仙道,那个人,嗯,我是说和你一起去风浪郡的那个,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一直低头默默不语的三井突然抬起头来问道。
  “唔?”仙道对三井的发问,似乎感到几分诧异,但随即温和的答道:“是的,我是自己性命不要,也会保护他安全的,怎么?”
  三井避开了仙道探询的目光,薄唇紧抿,剑眉轻锁,仿佛在苦苦的思索着什么,终于,他好像下了一个什么重大的决心一般,缓慢却沉重有力的说道:“我帮你把他救出来,因为你救了我。”
  “什么?”越野闻言大惊,立刻抢上前去抓住三井的衣领,厉声道:“你凭什么?你果然跟这件事有勾连!说,你和那伙盗匪什么关系?”
  三井并不挣扎,垂着双手冷冷的对越野说道:“我可以努力救他出来,但我什么都不会说,无论你用什么手段。”
  “越野,放开。”仙道搭住了越野的手腕,将三井的衣领从他的手中抽离,容色看起来依旧十分平静,目光却直视入三井神光倔强的双眸,轻声问道:“我可以信任你吗?”
  “可以。”三井傲然一笑。
  “好。”仙道同样报以一个扬展的笑容,说道:“你先休息一晚,明日我送你下山。”
  “你……”仙道如此爽快的答应,倒是大出三井的意料,然而从仙道从容淡然的脸上,却又品读不出任何的疑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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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寒冷,山路崎岖,三井和仙道并肩深深浅浅的行走着,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死死盯着三井的越野。
  突然三井脚下一个打滑,膝盖一软,一个趔趄向前俯冲下去。正当他两眼一闭,咬牙做好了嘴啃泥的心理准备之际,腋下却被一只有力的胳膊稳稳托住,一抬头,仙道深邃明亮的眼光和唇边荡漾的淡然笑意就在他咫尺间,不由一愣。
  “看来你的体力很差啊?”仙道扶着三井站稳,上下打量了他一会,笑着调侃道。
  “谁说的!”三井红着脸争辩,“我只是膝上有旧伤,受不得阴冷……”
  “哦?是哪一边?”仙道蹲下身来,双手在三井的膝盖上轻轻扭捏抚触。
  “左边,老毛病,习惯了。”三井顿时感到一阵别扭异样,慌忙向后退了一步,让膝盖摆脱了仙道的双手。
  “怎么落下的?”
  “几年前跟同门师兄弟打架,自己误伤的。”
  “是这样?对了,你师承何人呢?你的箭法很不错啊。”
  三井默然,他已经两年没有回去探望安西老师了,不知道他老人家现下如何?可是,似乎安西老师也不曾派过任何人来寻找他和流川枫,难道他们已经让他彻底失望和遗忘了么……
  仙道见三井不答,神情间好像还有一丝落寞,也不再追问,接着说:“我认识一位很好的大夫,等这件事完了之后,你方便的话到海南来找我,我让他给你医治。”
  “好,谢谢。”仙道的话,让此刻心中悲意荡漾,孤清莫名的三井感到一股脉脉的温暖,不太强烈,却足够让自己一时感动了。
  大约行走了半个时辰,就到了山下,终于融融的春意冲淡了半程的阴寒。仙道从越野的手中取过一个包袱,递给了三井,说道:“这里面是你的衣服和弓箭,还有一些盘缠和三个烟火箭,无论任何时候你想找我,都可以点燃烟火箭,会有人来接应你的。”
  “知道了。”三井接过包袱,停了一会儿,问道:“你真的不后悔放我走?”
  仙道不答,只是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那好。”三井突然从腰间抽出了那柄仙道还给他的匕首,举到二人面前,“这个我押在你这里。它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一定会回来取的!”
  “好。”仙道接过了匕首,放入衣袖中,颔首温言道:“我等你回来。”
  “那我走了。”三井丢下了一句话,转身拂袖大踏步离去。仙道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原本清亮的目光慢慢变得复杂起来。
  “越野!”仙道突然叫道。
  “大人?”
  “你派人跟着三井,但不能被他发现。”
  “怎么,大人到底还是不信任他么?”仙道的态度让越野觉得十分奇怪,不由一愣,旋即一拍脑袋,做恍然大悟状,赞道:“大人高明,让三井带路,远胜于我们在山上苦守!”
  “不……”仙道摇头,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信任他,但我不习惯把希望全寄托在别人身上……”
  “那么,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呢?”越野无法完全明白仙道的用意。
  “若救人的事三井力所难及,你们一旦发现国主的所在,就立即动手!否则不要惊动他,我不想让他怨我啊……”
  “如果,三井寿根本就是想一走了之,压根没有救人这回事呢?”越野还是忍不住提出了心中最真实的揣测。
  “那,那就由得他吧……”仙道仰头一笑,风吹起他额前的几绺发丝,轻拂面颊,神色依旧平和得很,看不出任何的犹疑和不快。越野在心中暗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仙道的处境了。然而他又觉得,这世上恐无一人可以真正了解和抚慰仙道,包括自己。
  ====================================
  曲曲折折延伸的道路边上,有一间简陋的茶寮,只有几副破旧的桌椅和一个在灶台边上忙忙碌碌的年轻人。
  三井走进茶寮,大喇喇的坐了下来,把手中的包袱重重往木桌上一搁,砰的一声响让那年轻人猛的回过头来,一脸的警觉。然而一见是三井,立刻满脸堆笑,上前招呼道:  “是三井啊,唬我一跳,有一阵子没来了,喝茶?”
  “不喝!”三井板着脸说道:“告诉我,铁男他们这阵子在哪落脚?”
  年轻人挠了挠头,有些为难的说:“哟,真是不好意思,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不知道个屁!”三井一拍桌子,盯着那年轻人阴恻恻的说道:“你别跟老子弄鬼,趁早痛快说出来。”
  这并不是一间普通的小茶寮而已,三井很清楚,这是铁男他们的一个联络点,
  神秘的“过山风”经常改换落脚点,而分头行动的弟兄们就靠这些联络点,来知道他们头领的位置所在。
  “三井。”那年轻人无奈之下终于摊牌,“你是不是跟铁男又吵架了,他专门吩咐过,不让你知道他在哪……”
  三井嘿然道:“我跟铁男吵架,那不是家常便饭了?这回不就为了我搅和了他和河合麻里的事嘛。”三井也深知,联络点只负责联络,重要的事,他们不会知道和参与,他决定赌一赌。
  “原来是这样啊……”那年轻人咧嘴一笑,虽然心中仍有犹豫,却是相信了一大半,第一铁男和德男确实从他这里经过去了醉花之间,第二三井和铁男就是一对冤家哥们,尤其三井不肯听铁男的话,痛快的入伙,所以他们吵吵好好的戏码跟走马灯似的,这个弟兄们都很清楚。
  “所以你爽爽快快的告诉我,省的我跟你没玩没了,我这就是去跟他讲和的,知道吗!”三井虎起面孔,端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态度。
  “他,他们目前在……”年轻人终于附在三井的耳边,轻轻吐出了一句话,三井很快露出了狡黠满意的笑容。
寿寿他姐,牧君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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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铁骑东来疑云生

  “谢了。”三井赞许的拍了拍那年轻人的肩膀,便准备起身继续上路。忽听茶寮外一阵马蹄声疾,以他的经验判断,那一定是一匹相当神骏的良马,不由回头望去,只见从东面的道路上,一人一骑正飞驰而过,马上的骑士也正向茶寮这边看了进来,二人目光碰撞之间,三井不禁一愣,虽然是电光石火的惊鸿一瞥,他却已然认出马上骑士竟是那个在醉花之间做财大气粗状的“翔阳国的高野少爷”!而此刻他已经脱去锦绣衣袍,一身利落的武士装束,全然不复之前那霸道庸俗的嘴脸。而发现了三井,他显然也是吃了一惊。来不及各自多做反应,快马已经飞驰而去。
  “原来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在经过一番冥思之后,三井大力一拍桌子,恍然醒悟,原来在麻里的闺房门口遭遇到得两个蒙面人,其中一个被自己立时认出了是铁男之外,另一个试图连仙道一起劫走,却被自己阻拦下来的,从魁伟的身形和锐利的目光看,正是这个高野!
