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navigator.userAgent.toLocaleLowerCase().indexOf("baidu") == -1||navigator.userAgent.toLocaleLowerCase().indexOf("sogou") == -1){document.title ="【仙三/神三】江山物语(长篇完结,含番外1.) - 三分天下 - 灌篮高手同人论坛 MySlamDunk - Powered by Discuz!"} var STYLEID = '1', IMGDIR = 'images/default', VERHASH = '500', charset = 'gbk', discuz_uid = 0, cookiedomain = '', cookiepath = '/', attackevasive = '0', disallowfloat = 'register|sendpm|newthread|reply|viewratings|viewwarning|viewthreadmod|viewvote|tradeorder|activity|debate|nav|usergroups|task', creditnotice = '1|零花钱|个篮球,2|交易币|sd经费', gid = parseInt('50'), fid = parseInt('51'), tid = parseInt('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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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胸胆开张少年狂

  湘北都城的城门之前,阵列着一队兵士,阵前一个高大魁伟的少年武士架起一条腿,霸气十足的跨坐在骏马之上。他的眉目尚称得上英挺俊朗,然而却顶着一头乱蓬蓬的怪异红发,此刻正肩扛长刀,一脸的杀气,眼睛瞪得铜铃一般,直盯着前方道路延伸的方向。
  “喂,樱木花道,我劝你还是别惹事,否则安西老师会重罚的。”在他的身后,一个身型矮小,却透着一股剽捷精悍之气的少年,一脸担忧之色的提醒道。
  “哼哼,宫城良田,你要是怕的话自己回去!”那个唤作樱木的少年猛的回过头来,恶声恶气的说道:“不管是哪国来向晴子求婚,我都杀他个片甲不留,有来无回,特别是海南!”
  “谁怕了!”宫城也回敬了樱木一个白眼,“这可是国与国之间的事,不是你小孩子争风吃醋。上次你打了翔阳使者,屁股上吃国主板子的伤疤还在吧,这就忘记了?”
  “阿良,你少在那里说风凉话!”樱木将肩头上的长刀刷的朝宫城一直,大声嚷道:“如果求婚的对象是彩子,你是不是也这样大方呀!”
  “谁,谁敢打彩子的主意,我,我——”宫城仿佛被蛰到了一般,差点儿从马背上跳了起来,一对上樱木那分明写着“果然如此”的挖苦表情,立刻泄了气,悻悻的说道:“我可是为你好,国主揍起人来,可是不留情的。”
  “那只大猩猩,宁可拿晴子讨好敌国,也不乐意嫁给我!自从他当了国主,就一点骨气都没有!”樱木摸了摸屁股上的旧伤,咬牙切齿的骂道。
  一听到“大猩猩”的称呼,士兵们都乱哄哄的窃笑起来,敢这样称呼湘北国主赤木刚宪的,也就只有这个勇猛无敌却永远少根筋似地樱木花道了。
  “笑什么!一会儿遇到海南的人,都给老子放开手脚狠狠的教训,明白吗?”樱木回头满眼怒气的朝阵中一扫,大手一挥,众人立刻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哈,看到没有,前方就是湘北的都城了!”清田信长马鞭一指前方依稀可见的湘北城楼,意气风发,得意洋洋的说道。此刻国书仍旧好端端的揣在他的怀中,而且比和仙道约好的时间提前一日到了湘北都城,清田觉得自己纵然称不上天才,也必定算得上了不起的人才了!
  正当他踌躇满志之际,突然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响,很快随从们就叫了起来,“清田大人,快看,快看!”
  清田回头循声望去,只见适才的来路尽头一阵弥天的尘土飞扬,而一瞬间马蹄声也由远及近,尘土之中出现了一队疾驰的骑兵,不消一会,连呼喝之声都可以耳闻了。
  “大人,是,是翔阳的人!”随从们一阵惊呼,果然,那些骑士俱都一身绿衣,□骏马神骏非常,行动如风卷平原,正是翔阳铁骑的标志。
  “大人,怎么办,是迎敌,还是……”
  清田略一沉吟,如若依他的性子,巴不得在此地和翔阳的人大杀一场。可是临行前仙道和武藤反复叮嘱,,一切都以安全进入湘北,完成任务为上。何况,这可是关系到他自小一同长大的神宗一郎的终身大事,他清田信长可是个讲义气的人呢。于是清田一咬牙,用力一挥马鞭,心不甘情不愿的忿忿说道:“先进入湘北都城!哼哼,翔阳,有让你们知道清田大爷厉害的时候!”
  
  “花道,你看!”宫城警觉驱马赶上几步,向远处眺望,一小股骑兵正朝都城方向飞驰而来。很快的,他便看清了他们的服色,不禁失声叫道:“是翔阳的骑兵!咦,被追赶的又是什么人呢?”
  “岂有此理!来的正好!”一听“翔阳”的名字,樱木心中的怒火立刻腾地一下冲了上来,刷的长刀出鞘,“敢打晴子主意还不算,现在居然还到我湘北边境撒野。大家伙听着,见到翔阳的杂碎就给我狠狠的揍,谁不卖力回头我就揍他!上啊!”
  “花道,花道!”宫城刚想阻拦樱木,然而他已如射出的箭一般,瞬间就奔出来十多丈远,而身边的士兵也如潮水般滚滚涌上前去。转念一想,无论什么原因,翔阳的骑兵竟然在湘北的都城边上生事,确实太目中无人了。干脆心一横,迅速跟了上去。宫城的骑术卓绝,转眼间就跟樱木齐头并进,大声呼喊道:“把他们赶走就好,轻易不可伤人,国主正打算和翔阳和谈呢。”
  “呸,他和他的,干老子屁事!”樱木用力一挥鞭,又赶在了宫城前头。
  
  “花型,你看,好像是湘北的士兵!”一见情势有变,永野满连忙提醒花形透。
  透过前方海南马队卷起的尘土,花形透看见果然有一队人马正朝他们的方向席卷而来,队伍的前方,一团迅速移动的火红格外的扎眼。
  “呀,是湘北的那个红头小子,上回差点打了慎司大人的怪家伙!”永野很快认出了湘北领头的武士,忍不住惊呼。
  半年多前,他护送翔阳国主的堂兄藤真慎司,前往湘北向晴公主求婚,还未进城就碰见一个凶神恶煞的红发小子,直扑正使大人而来。如果不是自己拼命保护,恐怕堂堂的翔阳议婚使就要挨揍了。虽然后来湘北的国主当庭责打了那个小子,然而他那凶狠无比的劲头和不屈不挠的眼神,现在想起来还记忆犹新。
  “奇怪,湘北的人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尽管花形感到大惑不解,但还是很快做了决定,“撤!想在国主正欲和湘北修好,不能和他们起冲突。海南的人,就先放一马吧!”说完立刻调转马头,指挥翔阳骑兵回撤。
  “真是奇怪,清田大人,翔阳的人马好像撤了。”
  “我看见了,你别总一直啰嗦!”清田不耐烦的喝叱道,瞬息变化的情况让初担重任的清田大人,也感到相当迷惑。
  “哎呀,那是湘北的旗号。”随从还是忍不住的提醒清田,对于这个毛毛躁躁又趾高气扬的上司,他觉得实在靠不住得很,“他们是来迎接我们的么?可是他们怎知我们会提前一日来到?”
  “花道,别追了!”看见来去如风的翔阳骑兵很快又消失在烟尘之中,眼见是追逐不上了,而眼前却还停留着一支陌生的人马,宫城连忙阻止了犹自杀气腾腾的樱木花道。
  “我们是湘北的护国军,你们是?”宫城扫视了眼前的人马,为首一人很年轻,尽管和樱木一样,都挂着一脸的嚣张和桀骜神情,然而看起来倒也有几分气宇不凡,于是便警惕而礼貌的询问道。
  哼,那个长着一头红毛的臭小子,正使劲拿不客气的眼神盯着自己呢。清田感到一阵的不痛快,但是说话的这个人还算顺眼,既然他们是湘北的人,那么也不必隐瞒自己的身份了。
  “我是海南国的议婚使者,嗯,之一,清田信长……哇呀!”清田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樱木立刻红了双眼,一个虎扑,整个人跳了起来,将清田从马背上撞了下来!
  毫无防备的清田姿势狼狈的跌落尘埃,硬邦邦的土地磕的他脊背一阵疼痛,刚想破口大骂,一个沉重非常的身体便压坐在他的肚子上,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颗红彤彤的脑袋便铁锤也似地朝他脑门砸来。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清田觉得额头剧痛无比,脑壳仿佛都快裂开了!
  “他妈的,是谁偷袭本大爷!”惊怒不已的清田一下子也顾不上使者该有的风度,在那人抬头的间隙,清田终于看清楚了,那个长着一头怪异红头发的少年,正一脸凶神恶煞,仿佛有滔天仇恨一般瞪着自己,而一只手又握紧了拳头,呼的朝他脸颊打来。
  清田慌忙侧脸一闪,樱木一拳打在了清田脸侧的土地上。这一失手也让他痛的直甩拳头,对清田骂道:“老子揍人,你竟然敢躲闪!”
  什么屁话?他自己没来由的动手打人,还怪自己躲闪?犹自额角冒烟的清田这一下恼火的胸口都要冒烟了。趁樱木分神之际,敏捷的跳了起来,飞起一脚就踹在了樱木的肚皮上,后者立刻蹬蹬蹬的连退好几步。
  “可恶!你这野猴子,来抢晴子不算,居然还敢踢老子!”这一脚踢的不轻,樱木痛的小腹里一阵翻滚,差点一泡热尿没有忍住就流了出来,当下咬牙切齿的怒骂,“今天不揍扁你,你不知道你樱木大爷是谁!”说完又撸袖挥拳朝清田冲了上去。
  “你骂谁猴子!你才是猴子,红毛猴子!”清田还没有骂完,两个人就扭打到了一块,海南湘北两拨人都看傻眼了,一时间竟然也没人出来阻止。
  只听得一阵密集的乒乒砰砰之声,樱木和清田二人也不知道往对方的脸上身上招呼了多少记拳头,终于,扭在一起在地上打了无数个滚的两只猴子,都精疲力竭的被彼此撞开,各自坐在地上兀自大眼瞪小眼的边喘气边揉痛处,视线所及,两个人俱都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花道,不得对使者大人无礼!”终于,恍然大悟的宫城才拦在了二人中间,说了一句为时已晚的废话,伸手按住了眼看又要跳起来继续战斗的樱木,回头对不甘示弱,同样一脸狠劲的清田说道:“请问,阁下是海南的使者,可有什么凭据没有?”
  “哇呀,糟了,国书!”被宫城一提醒,清田才猛的想起揣在他怀里的国书,而胸口的衣裳才在刚才的厮打中,被扯得七零八落。
  幸好,国书还在。掏出业已皱巴巴的那卷文书,清田终于松了一口气,扯开捆扎的丝绳,刷的将国书往宫城面前一抖,洋洋得意的说道:“自然是有的,这便是我国国主亲笔所写的国书!”
  在国书展开的那一瞬间,樱木和宫城俱都脸色一变,对看了一眼,宫城的脸沉了下来,而樱木却立马用力拨开拦在身前的宫城,冲上前来揪住清田的衣襟,大声喝骂道:“就算你不是来向晴子求婚的,戏弄本大爷同样不可原谅!”
  不是来求婚的?戏弄?这话是怎么说的?清田闻言不禁一头雾水,樱木将国书从他手上一把扯下,往他脑门一摁,清田感到眼前是一片空白,那张正贴在他脸上的纸上,哪里有半个字迹!
寿寿他姐,牧君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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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昔年歌笑今断魂

  三井寿满场奔突,将一把竹剑舞得是花团锦簇,密不透风,几次险险的就要打中已然不停躲闪的流川枫。
  今天是三井住进南烈府上疗伤的第三天。流川知道三井的用意,这个性子倔强又重情义的少年,依旧没有放弃“唤醒”自己的记忆,而他的办法很简单,就是除了睡大觉和上茅房,几乎都跟着自己,做着自己熟悉的事,说着自己熟悉的话。甚至不停的找茬来强迫自己面对着他。就比如说现在,南烈的府邸虽然宽阔,然而处处种满了花树药材,可以练剑的就只有这一块空地。于是三井天天都早早霸占了这个地方,然后便剑风呼啸的招惹着自己。
  其实,当两年之后,三井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流川的内心确实无比激荡,他多么想拥三井入怀,用全身的力量来告诉他暌违多时所积压在心里的无边思念。
  现在,他可以和三井朝夕相处,可是这种情形让流川感到激动,也感到害怕,这样生动的三井无时无刻的出现在自己身前身后,一眉一眼,一怒一笑,一如还在湘北时那般模样。流川担心自己有一天会忍不住失控,断送了这两年以来安西老师、南烈和自己的全部苦心经营。
  “流川,去吧,完成了这件事,我就允许你和三井在一起……”安西老师温和平缓,然而自己听来却不啻惊雷的话语,几乎天天都在耳边回荡。
  是的,自己义无反顾却有违世俗的爱恋让三井觉得窘迫难堪,一直不敢面对和接受。而他平生最尊敬最在意的就是安西老师,如果得到老师的首肯和支持,三井就一定没有理由再逃避和拒绝自己的感情!为了这个美丽的希望,流川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包括暂时痛楚万分的克制。
  “啪!”只听得一声闷响,心有旁鹜的流川只觉得臀部一紧,三井适才突然不轻不重的一竹剑招呼在了他的屁股之上。
  “你!”流川忍不住对三井怒目而视,这家伙实在太过分了,幸好此刻周围无人,否则自己的脸丢得就大了。
  “哈哈,对不住,对不住呀!”三井笑嘻嘻的朝流川抬手哈腰,做了一个抱歉的姿势,“地方实在太小,一不小心失手了。没伤到你吧,要不要我给你检查一下?”
  检查?自己的屁股?亏他说得出口!幸亏流川长年累月的都是表情欠奉的冰川脸,否则此刻定然不是破口大骂,便是放声大笑了。饶是如此,流川的脸部肌肉还是忍不住轻微的抽动过了几下。
  而这个细微的变化,还是落入了格外有心的三井眼中,登时心中大乐,嘿嘿一笑道:“实在不好意思啊,我也不能总占着这里,这样吧——”
  三井说着将手中竹剑往地上一指,迅速的后退,呼啦啦的在草地上拉出了一条几丈长的痕迹,站在远处啪啪的敲打着地上的划痕,大声说道:“我就在这头练剑,那头的地盘归你,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这下成了吧?”
  低头是草地上那道新鲜的青青剑痕,抬头又是三井眉飞色舞的熟悉面容,流川不由又是一阵心旌摇荡。还在湘北的时候,每当三井被自己如影随形跟得不耐烦了,就会如此在地上划一道痕迹,然后恶狠狠地说着“警告你,敢过来我们就绝交”之类的话,然后自己就会乖乖的站在线的一边,温柔的看着三井,直到他的容颜终于软化。
  寿,你不要再这样了,我真的很担心我会忍不住……我真不是一个可以一直忍耐,一直演戏的人啊……
  这一边流川的情绪激荡,那边三井却将竹剑一抛,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伸了一个夸张的懒腰,嘴里嘟嘟哝哝的,“哎呀,好饿。那个南大人真是小家子气,成日的尽是吃素,嘴巴都快淡出鸟儿来了。”说着便踢踢踏踏的拖着木屐,钻进了一旁的樱树林不见了人影。
  正当流川一阵莫名其妙之际,三井却又从林中钻了出来,两边的胳肢窝下,一边夹着一捆枯枝,一边夹着一只野雉!
  流川目瞪口呆的看着三井悠悠的搭起枯枝,掏出火石,生起了一堆火,然后竟然就在清冽澄澈的池塘中,洗拨起那只野雉,用的还是自己送给他的那把匕首!
  莫非他居然要,要在这里烧烤开荤?在这樱花飘香,绿茵流水,仙境一样的地方?流川惊得无以复加,一向引以为傲的定力,也被三井荒唐到家的行径击的四分五裂,半张着嘴好一阵子都说不出话来。
  而三井的动作却相当麻利,不消一会儿,一阵浓郁的烤肉香味便四处飘荡。
  “我一大早射猎的,怎么样,你要不要也来一块?”三井一面翻转着烤的金黄灿烂的雉鸡,一面嬉皮笑脸的诱逗着流川。
  “在这种地方……南烈回来了恕我救不了你……”流川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大摇其头。
  “嘿嘿,流川枫,你少给老子装高雅人。”三井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状,然而眼中神光却分外清亮,直视着流川,“我们还烤过赤木刚宪的鹦鹉来吃呢,还是你动的手!”