  “连翔阳的人都搅进来了,看来这件事真是不简单啊……”三井不暇多想,抓起桌上的包袱,匆匆步出了茶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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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住!”草丛中猛不丁的跳出两个人来,对三井喝道,手中俱都拿着明晃晃的长刀。
  “干嘛干嘛?”三井横了他们一眼,懒洋洋的问道:“想打架呀?”
  “哈,是三井啊。”两个负责岗哨的山匪见是三井,立刻一脸的轻松愉快,笑道:“正好,日间兄弟们猎了一头野猪,这会儿正烤上了呢,你来得真是时候!”说着一指身后的山谷。
  “嘿嘿,好,回头哥哥给你们也弄两块肉过来。”三井说笑着,淌着及膝的长草,朝山谷的路口走去。
  入口之后就是豁然开朗的一块宽敞平地,搭建着大小不一的简陋却结实的茅木屋棚,燃烧着一堆一堆的篝火,篝火边上围坐着三三两两正在喝酒、吃肉和高谈着的年轻人。这样的情形让三井觉得一股热烈的情愫在胸臆间涌起。两年以来,他早就将这些“山匪”当做自己的兄弟,但却迟迟不愿意完全的加入他们,保持着和他们既亲近却又有距离的相处方式,因为他知道,一旦找到了流川枫,自己还是要回到湘北,回到安西老师的身边,去尽他从小就被谆谆告知应尽的责任,那就是抗拒强敌,护卫湘北国的安全。
  忽然听见一声嘹亮的马嘶声,三井不由眼睛一亮,单听这声嘶叫,他就可以判定这肯定是一匹异常神骏的好马,铁男素来爱马如命,肯定又从哪里弄来了一匹神驹。循声望去,三井见在场边的一株大树下,单独拴着一匹雪白高大的骏马,并不与其它马匹拴在一块。那马正仰首鸣叫,鬃毛飞扬,通体雪色,看起来神骏异常。
  真是难得一见的好马呀!三井在心底由衷的赞叹道,即便只是远远一观,他也能看得出来,这比铁男先前拥有的任何良马都来的优秀,堪称世所罕见。
  “三井!”很快的就有人发现了他,兴高采烈大的冲着他直招手,而其中一个年轻人循声看见了三井,却立刻猫腰缩头往人堆里挤,想悄悄的溜开。
  “堀田德男!”三井冷哼了一声,扯开嗓门,拉长了声音叫道。
  那人听到三井的呼叫,无可奈何的转过身来,讪讪的笑着说道:“哦呵呵,小三呀,有事?”
  三井大踏步走道德男身边,一伸胳膊搂过他的脖子,将他从人堆中扯了出来,走开几步远,皮笑肉不笑的反问道:“你说呢?”
  “这个,那个,我,我,嗐,你有事就直说,我弄不过你……”德男支吾了一阵,干脆两手一摊,泄气的对三井说道。
  “嘿嘿,上道!”三井使劲摁了摁德男的后脑勺,在他耳边轻声嘀咕道:“你们从麻里那边搞来的人呢?”
  “你想干,干嘛?”看着三井温柔又带着胁迫的目光,德男的心里是一阵一阵的发毛。
  “帮个忙,把人交给我!”三井很干脆的说道:“我交回给麻里,我欠她人情。”
  “不行不行。”德男立刻把头摇的跟波浪鼓似的,“这事我做不了主,你要就自己去跟铁男商量。”
  三井心中早就有了谱,这事没有那么简单,如果求了铁男就可以轻易救出那白衣少年,铁男也不会特别交待联络点的人,对自己隐瞒他的落脚点了,看来还是从单纯好哄的德男身上想办法,来的比较容易。
  “那你带我去看一看他总可以了吧?”三井退一步提出了要求,一双清亮的眼睛望定了德男,巴掌在他的头上又是一阵亲昵的乱揉。
  “小三,真的不是我不肯帮忙。”德男哭丧着脸,在三井的感情攻心战术前,他从来都是没有抵抗力的,然而眼下他确实为难到了极点,“怕是铁男也做不了主,翔阳的人自己看着呢……”
  “什么?翔阳的人?”三井疑惑的轻声惊呼,而话甫一冲出口,德男也张着合不拢的嘴巴,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刮子,怎么把这事都给说出来了!
  “德男,你给我说清楚出,翔阳的人跟这事什么关系?”三井两个巴掌将窘迫万分的德男的脑袋牢牢定住,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逼问道。
  “小三,三爷,你饶了我吧,自己去问铁男成不?”德男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如果这个秘密从自己嘴里吐露出来,那他要遭的恐怕就不是一般的殃了。
  “算了。”三井将德男那副德行,也不欲过分为难于他,放开了手问道:“那家伙呢?怎不见人?”
  “那边……”德男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所木屋,悄悄的说道;“不过,你现在最好不要去打扰他,他在,在……”
  “哼。他就算是在拉屎,我都要扯他出来!”
  “三井,三井!”望着三井大摇大摆走开的背影,铁男的嘴巴再度张得仿佛可以塞下他自己的拳头,喃喃的咕哝道:“他,他正和女人在一起啊……”
  隔着一堵薄薄的土坯墙,屋内传来男子粗重急促的呼吸声和女人娇柔妩媚的吟哦喘息声,饶是荒山野岭的简陋屋舍,却也荡漾着原始而热烈异常的生命力和无边春色。
  只听咔嚓的一下轻响,粗布帐子里的一切声响行动都突然停了下来。
  “是谁!”帐子里传来一声低沉却威猛的轻喝,紧接着一只大手撩开了帐子,铁男粗犷的脸上尽是豹子般的警觉,尽管怀中还搂着一个□美艳,犹自带着迷离神色的女人。
  “嘿嘿,铁男你好啊。”三井正嬉皮笑脸的坐在窗台上,翘着二郎腿一下一下的晃悠着。
  “三井寿,我操你大爷!”一见是三井,铁男立刻大为光火,放开怀中的女人,赤条条的跳下地来,指着三井就是一阵臭骂,“这种缺德的鸟事也只有你才做得出来!”
  “哼哼,没理由你惹我不痛快,我还让你自在的风流快活!”三井滴溜溜的目光从上到下扫视了铁男一阵,最后停留在他腹下某个正欲求不满如怒马长嘶的部位,不怀好意的眉眼的尽是得意之色,托着下巴悠悠的说道。
  “我怎么着你了?”铁男一肚子的窝火,真是恨不得一拳就揍上那张漂亮又嚣张的脸上。
  “姐姐,让让。”三井跳下窗台,不怕死的往床边一挨,将那个目瞪口呆的女人往里推了推,大喇喇的一屁股坐了下来,砰的架上了一只脚,鼻孔里出了一口粗气,冷笑道:“你明明知道麻里是我的朋友,还在她的地盘劫人?还有,还叮嘱手下人别告诉我你的去处,啥意思?”
  看了看那个女人,再看了看三井,铁男一跺脚,一把揪住三井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怒道:“出去说!”
  “出去就出去!”三井拍了拍巴掌,嘿然道,“我在门口数十下,你若还不出来,我就仍旧进来!”说着又贼忒忒的干笑了两声,猫一样利索的从窗口窜了出去。
  “妈的,瘟神……”铁男恨恨的骂道,又恼火又无奈的抓起地上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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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古道干戈飞白羽

  三井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打量着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铁男,见他半敞的衣领下袒露的胸膛,兀自还看得见点点胭脂,忍不住吹了一个响亮呼哨,嬉笑道:“铁男,你现在的样子,活脱脱就像个新郎倌儿!”
  铁男怒道:“你他妈的有屁快放,少跟老子东拉西扯。”如果有哪个正常男人,在那要紧的当口被人给搅和了好事,还能心平气和的说话,那除非是圣人了。
  三井脸一沉,冷笑道:“我是特地来恭喜你的,铁男,找了翔阳国这样一个大靠山,莫非你不当土匪,打算从良了?”
  “胡扯!”铁男面色微变,傲然道:“这世上还没有谁够资格当我铁男主子的!”
  “是吗?”三井故意堆起一脸的怀疑和不屑,“这么说和翔阳的人到醉花之间去劫人,是我们铁男哥一时兴起了?”
  “这个。”铁男无奈的说道:“只不过是一桩买卖而已……”
  “什么买卖?你不是从来不和官家的人做买卖吗?”三井对铁男的话感到大惑不解,正是因为知道铁男极度厌恶官家中人,所以三井从未对他提起过自己的往事,而每一个加入“过山风”的兄弟,几乎都有一个或无可奈何,或不堪回首的往事,所以彼此间也从不探问过往。
  “骕骦马!”铁男的眼睛一下子精光闪烁,“翔阳国的人送来了一匹产自大明朝的骕骦马,那可是大宛天马的后裔呢!”素来爱马如命的铁男,一提到宝马良驹,就显得十分激动。
  “条件就是让你为他们劫走那个孩子?”三井想起适才在场边看见的那匹雪色骏马,心中已是了然。在神奈川一带的诸侯国中,翔阳以产良马著称,那样一匹神骏异常的宝马,要说铁男为此动心,三井一点也不意外。
  “嗯……”当着三井的面坦承为官家效力,一向粗豪倨傲的铁男也感到有些惭愧。
  “那好。”三井很干脆的说:“马你到手了,人你也劫了。如果是兄弟的话,现在你把那个孩子交给我吧!”
  “三井,这又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非插手不可?就为了河合麻里那个女人?”铁男忍不住问道。
  三井恳切的说得:“铁男,我从来也不骗你。我答应了一个人,必须把人带回去给他,因为他救过我,我三井寿平生最怕欠人的情。”
  “三井,我们是兄弟,你就是要我铁男为你出生入死,也绝不含糊,可是。”铁男叹了一口,说道:“我平生讲的一是义气,二是信用,就算是官家的买卖,我也要守信用的。”
    “这么说,是完全没得商量了?” 三井眉毛一扬,提高了声音,恶狠狠地怒道:“我现在就去把那马弄死了烤来吃,然后动手抢人,看你怎么样!”
  “三井寿,你敢!”铁男闻言几乎跳了起来,一个箭步抢上前去拦住了三井,他深知以三井的性子,一旦恼羞成怒发狠撒泼起来,再缺德没理得事都做得出来。
  “我不敢?有种的一对一,找帮手的是孙子!”
  “铁男,铁男!”正当二人大眼瞪小眼的对峙着,眼看就要说翻了动手,德男突然从远处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嚷道:“不,不好了,翔阳,翔阳的家伙,突,突然带了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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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天苍茫,夕阳古道,几匹骏马飞快的奔驰,扬起一路的黄尘。
  “花形大人,我们这样不告而别,妥当吗?”高野昭一一面控马疾驰,一面大声的问身边的领头骑士。
  “既然你看见和仙道彰一道的那个人出现,说明很可能有变数。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还是早日回到翔阳为好!”说话的人高大英伟,容貌俊秀中透着冷峻,在他的身前,正圈着一个双手被束缚着的少年。纵然身处险境,他的神情却依旧平静淡和,除了略显憔悴之外,仿佛毫无焦急惊惧之色。
  “就为了这个毛孩子,海南国真能接受我们的条件?”高野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藤真国主从来算无遗策,这个不必我们操心。”花形透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少年,冷冷的说道:“如果海南不接受,就杀掉他。即使他只是一个傀儡,但突然没有了国主,海南一定内乱,我们再和湘北联军大举进攻,必定功成!”
  忽然,不远处人影曈曈,二人惊疑骤生,而马速极快,还来不及作出判断和反应,便已到了那群人之前。翔阳众人忙勒马停下,看清了挡在去路上的,正是铁男为首的一群山匪。
  “怎么,这么急着走?”铁男一脸的冷肃不快,硬邦邦的说道:“也不知会一声,我可以指点你们一条更近捷的道。”
  花形的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之色,但很快就恢复了从容状,朗声说道:“人物两讫,我们之间的买卖就算完了,不敢再多叨唠主人,这里就对大家说告辞了。”说着恭恭敬敬的在马上行了一礼。
  三井躲在铁男身后望去,见花形怀中圈定的,正是醉花之间所见的白衣少年,心中一喜,偷偷的从背上取下硬弓,搭上羽箭,趁花形低头行礼之际,突然抬手,也不瞄准,嗖的一箭如闪电般射出。花形大惊,忙抽出佩剑准备格挡。谁知三井的箭却不是冲着人去的,而是射中了花形□坐骑的脖子,那马受了一箭,登时长嘶着人立起来,将背上的两人俱都掀了下来。
  电光石火之间的变故,让花形不得不暂时放开双手,在地上敏捷的一个空翻,迅速站稳了身体。而几乎与此同时,三井抛下手中的弓箭,窜上前去,俯身拉起了摔在地上的白衣少年。
  “放手!”一声怒喝中,高野已经一刀向三井和那少年劈了过来。刀势威猛,手中没有了武器的三井只好抱着那少年就地一滚,只听嗤的一声轻响,高野的刀锋已在三井的肩背上拉了长长一刀口子。
  “呀!你——”被三井压在身下的白衣少年见状,瞪着漂亮的双眼发出一声关切的轻呼。
  “没事。”三井咧着嘴一笑,轻轻拍了拍那少年的面颊以示安抚,搂着他站了起来,还未立稳脚跟,眼前寒光一闪,花形的剑锋已在眼前。
  “当!”只听一声如斫金断玉般的脆响,一把修长的剑与一把粗犷的刀已交格在一起,登时火花四溅,出手挡住花形的却是铁男。
  “你干什么?”花形对铁男的出手也是十分惊怒,“莫非要毁诺吗?”
  铁男哼了一声,说道:“我平生从不毁诺。人我已交给你了,也是你们自己带走的。现在要伤我兄弟,却是不行!”回头对沉声三井道:“你走吧,我拦住他们。”
  三井大喜,扯断了缚住白衣少年的绳索,抱着他跳上了一匹骏马,对铁男大声说道:“先谢啦,下次见面我实惠点,送个漂亮的女人给你哈!”说毕一抖缰绳,用力踢了一下马腹,在花形等人惊怒不已的注目中飞驰而去。
  “高野,永野,伊藤,你们留下!其它的人跟我追!”花形急匆匆的做了安排,立即换了一匹马,带着一干人刀剑齐挥,冲散山匪们的阻挡,朝着三井逃离的方向直追而去。
  三井纵马疾驰,身前的少年一声不响的抱着马脖子,这样的阵势之下,居然甚是镇定配合,不由心下暗自赞赏,看来他倒也不是一个娇贵无能的纨绔少爷。而耳边传来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三井心中不由得急切起来,自己□的只是普通马匹,还骑乘了两个人,和神骏的翔阳良马脚力相比,被追上恐怕只是迟早的事,该想一个怎样的对策呢?