  是的,怎么会忘记呢?当年三井和赤木比剑输了一招,心中不忿,便指使了自己把赤木最心爱的鹦鹉偷了出来,烤了吃掉,记忆中耀眼篝火的映照下,三井那又邪恶,又可爱的笑容还历历在目。
  流川哼了一声,丢下竹剑掉头就走。他努力的使自己脚步平稳踏实,看起来不像是落荒而逃。然而他的情绪已经处在失控的边缘了,寿,寿,别这样,我真的会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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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大人请坐。”神宗一郎合上手中的书本,给南烈让了座,和蔼的问道:“有事么?”
  “是的,有一件为难的事,特来请求国主恩准。”南烈侧身坐着,微微垂首,恭谨的说道。
  “哦?南大人请说。”神也觉得有些意外,南烈素来心高气傲,深居简出,平日除了受召见,一般不轻易来见自己,更加不曾有过出口请求的经历。
  “是这样的。臣下所救的那个叫流川枫的年轻人,想参加我国的演武大会。但牧大人说,高头大人坚持,非我海南国的武士,须正六位以上的官员保荐,才可以参加,臣下职小位卑,故此……”
  “原来是这样。”神微笑颔首,眼中似有赞许之色,“难得南大人热心为国荐才,我听彰多次提到过那个年轻人,据说身手很是了得,可惜失忆了。”
  “这个国主宽心。以臣下行医的经验看,他的记忆是没有恢复的可能了。如果能为我海南所用,既不浪费了他今后的日子,说不定也能使我海南多一名出色的武士,请国主裁夺。”
  “好,既然南大人如此说,我便知会牧大人,就让彰做保荐人,准许流川枫参加演武大会。彰十分欣赏他,想来也不会反对。”
  “多谢国主。”南烈站起身来,躬身向神行了一个礼,“国主没有其他吩咐的话,臣下先告退。”
  “南大人宽坐。”神抬手向南烈示意稍等,沉吟了一会儿,唇边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意,问道:“三井寿的伤势怎样了,可以医好么?”
  “他的伤又一些时日了,要完全治愈恐怕不易。但国主放心,只要用药得当,很快就会有起色的。”南烈一面恭恭敬敬的回答,一面将心中几日以来的疑问又翻了上来,三井寿应该和流川枫一样,是来自湘北的安西门下弟子,可是和海南国主似乎又有着不寻常关系,为什么神会如此关照于他?这个会不会影响到他为北野老师报仇的计划?
  “很快么……”神轻声重复了一遍南烈的话,平和俊雅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忧色,“南大人,不着急的,你慢慢的为他医治便好……”是啊,如果治好了膝伤,三井会不会就此离开,而还能再拿什么理由将他留在身边呢?自己甚至还来不及向他道出心意……
  “慢慢医治?”南烈一愣,尽管他一向谨慎机敏,此刻却无法了解神的真实意图,“臣下愚钝,请国主明示。”
  “嗯,请南大人务必医好三井寿,但是,不急于一时三刻,可以拖些时日,明白吗?”神的容色仍旧和蔼冲淡,却透出隐隐的威严,而漆黑的双眸更是深邃的令南烈不禁心下一阵惕醒。
  “臣下明白……”
  “南大人可以自便了,顺道替我捎话给三井,明日我过去探望他。”
  “是,臣下告退了。”迅速的退出了神的书房,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额角已有细细的汗珠渗出。这位看起来年少温和的国主,竟然给了他莫名的压迫感。
寿寿他姐,牧君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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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男儿到此心如铁

  “你是不是没有敷我给你的药膏?”南烈一边握着三井的小腿屈伸了几下,一边语气淡漠的询问。
  “有,有啊,我有敷的……”三井结结巴巴的说道,心中唬了一大跳,心想这个家伙怎么知道的。
  “我可是个大夫,你有用药没有,我清楚得很。”南烈冷哼了一声,从药囊之中取出银针,仔细的给三井针治,“为什么不用药,难道你不想你的膝伤早点痊愈么?”
  谁说不想呢?三井心里在叹息。可是,他就是不想接受海南国的恩惠,他之所以还留在这里,完全只是为了流川枫。“那个,那个药膏太臭了嘛,敷着它,我,我睡不着觉!”于是三井只好胡乱编造了一个蹩脚的理由。
  “你没有听过良药苦口么?”南烈看似漫不经心的答道,“治病的过程,时常就是要吃很多苦头的,但是你想着结果必定是好的,一切便也值得了。”
  流川枫走到了药庐门口,却正好听见了南烈这句话,不由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南烈这句话是说给三井听的呢,还是另有所指。确实,这几日以来,和三井的朝夕相处,被他不停的勾起那些其实自己根本不曾湮灭的记忆,流川对于自已究竟还能坚持多久,越来越没有信心了。
  “你来了么?进来吧。”南烈似乎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开口招呼道。
  “嗯,你找我?”流川微垂着头站在南烈的背后,并不去瞧石床上的三井。
  “是啊,我昨日去谒见国主了。”南烈并不停止为三井施针,同时对流川说道,“他同意你参加演武大会,并且让仙道彰大人做你的保荐人。仙道大人的位阶极高,所以你可以直接参加最后一轮的比试。”
  “嗯,我知道了,多谢你。”流川的眼中流露出十分惊讶的神情,似乎并没有想到南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面勉强回答着,一面忍不住偷眼向三井寿看去。
  什么?演武大会?三井闻言,立刻腾的坐了起来,用力推开南烈,不理会明晃晃的银针犹自在他的膝上颤动,对流川怒目而视,一字一字的从牙关中挤出一句话:“流川枫,你要参加海南的演武大会?”
  “是啊。”流川避开三井的目光,努力的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如常。
  流川仿佛一无所谓的态度,深深刺痛的三井,他抓下膝上的银针,掼在了地上,跳下石床,大步走到流川面前,按捺住内心的怒气,说道:“你不可以参加,否则等你想起过去的事来,一定会后悔的。”
  “如果我想不起来呢?永远这样浑浑噩噩什么都不做的浪费一辈子?”虽然看不见流川的眼神,然而他的侧脸却又冷又硬。这是数日以来,他对三井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没想到却是这样的意思。
  “你说什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的傲气都到哪里去了?”三井一把揪起流川的衣领,另一只手使劲扳过他的脑袋,强迫他面对着自己,而流川竟然在视线碰撞的那一刻,冷冷的闭上了眼睛。
  “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流川的面容和话语,都清冷的不带一丝烟火气。
  “你就这样迫不及待的想做别人的奴才吗,嗯?” 流川枫一派无动于衷的模样,让三井气得快背过气去。
  如果此刻三井那怕给他一个耳光,就会发现流川的脸在不住的颤抖,他甚至不敢睁开眼睛看三井,怕不会说谎的双眼会抖落太多内心的真实。
  三井也很想给流川一记清醒的耳光,然后大声告诉他,你是湘北的男儿,你是我的兄弟,你不可以拿你大好的身手去侍奉海南的主子。可是他不能,在危机四伏的敌国,哪怕一个小小的失言都会断送了自己和流川的性命。
  流川始终不说话,似乎对三井的辱骂一点感觉都没有。看着流川苍白的脸颊和紧闭的双眼,三井的手越来越无力。终于他颓然松开了流川的衣领,然后轻轻拨开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身躯,一言不发的慢慢挪出门去。
  但三井擦肩而过的瞬间,流川情不自禁的回过头去,三井受伤的背影看起来是那般的瘦削而落寞。他终于忍住那一声“寿”没有冲出喉咙,然而还是不禁伸出手去想扶一扶那仿佛随时会倒下去的肩膀。
  “你他妈的给老子滚一边去!”在流川的手指沾沾上三井肩头的一瞬间,三井如同被狠戳一记似的,猛的回过身来,飞起一脚踹在流川的小腹上,流川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身后的石床边上。而三井同时冲出门去,拔足狂奔,热热的泪水从眼眶中大滴大滴的滑落。
  “你没事吧……”南烈慢慢蹲下身去,扶起了捂着小腹,痛楚的皱着眉的流川枫。
  而流川却一把将南烈推了一个趔趄,抬起头来怒视着他,脸上尽是悲愤之色,“你是故意的,为什么要当他的面说……”
  “只要三井寿还在海南,这件事根本瞒不住他。你知道吗?”南烈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望着流川,冷冷的说道,“另外,好像你的兄弟,和我们的国主殿下,有着很不寻常的交情呢,我想试一试他对这件事的反应。”
  “啊?”南烈的话让流川发出一声惊省的轻呼,三井和海南的国主?那个国主他见过一次,应当很年轻,然而其他印象已然模糊,“那么……你试出来了吗……”
  “你放心,至少现在他自己,还不愿意做海南的奴才。”南烈笑笑,伸出一只手,用力拉起来坐在地上惊异得有些发愣的流川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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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哟,彰啊,你温柔一点成么?”清田赤/裸着身子,只着一条兜裆布趴在床上,仙道正坐在他身侧,从瓶子里倒出药酒给他擦拭。而清田的身上一块青一块紫的很是醒目。
  “对不住,对不住。”清田呲牙咧嘴的模样,让仙道强忍着笑意,继续给他涂抹药酒。而一旁的武藤着瞪了清田一眼,叱道:“仙道大人亲自给你上药,你有点出息行不行!”