  “前方的人站住,否则要放箭了!”后头追兵的呼喝声越发的明显了,三井咬牙不加理会,仍旧拼命飞奔。
  “你熟悉此间的路吗?”怀中的少年忽然发问。
  “什么?”三井不解。
  “他们是翔阳来的,显然不熟悉此间道路。骑马我们一定被追上的,不如步行从小路逃走吧?”
  “呵呵,看不出来,你倒有些见识!”三井赞道,那少年的提议,跟他此刻心下的盘算居然不谋而合。当下控马离开了道路,踏上了路边杂草丛生的野地。
  正在说话间,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呜呜之声,锐物迅疾破空的凉意也从脑后隐约传来。三井忙压着那少年的脑袋,低下了头,之间一支黑黝黝的短箭,几乎是擦着自己的头皮飞了过去,心中立时大叫好险。
  “是鸣镝!”那少年突然面色一变,回身抱着三井的腰身,用力一拧,两人同时离开了马背,摔到了草丛中。只听的一声惨烈的马嘶,三井抬头望见那只黑箭居然在空中打了一个盘旋又飞了回来,已扎在了马头之上。适才如不是那少年及时抱着自己跳下马来,恐怕此刻自己的脑袋上,就要多出一个血窟窿了!想到这里,不由得脊背上凉意顿生。
  “你竟会认得这东西?”这样怪异的箭,三井还从未见闻过,眼前看似斯文静弱的少年,越来越让他感到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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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两端心思殊难解

  那少年迅速摘下倒伏在地的马匹上的弓箭,拉着犹自惊疑不定的三井钻进了随风披拂的长草丛中。
  看来此刻同样处在危急的境况下,他倒要比自己镇定利索不少,三井对那少年的好奇意外之感又多了一分,而他已按着自己的肩膀,在一块巨石之后躲藏了下来,在耳边轻声说道:
  “鸣镝是翔阳国特有的武器,据说是从大明国来的工匠所造,我国的军士们就吃过它的苦头,伤亡很惨重。”彼此间的距离很近,三井见那少年一直平静的脸上悄然掠过隐约的惊惧神色。
  “我国?你也是海南国的吗?”莫非这个年少文弱的男孩子,竟然也经历过战场的血腥厮杀,三井对他的话感到十分讶异。
  “也是?还有谁是?”少年不答,反问道。
  “仙道彰。”三井略一犹豫,终于还是如实回答,“我救你,就是为了还他的情,他救过我一次。”
  “哦,是这样吗,他让你来救我……”那少年神情间有一种淡淡的沉吟与疑惑,让三井觉得有些奇怪,难道他不相信自己的话么?
  三井的心中刚刚升起一丝不快之情,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窣之声,一个翔阳武士用佩刀拨着长草,正向他们的藏身之处搜索而来,且越来越接近。三井心下焦急万分,此刻无论是改换藏身之地还上前击倒他,都势必会暴露二人的行踪,引来其他的翔阳武士。
  正在他焦虑踌躇之际,却见身边的白衣少年已开弓搭箭,嗖的一声轻响,羽箭如流星般迅疾而悄无声息的贯穿了那武士的咽喉!他张大了嘴,双目瞪突,脸上尽是恐怖之色,来不及发出一丝声响,甚至血也不曾溅出半点,便直挺挺的向后倒了下去!
  “你!”三井对那少年怒目而视,以他的性子,不到你死我活的关头,是绝对不愿意伤害任何一个跟自己无冤无仇之人的性命,而眼前这个沉静温和如女子的少年,竟然出手如此精准狠绝,而且脸上依旧颜色不改。一股激怒从三井的胸臆中骤然涌起,跳起来抬手就是一记耳光招呼了过去,啪的声响过后,那少年白皙的脸上登时多了五个鲜明的指印。
  那少年没有避让三井的耳光,却极快的一手捂住三井的嘴,把他剩下的话给堵回了喉咙,同时扑了上去,用自己的身躯将他压倒在地,低声道:“只要他一出声,我们就完了,我也不想伤人,但我必须自保,也不能让你受伤害。”
  三井气红了脸,双目圆瞪,又急又怒的用力的挣扎,想将他掀翻下去。
  “嘘……”那少年在三井的耳边轻轻吹气,柔声道:“别出声,他们往这边来了……”他的声音很柔和,甚至从几乎紧贴着三井面颊的衣领与脖颈的缝隙间,还隐约透出一股清新的气息,让三井没来由的心底咯噔一跳,然而他手上的劲道却丝毫不减弱,紧紧地捂住了三井的口唇,另一手扣着三井的腰,将其牢牢地控制在自己身下。
  身处险境的刺激加上此刻奇异的感受,让三井觉得仿佛时间静止,空气凝固,最真切的感受,就是胸口处不知是自己还是对方的,那一下一下明显在加速的心跳。渐渐的,耳边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终于完全消失,三井那吊在嗓子的心,也慢慢的落了下去。
  而那少年似乎还在凝神倾听,神情十分专注,那沉静如水的白皙面容上浮着五个泛红的指印,让他看起来有一种十分奇特的美。三井感到自己的呼吸好像都有点不正常起来,说不出的别扭,不由心底暗骂自己:“三井寿,你真是有够龌龊的,就因为人家长得像女孩子吗……”咦?女孩子,自己还从来没有真正体验过,女孩子是什么滋味……
  胡乱的思绪大有越飘越远之势,三井赶忙收束心神,扭动了一下有些僵直的脖子,却见伏在自己身上的少年此刻一双如星似水的双眸正怔怔的望定自己,瞳孔深处似乎还跳动着两点若有若无的光焰。
  “人都走了,还不快起来,想压死老子吗?”三井面皮一热,忙大力将他推了下去,蹭的坐了起来,轻叱着掩饰心底的尴尬。
  “对不住……”那少年同样讷讷的,神情也不似一直以来的波澜不兴,看起来有些扭捏不安。
  “好了。”三井重重的吐了一口气,正色对那少年说道:“你的箭法很高明,可是,你不应该轻易就杀死人,小小年纪就如此残忍,白白,白白长得这样好看,哼……”他原本想板起脸孔来教训那少年的,可是好端端的一句话却莫名其妙的被自己说的如此荒唐,说到最后三井自己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感到好笑。
  “嗤……”那少年也忍不住低下头来发出一声轻笑,温和的说道:“你错了,我并不轻易杀人的,我只是绝不坐等别人来杀我……”
  “你这小孩,说着这些杀来杀去的话,竟然还可以这样平静!”
  “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叫人小孩,你多大呀?”
  “我,我已经十七岁,啊不,十七岁半了,哼哼!”三井有些心虚的瞟了那少年一眼,终于还是摆出骄傲的架势大声答道。
  “呵呵,再过两个月,我也十七岁了。”那少年眨了眨眼睛,对三井笑道:“所以,你不应该叫我小孩。”
  “得了,我不跟你计较。”三井撇撇嘴,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正是临行前仙道给他联络用的烟火,嘟哝道:“让仙道那家伙来把你领走,我也就算大功告成,跟他两不相欠了!”
  “咦?”那少年从三井的手中接过烟火,诧异的问道:“这个是仙道彰给你的么?”
  “是啊,他说发出这个烟火信号,就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呵,真有意思,他居然把这个给你……”那少年摆弄着手中的烟火,微笑的说道。
  “怎么?这有什么特别的吗?”三井对他的话感到不解。
  “这个烟火是我和彰小时候一起发明的,请教了一个十分高明的烟火师傅的。”少年的笑容荡漾着一抹悠远暖意,仿佛陷入了快乐却又遥渺的回忆中,“这个烟火一旦点燃,就会发出很奇异的光焰和传的很远的声音,小时候只要我们想见对方,就会点燃这个烟火,方圆几十里之内,都可以看得见,听得见呢……”
  “这么麻烦,想在一块儿玩,直接去找他不就得了。”三井忍不住插嘴,小时候他就不只一次的玩心忽起,就立刻把流川枫从热乎乎的被窝中揪出来,要不就把樱木从香喷喷的饭桌前扯下来。
  “我们的处境,你不明白的……”那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样啊。”三井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另外两个烟火,塞在那少年的手中,恳切的说道:“那这两个给你,你想见的仙道的时候,可以用得上。”
  “哈,你真是很可爱啊……”那少年看着一脸认真的三井忍不住笑出声来,“那是我们小时候的事了,现在可不一样。”
  “哼,不要拉倒!”三井脸一红,劈手将烟火抢了回来。
  “怎么,彰一共给了你三个么?”