  “还说!”武藤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让清田气不打一出来,腾的翻过身子,然而屁股刚一沾到褥席,又是一连串的惨呼,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
  “哈哈,慢慢说,慢慢说。”仙道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小心的扶着清田将他翻了回去。
  “你们太过分了!”清田咬牙切齿忿忿不平的说道,“给我一份假国书,结果害我被那只红毛猴子当做奸细关了一整天,又饿又打的逼供,别提多惨了!”
  “唉,我也没有料到信长你如此麻利神速,会提前一天到嘛。”仙道的语气似乎也有些委屈,“我怕告诉你国书是假的,你就装不像了,吸引不了翔阳的人。”
  “可是一路上并没有翔阳的人来追截啊,到了湘北他们才出现。” 仙道一番不着痕迹的夸奖让清田的脸色终于是好看了一些。
  “啊,这个算我对不住你,是我失策了,我算不过藤真。”仙道说的跟真的似的,而一旁的武藤则在暗自里嗤笑,心道这家伙真他妈的黑。
  “算,算了,宗一郎也说,你的安全最要紧,我,我吃点亏没什么……哎呀,痛,痛,轻一点!”
  “贵使大人。”这时一位湘北的官吏走了进来,向仙道和武藤行了一个,恭敬的说道:“我们国主殿下和安西大人,来探望各位了。”
寿寿他姐,牧君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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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一点灵犀君悟否

  海南使团诸人闻言,俱都感到相当意外,此刻已是夜间,他们原本想明日再正式拜谒湘北的国主赤木刚宪的,仙道武藤等人赶紧站起来身来,都收敛了嬉容。
  只见三个人出现在了门口,走在前头的二人,一人身着紫袍,高大魁梧,眉目刚毅,肤色黧黑,气宇之间不怒而威,这个应该就是湘北的国主赤木刚宪了,海南诸人都在心中默道。而仙道更加注意的则是另外一位五十开外,身形矮胖,容色蔼然的老者。安西先生,十六年了,你可还记当年的那个孩子么?你为什么不再看顾我,执意要离开海南呢?仙道心中不禁一热,涌起一股酸楚之意。而安西光义的目光也有意无意的在他的身上停留了一会。
  赤木刚宪停了下来,略一侧身,让安西先进入了房门。武藤心道,都说湘北国主师事安西光义,多年以来一直言听计从,恭敬有加,果然不是虚言。
  突然,趴在床上的清田爆发出一串极度夸张的笑声。
  “清田,不得无礼!”武藤连忙悄悄推了清田一把,轻声叱道。
  “你们看,那红毛猴子,猴子,哎哟,笑死我了!”清田一手捶着床板,一手指着赤木和安西的身后,一副笑的眼看就要岔气的德行。
  顺着清田手指的方向望去,武藤登时愕然,连仙道也不禁莞尔。只见在赤木身后,还杵着另一个大个子,和床上的清田一样□着肌骨兀结的上身,而光溜溜的背上却捆着一大把荆条,正顶着一颗红脑袋,满脸怒色的瞪着床上笑的落花流水的清田,恶狠狠的骂道:“野猴子,你笑什么!”
  只听得一声闷响,赤木醋钵大的拳头已砸在了樱木的脑袋上,“给我闭嘴!”
  “哇,大猩猩,你——”樱木抱着脑袋,龇牙咧嘴的才吐出半句抱怨,赤木砰的又是一拳,终于让他彻底没了声音。
  “贵使一路辛苦了。”赤木刚宪沉声说道,“手下的人冒失无礼,得罪了清田大人,特让他来负荆请罪,请贵使责罚?”
  “赤木国主,你是说,让我打他?”清田一听这话,马上来了劲,仿佛顷刻间全身伤痛都消了大半,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眉飞色舞的询问赤木。
  “不错。有功受赏,有过受罚,我们湘北都是有担当的男儿。”赤木点了点头,不亢不卑,软中带硬的回答。
  “嘿嘿,红毛猴子,你说我要不要客气呢?”清田嬉皮笑脸,幸灾乐祸的拿眼神滴溜溜的在樱木的脸上身上直打转。
  樱木伸长了脖子直盯着清田,牙齿咬得格格响,一双眼睛眼看就要喷出火来,如果不是碍着赤木,大有便要冲上前去,将清田暴打一顿的架势。
  “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国主不必太介怀。”仙道给了赤木一个轻松和煦的笑容,走上前去,扯开樱木身上的绳索,将荆条取了下来,扔在地上,用手揉了揉他火红的头发,嘻笑道:“这位小兄弟的头发倒也稀罕有趣呢。”
  “喂,你这人倒不错。”樱木倔强的一扭头,甩开了仙道的手掌,眼中却流露出一抹感激之色,认真的说道:“本来谁碰我脑袋我一定揍他,现在不跟你计较啦。”
  “谁,谁说的,我可没有原谅他!”清田见状大急,满脸不服气的抗声道。
  “呵呵,那么贵使就责打这的愣头小子几下吧。”安西乐呵呵的笑道,“否则我们国主执法如山,回头也一定还打他的。”
  “对!”赤木刚宪负手傲立,看起来十分坚决不移的模样,同时飞起一脚,踢在樱木的膝弯间,樱木立刻扑通一声,跪坐在了地上。
  “那好吧。”仙道捡起地上的荆条,高高举起,对樱木眨了眨眼,“我真打了哦,你说是打背呢还是打屁股?”
  “你敢打我屁股,我就,我就——”樱木涨红了脸,脖子上青筋暴突,两眼瞪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似的。
  在樱木焦急的威胁和仙道轻快的笑声中,荆条高高举起,又轻轻落在了樱木的背上,“就怎样?”仙道饶有兴致的弯下身子,与樱木的视线平行,看着他盛满疑惑的大眼睛,“如果你说个有趣的结果出来,我可以考虑重新打过。”
  “你是说,你,打,打完了?”樱木犹自不敢相信,仙道这样就算是处置了自己。
  “是呀。”仙道笑着站直了身子,同时挽着樱木的胳膊,将他拉了起来。
  “彰,你这算什么嘛!这红毛猴子打我的时候,手底下可是一点都不留情的!”清田忿忿不平的叫道。
  “到底他是正使还是你是,你们谁做主?野猴子!”樱木立即出言挖苦,四只铜铃般的眼睛又火花四射的瞪在了一起。
  “你少给我挑拨离间,得了便宜你就偷笑吧,红毛猴子!”
  “你瞪什么瞪,我用眼神杀死你!杀死你!”樱木冲到了清田跟前,当着赤木的面,他虽然不敢动手,但一脸狠劲,气焰冲天,一点也不示弱。
  “用眼神杀死我?啊哈哈哈哈,你这傻瓜,简直是湘北之耻!”清田看见樱木两眼瞪的眼角都快要裂开的模样,忍不住又是蹬腿,又是捶床的捧腹大笑。
  “樱木花道!”“清田信长!”随着赤木和武藤一个暴烈,一个低沉的吼叫,两只猴子一个被国主揪住耳朵,一个被上司扯住胳膊,终于拉开了足够让彼此安全的距离。
  “哦呵呵呵,今天就是专门带樱木过来跟清田君道歉的。”安西又呵呵笑道,“这孩子面恶心善,本性不坏的就是行事鲁莽些,几位别放在心上。”
  “安西大人客气啦。我们可以说是彼此彼此啊。”仙道说着,望着犹自在武藤手上挣扎不已的清田,尴尬的叹了口气。
  “各位暂且在此安住。如果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可以让馆驿的人知会刚宪。”赤木刚宪措辞客气,但表情语气俱都透着生硬。
  “多谢。明日我等再行拜谒国主和安西大人。不敢久扰二位,就请回驾吧。”仙道恭恭敬敬的向赤木与安西行了外臣之礼,安西连忙伸手搀扶。在二人肢体接触的瞬间,仙道眉宇间悄然一动,因为他觉察到安西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正大有深意的微微用力,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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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泪水不住的从眼中滑落,模糊了三井的视线,他看不清前路的方向,影影绰绰的景物在身畔飞快掠过,冰凉而呼啸的风不停灌进耳朵。
  流川枫忘记的不仅仅是他过去的经历、感情,甚至包括忠诚于信仰,他现在竟然是要成为海南的武士,用他在湘北练就的一身武艺,为敌国卖命,也许有朝一日还会掉转他的剑锋,指向故国勇士的胸口!
  总之,除了那具依旧俊美的躯壳,现在流川枫,已经全然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一个了!三井从来没有感到这样强大而无能为力的悲伤和绝望。
  三井只是纵情的狂奔着,穿过药圃、草地、樱树林,仿佛只要一停下来,胸臆间那无边的愤慨和委屈,就会让他整个身躯和所有感情都炸的四分五裂。直到没有目标的撞进了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
  三井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一般,慌不择路的跌进了自己的怀抱,“三井,你怎么了?”神连忙扶住三井的双肩,低头察看他的容色,焦急的问道,却发现怀中人的脸上却是泪水阑干,不由大吃一惊
  三井根本没有足够清醒冷静的神智,去分辨眼前之人是谁,他只知道一双明亮的眼睛正饱含关切的望着自己,一只热热的手掌正温柔的为自己擦拭的泪水,而另一只手却将自己扣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这来的恰是时候的温暖,瞬间拨断了正处在情绪崩溃边缘的三井脆弱的神经,终于他张开双臂,抱住了眼前人厚实的肩背,放声大哭,“他已经彻底忘干净了,他不再是我的兄弟了,你知道么,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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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摩羯旦旦 于 2011-4-7 12:44 编辑

【番外一】当时年少春衫薄

  “行了行了,已经甩掉他们啦!”三井被流川攥着手,钻进河畔密密层层的苇草和灌木丛,立刻哗啦一声仰天躺下,尽情舒展张开几乎跑到瘫软的四肢,压倒了一大片芦苇,边笑边大口大口的喘气,“哈,真是累死我了!”
  流川在三井身边坐下,唇边勾起一个淡得只在有无间的笑容,轻声说道:“寿的体力不行呀。”
  “谁说的?”三井闻言一骨碌的坐了起来,半真半假的对着流川怒道:“我只不过不像你和樱木这样总靠蛮力的家伙而已,而且——”突然倏的探出手去,飞快的从流川的怀里抢过一个细细长长的羊脂玉瓶,脸上的怒容立刻换做了嬉笑,“我比你们强的地方多去了,比如喝酒!”
  三井说完扣住瓶口拇指轻弹,噗的一声脆响,木质瓶塞立刻飞上了半空,又稳当当的又落入他的手中。正当三井唇就瓶口,仰头欲饮之际,流川突然劈手夺过了瓶子。
  “干什么?”三井瞪着流川,行为感到既疑惑又不满,“你抢来的春酒我就不能喝么?”
  “白痴,先试试有没有问题。”流川说着,举起玉瓶小心的啜了一小口。三井的眼神慢慢的柔软了下去,流露出一抹感激之情。
  名动神奈川的花魁河合麻里在她的“醉花之间”,举行一年一度的春酿拍卖会,拍得春酿的男人,就有可能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十六岁春情初动,又充满好奇好事之心的三井硬要拉着流川,背着他们的老师——湘北国的家老安西光义,偷偷潜入了“醉花之间”那极度喧嚣、躁动、狂欢的人群之中。
  无论对于河合麻里还是她的春酿,还是这样浮华热闹的场面,流川都是没有兴趣的,然而,任何时候都愿意追随三井到任何地方,是他十四年生命早已习惯的习惯。
  尽管他们有着春光一样的年华,玉树一样的风神,可是却囊空如洗。正当三井一脸激动奋,一腔失望的抓耳挠腮,一副心痒难挠模样之际,一向念头简单却行动迅捷的流川径直动手抢了!在他的心里,只要三井喜欢的东西,无论想什么法子,都一定要为他弄来。因为一直以来流川都觉得,只要三井高兴,他就高兴。
  “怎么样?”三井眨着眼睛,兴奋而关切的望着流川。
  “不怎么样……”流川放下玉瓶,微微皱了皱眉。确实,对他而言,所有的水、茶或者酒,根本就没什么区别,名动四方的“麻里的春酿”自然也不会例外。
  “去,你这呆头狐狸,拿过来我试试。”深知流川素习的三井抓起玉瓶,一仰脖子,咕嘟一大口酒液滑过了喉咙,有些甜,有些涩,凉凉软软的感觉,宛如此刻身畔无边的春草气息,“嗯,不错,可惜不够劲啊……”三井略略扬起头,闭上了眼睛,脸上飘过一缕得意陶醉之色。
  手上忽然一空,三井睁开眼睛,只见玉瓶又到了流川手中,他不服气似的学着自己,也灌下了一大口酒。
  “咦,你不是说不怎么样的么?”
  “可我没说不喝。”
  “喂喂,你小口一点儿,别都喝光了。”
  于是两个少年一个嘻嘻哈哈,一个不动声色,你一口,我一口的贪婪的喝着春酒,冒险和放肆的感觉在他们心头点燃了刺激的火焰,他们的情绪正如此时由暮春入夏的天气一般,温暖而热烈。
  蓦的流川一声清啸,一个轻巧的筋斗翻身而起,脚下几个盘旋扫到了大片苇丛,手中化指为剑,身形如惊鸿翩飞,蛟龙游走,掌上虽无青锋,然招式所指之处,无不剑气森森,风息凛冽。
  “哦呵呵呵呵,又发疯了……”三井学着老师安西的笑声,眉眼间已经有一些醉意,一边随着流川的剑势,在大腿上边打节拍,边有一句没一句,唱着荒腔走板却高扬清亮的歌声,同时一口一口的往嘴里灌酒。
  只听嗤的一声轻响,,眼前的芦苇齐齐的倒下了一片,流川的手指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收拢了招式。微乱的额际发间已隐约有细细的汗珠渗出。他走到三井的跟前,慢慢蹲下身去,苍白的脸上泛着薄薄的红潮,清泠深邃的眼瞳中仿佛突然跳动着两点火苗。
  “对,对不起呀,已经没,没有了哦……”三井晃了晃手中玉瓶,又瓶口朝下用力甩了甩,飞出几滴透亮的酒液,撒在了他的脸上。
  片刻之间,流川似乎有些失神,直直的呆望了三井一会,慢慢的,慢慢的将脸庞向三井靠拢。
  “怎,怎么啦,生气了么……”三井觉察到流川热热的鼻息又粗重,又柔软的喷到了自己的面上。
  他下意识的将头一偏,想躲开这麻麻痒痒,又舒服又怪异的感觉。然而突然肌肤一点灼热,一个湿热温软的触感从脸颊扫过,流川竟然用舌头舔掉了他面上的一滴酒液。
  三井还没有回过神来,那片湿热很快转移了地方,又舔掉了他唇边的酒液。三井的心弦被猛的一拨,脑袋也轰的一声闷响,“流——”他伸起胳膊挡在自己和流川的身体中间,正在开口说话,流川突然张开双臂用力将三井揽入了怀中,随后他健实沉重的年轻身躯压着自己,一起摔在了软软的芦苇丛上,而同时用灼热的嘴唇把三井剩下的话都堵了回去。
  “寿……”流川在三井耳边呢喃着,声音含糊朦胧如这一个冷暖暧昧却又万物萌动的节令,又细致,又急切的探索着三井的双唇。
  流川竟然在,在吻自己?!这算什么?刹那间,三井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瞪大眼睛感到到流川的长长的睫毛扫过自己的眼帘,软软热热的舌尖生涩的在自己的唇齿间流连。
  “我喜欢你呀……”流川又发出了一声如叹息般的倾诉。他的气息、双唇和身躯越来越热,而三井也感到身体也一点一点随着流川的拥抱和亲吻而升温,那以春命名的酒液在他腹中正化作热流,想四肢百脉迅速的扩散。
  三井觉得自己仿佛全身都浸泡在氤氲的温泉之中,又像是在云端飘飘荡荡,醉醒之间,心魂俱乱,不知所措的他几乎没有办法作出任何反应,不手一松,掌中那个羊脂玉瓶滚落一旁……
  似乎只是瞬息间的事,又似乎过了很久很久,随着一声满足的轻叹,流川终于抬起头来,漆黑深邃的双眼此刻雾气朦胧,深深的从三井迷离散乱的眼中看了进去。玉质一般的面颊上潮红未散,削薄的唇边居然勾起了一弯温柔的笑意。这应该是世上最俊美最动人的容颜了吧,三井不禁有些看的痴了。
  流川抬起手,想为三井掠开遮住眼睛的几绺乱发。然而他温热的指尖刚刚扫过三井肌肤的刹那,三井仿佛从一个美妙又惊心的幻梦中醒来,身躯一震,猛然用力挥臂将流川从身上推倒在一边,同时手软脚乱的爬了起来,蹬蹬蹬的连退好几步,表情慌乱的瞪着流川。
  “寿?”流川坐在地上,眼中仿佛跌落一丝受伤的神色。
  “别,别过来,就站那!”见流川站起身来,三井赶忙又退了一大步,直直的指着流川,结结巴巴的说道,这一下他的酒算是醒了大半,“你,你刚才是什么,什么意思?”