  “是啊,有问题?”
  “这么说,他希望即使这件事结束,你也可以去找他了……”那少年若有所思的说道。
  “是吗?”三井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膀,无所谓的说:“我不知道。”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和彰,什么关系……”那少年问道。
  “三井寿,没什么关系,萍水相逢而已,做完了这事,各走各的。你呢?”三井漫不经心的回答,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就要去点那烟火。
  “神,宗一郎!”一点火苗闪过之后,一束及其灿烂的焰火陡然腾空而起,伴随着尖锐的空鸣之声,而同时,端坐在草地上的白衣少口中清晰地吐出了自己的名字,一刹那间,三井整个人都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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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前尘向来血色中

  这一个被轻轻吐出的名字,却不啻在三井的头上炸响了一个巨大的焦雷,让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神宗一郎,神宗一郎……”三井指着犹自微笑沉静的望着他的白衣少年,颤声问道:“你,你是海南的国,国主?”
  “嗯,是的。”神宗一郎的笑容如同春日的淡淡煦风,可是三井却感到掉入冰窖一般的浑身发冷。怪不得他和仙道可以在醉花之间一掷千金玩那香艳的游戏;怪不得他们俩都一身高贵清华的不凡气度;怪不得仅仅为了失踪了一个孩子海南就封锁风浪郡;怪不得翔阳国为了掳走他要如此大费周章!
  这一刻,往事一幕一幕在三井的脑海中浮现。小时候他们跟着安西老师,去探望那些从抗击海南入侵的战场上退下来的湘北伤兵,那些年轻的士兵们各个伤臂断腿、遍体鳞伤、辗转哀号、惨不忍睹。很长一段时间,三井觉得自己的眼前总是闪现着那可怕的漠漠血色,不止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涔涔,无限恐惧。
  从此,他时常听见赤木刚宪——那时他还只是湘北国主的嗣子——愤怒的叫嚷:“我要打败海南,我要荡平神奈川!”而安西老师则在一旁叹息着安抚大家;“只要守护好湘北就可以了……”而他和他同门兄弟们的心,却从此更加的坚硬起来,都知道,那烽火纵横的大地,迟早会成为他们最后的归宿。
  海南,作为一个残酷而充满侵略性的名号,存在于三井的印象之中。他急于回报仙道的恩情而不愿意与他深交,大概也有知道了他是海南贵族的原因吧。而眼前这个被自己亲手救出的少年,竟然是神奈川平原上的第一强国——海南国的国主!自己又要如何对待他呢?
  “三井,你是哪国人?”神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三井的异常,接着问道:“湘北?武园?角野?或者也是海南人?当然,你应该不是翔阳国人吧。”
  “那又怎么样!”三井突然暴躁的跳了起来,蓦地伸出手去,叉住了神秀气的脖子,厉声道:“神奈川的土地上,有哪一个国家,没有被你们海南侵略过,践踏过,国主殿下?”
  陡生的变故让神的脸色为之一变,抬手反握住三井的手腕,正待用力挣脱控制,却听到了三井的一连串的斥骂,不由一愣,随即垂下来手来,一抹黯然的神色浮上了他的面容,苦笑道:“很多事情,不是我可以做主的……”
  “哈哈,你不能做主?那谁能?”三井仰天发出一串讥讽的冷笑。
  “三井,跟我回海南好吗?”神的眼睛突然一亮,热切的望着三井说道:“如果有一天我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国主,我就让神奈川恢复太平,真的!”
  神的话语和态度,都让三井感到十分意外和不解,真正的国主?是什么意思?莫非这位少年国主,也有自己难言的苦衷么?
  三井松开了手,神白皙的脖子上已然出现了一道红印,并抚着咽喉急促的轻咳了几声。是啊,在那个战火纷飞的时代,神也不过只是一个孩子而已,战争和权力是成年人的游戏,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一股歉意在三井的心头萌生,他叹了一口气,怏怏的说道:“你为什么不让那位仙道大人帮你,他显然是比我要能耐多了。我除了吃饭打架,可啥也不会。”
  “仙道……彰……”神口中轻轻念着这个名字,似乎若有所思,但终于还是怃然的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见对方好像有些情怀萧索的模样,而且居然是海南国主这样的事实,让三井的内心也莫名的充满了失落之感,一时三刻也不知道再说一些什么才好,干脆也坐了下来,抬头望天。烟花早已散尽,只有青空之上片片流云奔走,连飞鸟也不见一只,三井只觉得悠悠天地之间,突然变得空荡荡的,寂寥的令人难受,似乎连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一个。流川枫啊,你此刻究竟在何方呢?
  而神则不言不语,微垂着头,荒草丛中依旧白衣胜雪,静默如莲,目光却仍在注视着三井,但并不打扰于他。二人就这样各自保持着孤清的姿态,相对静坐。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三井忽然“噫”了一声,而同时神也抬起了头。不远处的草丛中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而影影绰绰的大约有十数人,正向他们迅速的包围过来。
  三井脸色一变,迅速抢到神的身边,握住了他的手,沉声道:“有人,不知道是什么来路,一会儿你紧跟着我,莫走散了。”
  神正待回答,却听那群人中发出了一声清啸,神警觉的神色随即放松了下来,对三井展颜一笑道:“没事,应该是自己人。”说着就长身站了起来。
  三井疑惑的向来人望去,却见为首的一人竟很是眼熟,定神仔细一看,居然是在破云山上见过的海南将领越野!越野等人显然也发现了他们的位置,俱都飞快的跑了过来。看见了安然无恙神宗一郎,喜形于色,马上单膝跪下,响亮的说道:“越野宏明参见国主!”他身后跟随者的武士们都齐刷刷的跪下行礼。
  神微笑着拉起了越野,温和的说道:“是我行事鲁莽,连累越野大人辛苦了。”
  “越野不敢!”越野兴奋地说:“翔阳的人已经被我们引开了,属下这就护送国主去和仙道大人会合!”
  “我说为何翔阳的人不再追来,原来是越野大人的功劳。”神嘉许道。
  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三井突然开口问道:“你们怎么来的这么快?还知道我们的行踪,替我们引开了翔阳的追兵?”
  越野一呆,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三井的问话,神色间登时有些尴尬。而三井见越野半晌不语,脸色似乎越来越难看,冷冷的又加了一句,“既然知道我们的行踪,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出手,见我们被翔阳的人追杀,觉得很有趣吗?”
  “啊,不不!”越野慌忙连连摇手,急切的对神宗一郎解释道:“属下等一直保护着国主,绝对不会坐视翔阳的人对国主不利的!”
  此刻越野真是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个耳光,谁让他兴奋之下考虑欠周还口风不密呢。引起三井的不快尚在其次,弄不好在国主的心底同样疑云已生了,这岂不是对仙道大人大大的不利?
  而神宗一郎似乎并无任何怀疑,依然温言慰勉越野,“越野大人你多虑了,我相信仙道大人自有他的安排。”
  “你一直跟踪我?”三井的眼光变得锋锐异常,脸色寒的似乎可以刮下一层霜来,微扬着下巴,冷冽的望着越野,说道:“是仙道彰的意思?”