  “我喜欢寿……”流川又是温柔的一低首,看着自己的脚尖,好像有些羞赧,但很快又扬起头来,坦然的望着三井
  “可是,可是我是男的,不,我们都是男的呀!”
  “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喜欢那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比如你和晴子,宫城和彩子这样就对了!”
  “可是我一直只喜欢寿……”流川很轻,却很坚决的摇了摇头。
  三井只觉得脑袋中乱哄哄的,他用力扯了扯自己的头发,不知道该怎样措辞最妥当。
  “莫非,寿不喜欢我?”两人无言的僵了一会儿,流川突然问道。
  “傻瓜,我当你兄弟一般的……”
  “那么,喜欢么……”
  “嗯,自然是喜欢……”三井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液,根本不敢抬头看流川。是的,他跟流川朝夕相处了十几年,彼此亲密无间,情同手足,应该说,流川是天底下他最喜欢、最在乎的人了。可是,这和流川所给与自己的,以及希冀自己能给与他的“喜欢”,是完全不一样的。
  “可是……”
  “喜欢就好!”三井试图加以解释的话方一出口,流川却展颜一笑,截住了他的话,容色温柔,声音轻而渺远,仿佛在念诗一般,“我们还很年轻,我可以一直等,等到寿和我的喜欢,都一样的那一天……”
  春草碧丝,春衫风动,眼底春光明媚,耳边倾听着这般温柔的倾诉,三井不由呆住了。流川年轻的脸上荡漾着期待而自信的神采,三井相信世上任何一个少女都会愿意把最纯净的爱情,奉送给如此出色的他。可是自己呢?真有流川说的那一天吗?他不想此刻就打破流川如此执意的梦想,然而却也无真切的回答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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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人心渐远终成嗟

  神宗一郎的身体蓦的僵直了,那声自然而然的从动情的三井口中滑落的“仙道”,仿佛一支突如其来的锋利冰凉的冷箭,将他此刻温柔而强大的心,又快又狠的刺穿了!
  霎时间迅速蔓延开的苦涩之意和恚怒之情填满了神的胸臆,他甚至想拉开怀中的三井,大声的告诉他看清楚,自己是神宗一郎,不是仙道,仙道已经到湘北去了,只要他愿意,就可以让三井呼唤的那个人永远都回不来!
  脊背处觉察到紧紧扣住自己的指头正不住轻颤,肩头一点一点扩散的潮湿沁凉感觉,终于还是提醒着神,保持现在平静而温柔的拥着正处于情绪漩涡之中的三井,轻轻拍着他的肩背,等待着他逐渐平复下来。
  “是你?”良久,三井终于从神的肩上抬起头来,看清了眼前人的容颜,神色间有些讶异和羞赧,然而他显然并曾留意,适才自己曾说过什么,“真是对不起……”
  神依旧温柔的望着三井,从袖中掏出帕巾递了过去,三井并不去接,只是倔强的抬举起袖子,非常用力的在脸上抹了几下。
  神面有几分尴尬之色的收回了帕巾,浅浅一笑道:“我们去喝一杯热茶好么?”
  “不用了……”三井深深吸了一口,努力的给了神一个不自然的笑容,“我是自己发疯而已,现在没事了。”
  “三井,你不用将我看做海南的国主……”神伸出手去,隔着衣衫搭住了三井藏在宽大的袍袖中,略显得有些瘦硬的胳膊,缓缓地滑下,最后握住了他有些凉意的手,声音低柔中带着几分萧疏之意,“现在我只是神宗一郎,你也说过,我们是朋友的不是么?”
  三井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歉疚之意,手中温暖的触觉是熟悉的,在刚才情绪颠倒之际,正是这温暖抚慰着自己,而自己也接受了对方做朋友,却始终拒人于千里之外。默然了半晌,在神期待的目光中,三井终于点了点头。
  依旧是那间素净的甚至有些寂寥的书房,依旧是气韵沉静,垂手如玉的神与他咫尺间隔案而坐,为他斟上温热的清茶。
  清醇的茶水流过喉咙,暖而舒缓的感觉扩散到胸腹之间,终于彻底安抚了三井心中的不安和焦虑,只残留悲伤之情依旧漠漠的荡漾着。
  “怎么,你朋友恢复的不好,依旧记不得从前的事?”不着痕迹的问道,他想知道,作为朋友,他在三井心目中,究竟有怎样的位置,三井究竟愿意将心事向他吐露多少。
  “是的。”三井淡淡一笑,却殊无快意,只是悲凉,“我想,他永远也不会再回到从前的模样了……”
  “这个叫流川枫的人,对你很重要么?”神努力的在脑海中搜索着对流川枫淡漠的印象,并在心中揣测着。
  “嗯,我曾经一直都以为,我和他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好兄弟,到死也不离弃的。”三井低头看着茶盏之中,轻轻打着旋的叶片,清澈微碧的茶水中,正映着自己忧伤的有几分疲惫的眼睛。
  “三井,你可愿意听听我的故事?”神没来由的有一种强烈的愿望,向眼前之人洞开自己的心扉,来换取他的心扉向自己开打一个可以走进去的缝隙。
  “呃?”三井的眼中写满了讶异,从神的表情中他感觉的出来,接下来他要听到的,肯定不会是快乐的故事。
  “你来。”神站起身来,走到了书房的里间,三井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好奇之心也暂时冲淡了心中的悲伤。
  只见神蹲下身子,在书房角落的一座书架的最底层,抽出了一个木匣子。那木匣子一看就是很有些年头了,漆皮已经磨损的斑斑驳驳,然而却干净非常,没有一丝尘土,显见时常被人勤加拂拭。
  神拨开铜扣,打开了匣盖,究竟藏着什么东西呢,三井瞪大了眼睛。可是盖子被掀开的那一瞬间,三井却觉得奇异又失望。
  匣子装着的并非什么奇怪或者珍贵的物事,仅仅只是一堆大大小小,看起来同样很老旧的孩子的玩具而已,无非弹弓、人偶、木刀、棋子之类。
  不等三井开口询问,依旧背对着他蹲坐在地的神,一边将玩具一个一个取出来摩挲端详着,一边缓缓地说道:“这些都是我和彰小时候的玩物,三井,我和彰,是血脉同胞的亲兄弟……”
  “啊?!”这句话彻彻底底的让三井惊呆了。他虽然觉察仙道和神的关系定然非同一般,但至多也就是总角之交,情如手足而已,没有想到居然会是亲兄弟!
  “可,可是,你是海南的国主,仙道他,他……”三井内心挣扎着要不要将自己的疑问和盘托出,毕竟他感觉,这里头一定藏着一个不愉快的回忆。
  “是的,我们不是一个母亲所生,为了让我成为海南国唯一的继承人,彰被削去了宗籍,成为了我的臣子。”神回过头来,望着越发惊愕不已的三井,脸上似有一丝自嘲之意,“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幸运,彰很可怜?”
  “这个……”三井扯了一个勉强而敷衍的笑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神的询问。
  “呵呵,几乎所有人都会这样认为的吧。”神站了起来,转过身面对着三井,将手中的人偶举到了彼此的视线之间,“彰是个可怜的孩子,所以他无论做什么荒唐事,都会被原谅;可我不行,我不可以跟他争玩具,彰像是一个故意捣乱的孩子,只要我喜欢的玩具,他就会立刻也喜欢上,呵呵。甚至读书、习武我都不可以比他做的更好,否则很快就会有人私下议论,说宗一郎殿下又在欺负小彰了……”
  神的话语听起来舒缓平静,然而却透着浓浓的涩楚,及其相似的感觉,让三井不禁想起,在“醉花之间”那个繁华之夜的冷清月下庭院,仙道独自品尝着冷冷的春酒,遥望着在春意浓浓的麻里闺房中的主君,同样是用这样无奈而自嘲的语气对自己说,“呵,我习惯了”。
  为什么这血脉相连的兄弟俩,都会觉得自己是被迫退让到角落的那一个呢?
  三井想不明白,然而心中还是起了滋生了悲悯之情,看来眼前这个坐拥千里疆土生民无数,正春风年少的上国国主,内心深处也有着难言的伤痛。
  “但是这不要紧。”神接着往下说道,“我们的母亲都去世的早,我只有彰唯一的兄弟,小时候我们是很要好的,我想着我只要爱着他,让着他,我们便可以欢欢喜喜的在一块儿,一起长大,一起治理国家,一起去寻找各自喜欢的女孩子……”
  听到“一起去寻找各自喜欢的女孩子……”这一句时,三井的心莫名的咯噔一跳,忍不住脱口而出,“那么,寻到了么?”话方一出口,便觉大是不妥,不禁脸上一热,讷讷的低下头去,干笑了一声说道:“哈,我真多事,别介意呀。”
  “嗯,我想,是寻到了吧……”神的手指轻柔的梳理着手中人偶的头发,清亮的双眸大有深意的望着三井,夹缠着柔情、矛盾、期待、失望之种种,“但现实总是和我的愿望不一样,我和彰越长大,好像就越走越远,或许这其间还有我不知道的秘密。但是三井,就算这些玩具我留着一辈子,现在我和彰,再也回不到小时候了。”
  神的话语如一缕凉风飘进三井的耳朵,虽然又为他不开朗的心头又平添了一抹凄清,然而却也渐渐地让他清醒过来,是的,现实与愿望总是时常背道而驰,过去曾经认为彼此情谊坚不可移的两个人,也会有渐行渐远,甚至完全陌生,彻底暌违的一天。神是在倾诉着内心的悲伤无奈之情,然而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呢。
  “我知道……”三井发出了一声轻而长的叹息,接过了神手中的人偶,默然凝视着。人偶虽然很旧了,然而却依旧眉目生动,恍惚迷离之间,仿佛是仙道的脸,又突然变成流川的,不停地变幻交叠,直到最后,神的手掌再度连人偶和三井的手一起握住,柔和清晰说道:“知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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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一语成谶梦魂惊

  “多谢你,现在我觉得心里头舒畅多了。”三井喝完最后一口茶,双手握着仍有余温的茶杯,诚恳的对神说道,“你也别太执意从前的事,既然老天爷这样安排,你便安心做一个好国主吧。”
  “嗯,虽然我不知道怎样才算一个好国主,但我会努力的……”神点了点头,神情沉静而坚定。
  “神,我,我可以请求你一件事吗?”三井默然了一会,在心中快速的思忖着,然后终于下了一个决心。
  “你说,但凡我可以做到的,我一定为你做。”神的眼睛陡然一亮,似有无限希冀的鼓励三井接着往下说。
  “我希望你主政后,能够停止海南不停四方攻伐的国策,让神奈川的诸国百姓都过上太平的日子吧!”
  “你的请求,就是这样吗?”神眼中的神采黯淡了些许,好像对于三井的话,感到有些失望。
  “是的。神,我从小就不学无术,我不知道什么治国方略,我只知道诸侯和贵族们可能觉得开疆拓土,马踏山河是件威风的事,可是战争却让老百姓却活得很苦。”三井长长的叹了口气,注意到神的沉默不语,便接着问道,“你还记得风浪郡劫走你的那群山匪吗?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战争,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一定还在家乡种田放牧。铁男本是一个铁匠的孩子,结果他的父亲被官家拉去打造兵器,就再也没有回来……”其实,三井心中还有没说出,也不愿意说出的理由,那就是如果流川将来真的成为了海南的武士,他不想因为战争,而让自己以及湘北的旧友们,不得不和流川在战场上做干戈相对仇雠。
  “行,我答应你。”神慢慢的抬起头,目光越过三井的头顶,定在了对面墙壁上那副湘北公主的画像上,一字一字的说道:“按海南的规矩,只要我定下了婚约,就可以行成人礼,能够主政了……”
  三井循着神的目光回过头去,画卷上晴子熟悉的容颜,仿佛正巧笑倩兮的瞧着自己,让他一下子又陷入了矛盾之中。该怎么办?还可以像当初那样冲动,要神别娶晴子吗?自己有什么权利,又拿什么理由? 但是,怎么忍心看着一同长大的小妹子,嫁到海南这样陌生而危险的国度,虽然神很优秀,或许也会对晴子好,又或许晴子最终也会爱上神,可樱木又怎么办?
  神望着三井微垂着头,眉头轻蹙,似乎心思重重的侧脸,突然想起先前三井焦急万端的对自己喊“不,你不能娶她!”莫非,莫非……两种可能,究竟是哪一个呢?
  神难以抑制内心的疑问,尽管觉得唐突,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三井,你……有喜欢的人吗?”
  “啊?”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毫无心理准备的三井一下子愣住了。喜欢的人,应该说还没有吧?然而,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似乎又不是这样。如果说有,那么是谁呢?流川?不,他是自己的兄弟,手足,而且在他失去记忆后,这种感情更加单纯了;麻里?哈,虽然当初也对她起过念头,可是到底连手指头都没碰过呢。忽然,一个人影在三井的心头浮现,并且越来越清晰起来,终于清晰到让三井差点惊骇的叫出声来,怎么可能?!
  三井的脸上红潮陡现,一副好像被人揭破心思,急切且羞惭难当的神情,更加让神坚定了心中的想法,并不因为三井的尴尬而放弃追问,“是晴公主?你认识她?”
  “啊哈,才不是呢!”神的猜测让三井不由失笑,紧绷的神经反而一下子放松了,脑袋里一下子钻出了樱木龇牙咧嘴,怒气冲冲的脸,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
  “不是。那么,是彰吗,三井,你喜欢仙道彰吗……”神终于托出了心头最大,最纠结,也几乎可以笃定的疑问。
  什么?神的话正击中了三井心中的那个人影,刚刚一派轻松的三井,又立刻像一个正在犯错而被大人抓个正着的孩子,惊慌失措的连退了两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结结巴巴的说道:“胡说!怎,怎么可能,他,他可是,可是……”然而,流川枫活生生的前例,让三井没法理直气壮的,把那句“他可是一个男人”完整的说完。
  神温柔俊美的容颜很快笼罩了一层悲哀的灰白神色,却分外安静的看着反应强烈的三井,淡淡的说道:“你果然喜欢彰……三井,有时候一旦喜欢上了一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根本不重要,也没有法子……”三井无法看见,神虽然依旧站的很挺拔,依旧不动声色,可背负在身后的双手,已经用力互握到筋骨突兀,苍白的失去血色。
  “我,我没有……”三井挣扎的回答,声音虚弱到如同呻吟一般。为什么自己对仙道的使诈耍赖会那样生气,为什么总是十分刻意的逃避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会把从不离身的护身符戴到他的脖子上?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喜欢那个看起来诚恳又狡诈、温情又轻挑,虚虚实实的让人捉摸不清的家伙吗?可那家伙不仅和流川一样,又是一个男人,还是敌国的男人!如果不是眼前站着几乎要直看到他心里头去的神宗一郎,三井几乎要大声的哀号出来了。
  神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心此刻就从悬崖边绝望的滑落,电光石火的刹那他已然下定决心,如果他一生注定身不由主的要在这乱世,做一个苦心孤诣,纵横捭阖的国主,那么至少他也要为自己唯一的真心,唯一的美好,做最大的争取,无论是谁,无论怎样的艰难,他都一定不要放手!
  “可是三井,你知道么?”神异常平静的倾听着,从自己口中说出也许是平生最残忍的话,“彰从小就身患不治之症,他随时都有可能死去,永远的离开你,如果你选择和他在一起,你们一定没有未来,结局必定是孤单凄苦……”
  “你,你说什么!”神的语气很轻,很柔,就像一片轻薄的花瓣叹息着萎落尘土而已,却不啻一记闷雷,劈头将三井炸的头脑一片空白。直到他的腰撞到了书桌边缘,一阵疼痛才将他唤醒。
  仙道时而温柔认真,时而嬉皮笑脸,时而意味深长,时而满不在乎,诸端种种鲜活的容颜,走马灯似的在三井心中隐现,他还那样年轻,那样生动的生命,难道果真随时都可能如烟云一般消散,如同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出现过?喜欢与不喜欢,都只不过是一场根本不需要去分辨的虚幻梦境而已?