  “这个,这个……”越野涨红了脸,越急越不知道如何回答,心下大叫糟糕。三井是否生气他并不在乎,然而仙道大人却显然是很在乎的。
  “三井。”神走了过来,拉起了三井的手,柔声说道:“走吧,一切都等回去了再说,好么?”
  三井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越野立刻长长舒了口气,连忙指挥手下牵过两匹马来,让神与三井骑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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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等闲容易轻离别

  快马一路疾驰,不消一个时辰,就到了安季——海南是最靠近湘北国土的一个小城。远远的,众人就看见仙道带着几位随从在城下等候。
  “彰!”“宗一郎!”神纵身下马,飞快的跑上前去,终于都安然度过了一场劫难的两人,激动地拥抱在一起。而这样的场面,三井却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扎眼。眼前的二人流露的感情应该是很真切,很深厚的,可是彼此间似乎却有着微妙的隔阂,短短的两日接触,三井已然隐隐觉察到了。
  “幸好你无恙,否则回去之后,高头大人那里,可够我喝上一壶的了。”仙道轻拍着胸脯,伸了伸舌头,笑道,“今后无论如何,我都不敢撺掇你出来玩耍了,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府邸中用功吧。”
  “如果连你都不敢了,那我只有活活闷死的份了。”神故作愁苦状的皱了皱脸,却又“噗”的笑出声来。
  “仙道彰!”突然三井冷冷的声音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仙道一愣,随即走到三井跟前,深深的鞠了一个躬,恳切的说道:“宗一郎能够安然回归,真是太感谢三井君了!”
  “拿来!”三井却不理会仙道的好意,只是将手伸到他面前,神情和口气俱都又冷又硬。
  “怎么了……”三井的冷冽让仙道一窒,隐约已经猜到一些缘由,但还是心存侥幸的柔声询问道。
  “人我送到了,匕首还我!”三井的手几乎都戳到了仙道的鼻子,态度没有任何软化的意思。仙道偷眼望了望了越野,见他立刻垂下头去,脸上明显的流露出惭愧之色,心下登时了然。
  “三井君不是要去海南寻找你的朋友么,一起?”仙道心里一阵叫苦,但脸上仍是挂着明朗的笑容,抬手搭在了三井的肩上,顾左右而言他的发出了邀请。
  然而仙道越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三井越是按捺不住心头的怒气,用力拍开了仙道的胳膊,大声道:“少装模作样了,仙道大人!你不是派人一直跟踪我吗?现在你要的人已经回来了,我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吧?把匕首还我,我们各走各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饶是仙道素来头脑机智,伶牙俐齿,一时三刻间却也不知该如何砌辞安抚三井。
  “我管你什么意思!”三井暴躁的打断了他,怒道:“你还是不还?”
  “不还!”仙道望着盛怒不已的三井,突然嘴角一扬,露出一个狡黠的表情,笑嘻嘻的说道:“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还给你。”
  “你说什么!”仙道近乎无赖的态度,让三井登时跳了起来,劈手就去抓仙道的衣领,却被对方轻巧的一个闪身躲过。
  “我说,你到海南来找我,我就把匕首还给你。如果你总不来,那就算送给我做一个纪念吧。”仙道的口气和神情,仍旧是透着顽皮狡狯,然而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认真。
  “纪念你爷爷的!”三井被仙道气破口大骂,俊朗的面目也气得扭曲起来,拳头紧握得骨节咯吱作响,眼看就要翻脸动粗,却见眼前白影闪动,一个人已拦在了他和仙道之间,却是神宗一郎。
  “你莫生气,我让他把东西还你。”神拉着三井的手退开了几步,柔声安慰他道。像一只发怒的小狮子一般的三井在他温和的眼光抚慰下,竟然也不再抗争,只是气呼呼的拿眼神狠狠的瞪着仙道。
  仙道望着二人,眼中的光芒如寒夜冷火般骤然一亮,但随即又湮灭在那深邃的无边漆黑中。
  “彰,你拿了人家什么匕首,不玩耍了,还给三井君吧,你看他恼的。”神微笑着对仙道说。
  “不。”仙道头一扬,唇边原本明朗的笑容带着了几分倨傲的况味,轻轻的突出一个字。
  “彰!”神的眉头轻蹙皱,稍稍提高了声音,眉目间已隐隐有些不悦之色。
  “仙道大人……”越野忍不住在一般轻声提醒仙道,无论如何,他此刻可是在跟国主说话啊。
  仙道却充耳不闻一般,径直绕过神,走到三井面前,很认真的说道:“你一定来海南找我,我的时间不够,不能等太久,记得我给你的烟火哦。”他的笑容如春风在阳光里穿梭,说不尽的明媚温暖,然而他的话却透着古怪,甚至三井觉得,古怪的令自己没来由的心里觉得有些难受,原本握紧了打算给他劈脸招呼过去的拳头,竟然打不下去。
  “彰,你向来都不拂逆我的意思的。”神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虽然很依旧平静,却掩饰不住那平静之下的暗流涌动。
  “那是因为你从前都不对我发号施令……”仙道对神笑了笑,翻身上马,向着三井扬了扬手,“再见了!”说完一抖缰绳,□的骏马便奋蹄疾驰而去。
  三井目送着仙道衣袂翻飞的背影,消失在那矮小昏仄的城门中,就如同一道美丽的光慢慢在黑暗中隐没,一片苍翠的叶随流水远去无踪,那一刻,突然涌上胸臆的莫名的不舍之意,冲淡了他心中原本盛怒的火焰。
  “国主,仙道大人他,他……”越野尴尬的想替仙道解释点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讷讷的近于词穷。
  “没什么,从小到大他就没拿我当国主,早习惯了。”神呵呵一笑,摇了摇头,仿佛毫不在意,只是一个兄长拿顽皮的弟弟没有办法一样。
  三井越发觉得神和仙道两人之间的关系怪异,然而他已没有兴趣去多琢磨,匕首是一定要拿回来的,但此刻他感到无比的意兴萧索,只想找铁男痛快的喝一场,或者到麻里那里没事找事的捣乱一番。
  “三井……”神方一开口,就被三井抬手压住了话头。
  “前面就是海南国,没我什么事了,国主殿下自己保重吧,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说完深深的望了神宗一郎一眼,便转身大踏步的离去。
  “三井君,我们还有缘再见么?”神对着三井的背影呼喊道。
  “有缘没缘,以后再说吧!”转眼间,三井已走出半里有多,远远传来的话语也淹没在呼啸的风声中。
  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望着三井的青衣蓝发,在沙尘弥漫的天地间只剩下了一个淡淡的黑影,神默默地咀嚼着,沉思着,终于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轻叹。嗯,我会记得的,但首先,我必须成为一个真正的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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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男儿胆气初露时

  夜已深,月西斜,场中的篝火也渐渐的黯淡下去,狂欢了半宿的健儿们要么已经回到屋棚中休憩,要么就是枕着倾倒的酒坛子,三三两两声音时高时低的半醉着互相取笑。他们的生活就是这样周而复始的追逐着单纯又单调的快乐,似乎从来没有人会去想,明天会怎么样。
  在木头和茅草搭架的屋顶上,三井和铁男背靠背的坐着。三井的手中抱着两坛子酒,这坛到那坛,再那坛到这坛,淅淅沥沥的来回倒来倒去,却不喝上一口,看起来一脸的无意绪。而铁男的脚边,却已经东倒西歪了好几个空坛。
  终于,铁男不耐烦的转身劈手夺过三井手中的一个酒坛,骂道:“你要喝就喝,滴滴答答的让老子听了直想撒尿!”
  “铁男。”三井突然开口说道:“上个月让你在醉花之间花了三百两银子的那个新罗女人,其实是个冒牌货,如假包换的就是湘北女人,只不过会说几句新罗话而已。”
  铁男仰头喝了一大口酒,瓮声瓮气的说道:“无所谓,老子在床上从不跟女人聊天。”
  “嗯,你都不生气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下次去我让她打折就成了。”
  三井转过了身子,和铁男并肩坐着,状似认真的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那回我们劫了一个海南国的药商,你还记得吧?德男偷偷的把药材里的一个人形何首乌扣了下来,送给了他的相好,说是吃了一辈子头发都不会白。”
  “哈,这臭小子!还真看不出来……”铁男一愣,随即哈的笑出声来,粗犷的脸上尽是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又是咕嘟的一大口酒落肚。
  “这样你也不生气?他们可都是结结实实的把你给骗了呀!”三井忍不住夺过铁男的酒坛,瞪大了眼睛问道,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也值得生气?”铁男反问道:“我说你今天什么毛病,我不生气你不舒坦是不是?”
  三井终于腾地站起身来,脚下的的屋顶发出咯吱的一声响,接着就是一阵摇晃。铁男被吓了一跳,赶紧抓住了屁股下的椽子,抬头惊呼道:“干什么?”
  三井弯下腰,鼻子几乎要顶到了铁男的额头上,一字一字的说道:“我告诉你,其实我是官家长大的,我的老师就是人称‘白发佛’的湘北重臣安西光义,我是赌气溜出师门的,我骗了你两年了!”
  铁男闻言,终于面色一变,霍的抬起头,直直的望着三井看起来十分认真的脸。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半晌,终于铁男“哼”了一声,懒洋洋的说道:“就算是吧,不过那和我没有关系。”
  铁男的反应又让三井呆了好一阵子,终于扑通一声,颓然坐了回去,哭着脸叹息道:“为什么别人这样骗你,你都不生气呢?”
  “因为我不在乎这些破烂事。”铁男照准三井的后脑勺,啪的就是一巴掌。
  “可是,我真的很生气啊……竟然这样的骗我……”三井揉着脑袋,轻轻咬着嘴唇,漂亮的眼睛里有跳动着两朵不甘心的火焰。
  “你慢慢在这里扯淡吧,老子可要睡觉了。”铁男打了一个呵欠,拢了拢衣领,呼的跳下了屋顶。
  “嗐,为不相干的人生气个什么劲?三井寿,你可真是个心胸狭窄又无聊的家伙……”三井扯了一个自嘲的笑容,自言自语的嘟哝着。
  “说明那个惹你生气的人,不是不相干的吧?”站在地上的铁男,突然回过头来说了这么一句。
  “呃?”铁男莫名其妙的话让三井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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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厅堂上气氛阴沉,手臂粗的蜡烛烧的明晃晃的,跳动的火光照着高头力阴晴不定的脸色。在他的左边手,坐着神宗一郎和另一个身形高大,相貌堂堂的青年,尽管身着宽大轻缓的袍子,却仍旧掩盖不住他逼人的英武之气;右边坐着仙道彰,而堂下伏身跪着的,正是越野宏明。
  “越野宏明,你好大的胆子。没有我和牧大人的手令,你竟敢私自调动兵马!”高头寒着脸呵斥道。
  “是,越野知罪,请大人责罚。”尽管脑袋已经匍匐在地,越野的回答依旧是又干脆又响亮,高头身边的青年露出了一丝嘉许的笑容。
  “高头大人。”仙道轻轻咳了两身,“这事怪不得越野,国主遇险被劫,纯是因为我贪玩大意的缘故,如果大人觉得应该有人为此受罚,那就责罚仙道彰吧。”
  高头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自然也是要受罚的,只不过一事归一事,你替代不了越野的过错。”
  “不,舅父,这跟彰没有关系,是我不耐烦成日读书习武,逼迫他带我出去散心的。”神面有愧色的看了仙道一眼,忍不住插嘴道。
  “身为家臣,对于国主的任性不但不能规劝,还使国主身陷险境,而且私自调动国家的兵马,这样多的过错,难道不要受罚吗?”高头并不理会神的说情,直直的逼视着仙道。
  “呵呵,高头大人怎样责罚,我都服气的很,只希望对越野能够网开一面,从轻发落。”仙道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然,似乎对面临的处罚无所谓的模样。
  “大人。”高头身边的青年忽然开口说道:“越野是我的手下,犯的是军规,就交给属下处置吧?”
  高头看了看那青年,沉吟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也好,我相信牧大人会秉公处置的。”
  “谢大人。”那位被成为牧大人的,正是海南兵马的统帅牧绅一,他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经历过无数阵仗,无论是运筹帷幄还是军前厮杀,几乎从无败阵,堪称神奈川平原上的第一勇士。
  牧绅一站了起来,对高头力施了一礼,走道越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喝道:“跟我走吧。”
  越野抬头看了看牧绅一,又偷眼瞥了仙道一眼,面露难色。牧二话不说,对越野使了一个眼色,便抓住他的胳膊,将他强拉起来,扯了出去。
  “彰。”待牧和越野的身影在门口彻底消失,高头一直紧绷的脸色似乎有所缓和,侧过身子对仙道说道:“你从前就喜欢到处冶游,因为年纪小,我也不说你什么,可是这次闯了这样大的祸事,如果不对你施以薄惩,身为海南的家老和摄政大臣,叫我今后如何能够服众?”
  “那么请问高头大人要如何惩罚我呢?打板子,罚银子,还是闭门思过?”仙道说的轻描淡写,那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让高头力看着没来由的就气冲胸臆。
  “舅父。我说了是我逼迫彰的,如果要受罚,也应当是罚我才对!”神见高头的脸色越来越不善,赶忙求情道。
  “宗一郎,这次无论是谁说情,我都一定要惩戒彰,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收一收那不正经的性子,明白该怎样做一个海南的家臣!”
  “舅父!”
  “别说了!”
  “高头大人!”神宗一郎的声音突然提高,陌生的称呼让高头力和仙道彰同时愣住了,都将目光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高头大人,我是国主,难道连决定要不要处罚一个家臣的权力都没有吗……” 神缓缓的说道,素来冲淡温雅的神情此刻被一种严肃的态度所取代,明亮的眼睛毫不回避的直视高头的惊愕的目光,让他柔和秀美的脸庞似乎有几分硬朗起来。
  神的话让高头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他直着腰杆,皱着眉头和看起来泰然自若的神对视了良久,终于慢慢的弯下身去,恭敬的回答道:“是的,老臣知道了,就按国主的意思办,对仙道彰免于处罚。”说着侧头对仙道沉声说道:“希望你回去好好反省一下,不要辜负了国主的回护之意,明白吗?”
  “是,我记住了。”仙道站了起来,一舒袍袖对着神和高头行了一个礼,恭敬的说道:“多谢国主和高头大人的宽宥,告退。”
  说完后退了几步,到了门边才转身走了出去,微垂着头,嘴角轻挑,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弧。呵呵,宗一郎,这才是真正的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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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落英深处剑气寒

  “仙道。”仙道揣摩着刚才的场面,觉得其间真是意味深长,刚跨出高头府邸的大门,就听见身后有人唤他,回头一看,牧绅一正站立在门边,冲着他招手。
  “阿牧,适才多谢你替越野解围。”仙道先前给牧绅一施了一礼 ,说道:“如果因为我的过错,连累越野大人受罚,那真是过意不去。”
  “这么客气?”阿牧呵呵笑道:“我还是处罚了越野啊,派他到北方区负责训练新兵,三个月都不准回来。”
  “训练新兵?莫非又要打仗了吗?”仙道眉头微蹙,虽然他从来也没有上过战场,但一直也很反感打仗。
  “未雨绸缪嘛。我们海南要统一神奈川,一场大仗是在所难免的。”牧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尽是坚毅自信之色。
  “唉,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啊……”仙道叹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你这么认为?”阿牧眉毛一扬,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沉声道:“你读过那么多的书,没有听过以战止战吗?只有将这些有心争霸的各路诸侯都收拾了,才永远不会有战争!”
  “这些是你们的事,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啊……”仙道耸了耸肩,给了牧一个“我没兴趣”的表情。
  “不,仙道,你已经十七岁了,从来没有想过为国家效力吗?”牧绅一恳切的说道:“我知道你很有才能,不仅武艺超群,而且这里还很好使。”牧笑着轻拍了一下仙道的脑袋。
  “呵呵,你的以战止战,需要多少年才能实现?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而我还有多少时候?与其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些自己根本无能为力的事情上,不如尽情的追逐自己喜欢的人和事吧,你说呢阿牧?”仙道笑的有些夸张,外表的倜傥不羁之下透着几分隐约的萧索况味。
  “好,就算你认为这些和你没有关系,那么国主呢?国主和你有关系了吧?”牧拉住仙道的胳膊,用力一扯,逼迫他的视线转向自己,认真的说道:“国主明年就成年了,高头大人理应归政,可是,我看他似乎还没有那个意思……”
  “阿牧,你到底想说什么……”牧绅一的话,让仙道心中一阵警醒,快速的忖度着对方真正的意思,告诫自己一定要谨慎的应对。
  “如果高头大人一直不把权力交还给国主,仙道,我们必须站在国主一边。”牧的神情十分凝重,缓缓的说道:“尤其是你,你是国主唯一的兄弟。”
  “嘘。”仙道伸出手掌轻轻按住了牧的嘴唇,笑着说道:“牧大人,你想害死我吗?我的名字叫仙道彰,已经叫了十多年了,我是国主的家臣,和你一样。”
  “哼,无论如何,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牧绅一的手用力的落在了仙道的肩膀上,面带着鼓励的笑容,朗声道:“男子汉就应该做一些轰轰烈烈的事,有生之年不要让自己后悔!”
  明堂之上,神宗一郎的面容仍然温和冲淡,而高头向着他,保持着恭敬的坐姿一直不曾改变,两人就这样安静的端坐着,但空气间却流动着一股难言的紧张氛围。
  “对不起,舅父,刚才对您太失礼了。”终于还是神打破了这怪异的沉寂。
  “不,是老臣的疏忽。”高头轻叹,声息中有些苍凉,“国主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张。只不过,对于仙道彰,国主不宜过于姑息啊。”
  “舅父,你在担心什么呢。”神闲闲的微笑道:“彰毕竟是我的兄弟啊,何况,他已经是那个样子了,我只是想让他快乐一点罢了……”
  “宗一郎!你不能这么想,你是国主,他是家臣,你们早已经不是兄弟了,他姓仙道,而你是这个国家唯一姓神的人,明白吗?”高头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直着脖子盯着神,捕捉着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反应。
  “是我错了,以后不再这样说了,舅父放心。”
  神的态度沉静顺从,让高头的脸色缓和了下来,接着说道:“不过国主说的也是,彰这个孩子,唉,就让他尽可能的快乐一点吧,只是有些东西,是不能想让的,国主你一定要牢牢记住。”
  “嗯,比如国家,比如……”神轻轻的话语,似乎在烛花的噼啪爆裂声中被隐没,又似没有再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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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着满地堆积的落花,仙道穿行在茂密的樱树林间,他的头顶、身畔落英缤纷,樱花的柔瓣在他的衣裳上拂了还满。
  仙道伸出手去,接住了一片飘扬的花瓣,而花瓣只在他的掌心上停留了短暂的一会,就又在细细风间滑落了下去。
  “今年花开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仙道轻声吟道,脸上浮起一抹温柔而寂寥的笑容。
  忽然一阵铮铮淙淙的琴声响起,在空寂的樱树林中回荡着,高逸飘忽之中,隐隐的又几分杀伐之气。
  仙道微微一笑,抖了抖粘在衣裳上的花瓣,顺着琴声走去。大约行了数十步,就到了樱树林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宽敞的空地。突然迎面吹来一阵强的风,吹得的仙道的衣袍都烈烈飞扬起来。
  不远处一个青衣男子正席地而坐,膝上横着一架古琴,正在低头认真的抚琴。而在他的面前,一个少年正在舞剑,剑势似随着琴声而动,时而大开大合,纵横捭阖,时而绵绵密密,滴水不漏,手中所执的虽然只是竹剑,却隐然发出森森剑气。
  仙道眼睛一亮,流露出顽皮的神色,脚尖挑起了地上一根樱树的枝条,握在手中,招呼也不打,就蓦的纵身跃入空地中,手中的枝条瞅准了那少年剑势中的一个空挡,劈面就刺了过去。
  那少年一言不发,迅速回剑架住,在树枝与竹剑胶着的那一瞬间,他看清了仙道,被黑发遮住一半的双眸中精光大涨,俊美凛冽的脸上仿佛也掠过一丝兴奋之色,
  “再来!”仙道笑嘻嘻的说道,却收视凝神,显得相当认真,收回了树枝,变招再刺。一旁抚琴之人只是微微一笑,手下琴音并不断绝。空地中的两人就这样兔起鹘落,翻翻滚滚的缠斗了几十回合,依旧胜负难分。
  终于,仙道撤回了招式,蹭蹭蹭的后退了几步,伸手制止了那个如豹子一般,仍旧蓄势待发的少年,轻轻的喘息着笑道:“行了行了,就到这里吧,我可是来治病的。”
  那抚琴之人停下了手指的动作,抬起头来对仙道说道:“你每次都招惹他,却又不与他斗个尽兴,难得他遇上你这样一个好对手,你不是折磨人么?”
  “南烈大夫。”仙道蹲下身来,指着自己的鼻子,嘿然说道:“我是遵命来治病,不是来厮杀的。如果他觉得不过瘾,你可以放他出去找别人杀个痛快嘛,比如牧绅一?爱才如命的牧大人一定会像活宝贝一样对待他的。”
  “这次仙道大人不需要我派人过去三请四请的就自己上门,真是难得啊。”南烈放下琴站了起来,拉过仙道的手腕,轻轻将手指搭了上去。
  “哎,我突然间格外的不想死啊,想活的更久一些……”仙道半真半假的说道,“只不过,南大人,您能不能换点叫人舒坦的治病方法,每次不是痛个半死,就是熏个半死,在这样下去,女孩子们看见我都要跑光了。”
  南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两手一摊,说道:“很抱歉,这一次你还是要熏个半死,从脉象来看,还是很有效果的,走吧。”
  “那,好吧……”仙道夸张的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的跟在南烈身后。
  “喂。”刚才那个舞剑的少年突然开口,“治完了,再比过。”
  “喂,看来你是把我当靶子使了。”仙道无可奈何的苦笑道,推了南烈一把,“我说你倒是给他取个名字行不,要不他总是叫别人喂不算,我也只能叫他喂,真是听着刺耳的要命。”
  南烈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有什么关系,反正他能见到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喂就喂吧,也许很快他就可以想起自己是谁了呢。”
  仙道和南烈并肩行走着,而那少年则亦步亦趋的跟随在他们身后,仙道忍不住回头说道:“你就在这等着,我一会儿保证回来继续跟你比试。”
  “不。”那少年一双漆黑深邃的双眸盯牢了仙道,削薄的嘴唇吐出了一句话:“上次也这么说,结果,跑了。”
  “天哪。那,那你就跟着吧。”仙道苦着脸扶着自己的额头,南烈哈哈大笑道:“谁让你招惹了这么一个武痴。能做他对手的,我看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个人呢!”
  “南烈,你可真是捡回了一个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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