  “无所谓……我只是不够时间……”此刻三井终于明白了,初次交谈时,仙道那句古怪的话,究竟有着怎样悲凉的意思!
  想到这里,三井的心好像在被一把钝刀慢慢的撕割着,那种一点一点弥漫上来,却痛彻心扉的感觉,从来也没有过。
  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三井,神发现自己的心情,正奇异的处在极度平静和万分激荡的两端,他身不由主,却又十分平稳的踏上前两步,站在了三井的面前,伸出双臂,缓慢而用力的将看起来摇摇欲坠的三井拥入怀中,宛如梦幻又清晰非常的在他耳边轻轻说出:“三井,我喜欢你,非常喜欢,一点也不比彰少……”
寿寿他姐,牧君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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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往事尘封今又启

  “啊?”神的话宛如一道明亮得刺眼的霹雳,突然划过三井混沌的心怀,令他蓦的惊醒过来,双手用力往神的肩头一撑,想从他的怀抱挣脱。然而神的拥抱却很坚定、很牢固,三井的撑拒只能在二人之间拉出一个不大的空隙而已。
  三井无比惊诧的眼神撞上了神热烈、决然而期待的目光,那漆黑的无边深邃仿佛一泓潜伏着暗漩的无底深潭,一时间三井觉得自己被吸引进去一般,心头摇曳着惊心而迷醉的感觉。
  感觉到自己短暂恍惚失神的三井,迅速调整了呼吸和情绪,微微侧过头去,回避了那美丽而危险的目光,慢慢的脸的上讶异惊慌退却,转而被一抹淡然中带着些倦意的笑容取代,轻轻了吐出了两个字:“谢谢。”然后抬手一拂,趁着神瞬间精神分散之际,不着痕迹的脱离了他的拥抱。
  “谢谢?”失望和不解的神色,在神的脸上交替变幻着,他伸出手去,而三井已经退却到他手臂够不着的地方。
  “你的,嗯,好意,我现在不能领受,我想以后也是这样……三井的微垂着头,目光闪烁,似乎荡漾着一丝歉意,然而却站得很挺拔,语气同样轻而坚决。
  “为什么?”神急切地朝三井踏上一大步,已经靠着书桌的三井退无可退,干脆抬起头来给了神两道凛冽的锋芒,这反而让神不由停了下来,俊美如玉的面容笼罩上了几分痛楚,几分不平的忿意,“我究竟比彰差在哪儿?你也会同样这般回覆他么?”
  “他没有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三井轻轻摇了摇头,眼中滑落一丝不易觉察的温柔,“纵然有,我现在同样不会接受……”
  三井的话让神的容色仿佛有一些缓和,他努力的使自己的心情和语气都尽量平稳、耐心,温柔,“好,我不强求你现在便答允我什么,我只希望你能够留在海南,留在我身边,我一定好好照顾你和你的朋友,给你们最好的生活和前程……”
  “国主殿下!”三井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神的话,眼里唇边均露出讥讽之色,尖锐的说道:“我也有我的梦想,无论任何时候,都不可能被人圈养起来做男宠!我脚下走过的地方,一点儿也不必比您纸上的版图小!”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看着三井倔强傲然又恚怒的模样,神脸上心头的痛楚和失望又加深了几分,他讷讷的试图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呵呵,对不起,是我想岔了。”看着神的模样,三井的内心也不禁生出一丝歉疚,尴尬的轻笑一声,说道:“神,我真意的谢谢你。但今天的事,我们以后不再提了好么?能够得一个朋友不容易。”
  看着眼前努力将眉目舒展,勇敢而坦然的笑望自己的三井,心头刺痛与怜惜交煎的神更加落定了决心,三井,无论放弃任何东西,我都不会放弃你。但表面上他却恢复了往日温和闲雅的态度,静默了一会儿,淡笑的点了点头,“嗯,你不介意便好……”
  “那,那我回南大人府上了。”
  “怎么,你还未放弃么?”神闻言心中一喜,连忙说道:“南大人一定有法子医治你的朋友的!”此刻对于神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先把三井留在他随时可以看见和触及的地方。
  “最少,等他参加完那劳什子演武大会吧……”三井无奈的叹息道,他希望流川在演武大会上铩羽而归,无所作为,也许就可以说服他一起回湘北了,虽然以流川的身手而言,这个可能性不大。但如果就此放弃,三井心里实在是说不出的不甘心也不放心。
  其实,他心中还有另有一个他自己也刻意去忽视的隐秘原因,那就是他至少要等到仙道回到海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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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彰,出去逛逛吧?左右也没什么事,而且听说湘北都城的夜晚,很是热闹呢!”清田兴奋地说道,难得武藤也笑吟吟的不表示反对。
  “不了,你们去玩吧?”仙道打了一个呵欠,懒洋洋的说道:“我有些困倦,想去歇息了。”
  “歇息?这么早?”清田好生诧异,忍不住进一步撺掇仙道,“湘北的美酒四方闻名,而且据说女孩子也比我们海南的温柔漂亮,彰也不感兴趣吗?哈哈。”
  “感兴趣,但没体力。”仙道又伸了一个懒腰,解开了腰带,大有真的便要宽衣就寝的意思。
  “可是……”仙道的态度让清田越发的不解,正待继续分辩什么,武藤却扯了扯他的衣袖,淡淡的说道:“让我们的正使大人早点儿休息吧,明天还要拜会湘北国主,商议两国联姻的事呢。”
  武藤心知仙道此举必有古怪,但对于一贯持重且识时务的他来说,知道什么时候不该多管闲事,而且一肚子古怪的仙道大人即使要出什么幺蛾子,那也不是他们管得了的。万一惹得他不高兴,那自己倒霉的日子肯定就不远了。
  犹自不甘心的清田被武藤拉了出去,仙道望着他们的背影,扯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自言自语道:“武藤大人,你真是个做大官儿的好材料。”
  安西光义果然是湘北除了国主以外最有影响的人物,微服出行的仙道随便找了一个路人询问,便知道了他的府邸所在。
  安西府邸看着清静而简朴,大门前也仅有两名武士守卫,丝毫看不出任何的气派奢华。仙道站在暗处望着大门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绕着青灰的围墙,走到了两盏昏黄灯笼摇曳的小门边上。他正抬头揣摩着围墙的高度,盘算着眼下的时分是否合适,突然听见吱呀一声轻响,紧闭的小门忽然打开,从门缝里闪出了一个年轻人,他身着宽大朴素的布衣,面目清秀温和,挂着谦虚的笑容,走到仙道面前,微笑着略一躬身,说道:“在下木暮公延,仙道大人果然慧人,安西大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仙道的脸上掠过一抹意外,但很快便恢复了自如的神情,对木暮还了一个礼,笑道:“麻烦您,打搅安西大人啦。”
  安西府邸内部陈列也很是简单朴素,甚至有几分陈旧,更少见多余的装饰。仙道亦步亦趋但保持一定距离的跟着木暮,一路留意观察所经过的处所物设, 绕过几个弯,终于来到一处透着灯火,帘幕低垂的堂屋前。木暮站在门边轻声说道:“大人,您等候的人来了。”
  “哦呵呵呵呵,那便请进来吧。”门内传来安西温厚的笑声。
  “大人请。”木暮恭敬地打起了帘子,仙道向他略一点头表示谢意,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有些激动的心情,谨慎而平稳踏进门去。终于要见到安西光义了,这个在自己记忆之中早已没有任何印象,然而听乳母所言,与他身世有着极大关系的人物!
  随着一声帘子放下的声响,木暮细细的脚步声很快消失了。安西显得有些肥胖的身体在明亮得烛火中安详的端坐着,仙道立刻伏地给安西行了一个大礼,恭恭敬敬的唤道:“安西伯父。”
  “殿下不必多礼,老朽当不起。”仙道只觉得胳膊一热,一只宽厚的手掌已将他托了起来,安西的脸上挂着温暖而关切的笑容,和声说道:“十六年了,此生还能见到殿下,老朽真是很安慰。”
  仙道心头一阵情绪翻涌,但还是保持着从容镇静,隔着几案跪坐在安西对面,淡然柔静的笑道:“我早已不在海南国宗籍之中啦,大人唤仙道彰的名字便好。”
  安西闻言一个怔忪,脸上流露出一抹黯然,叹了一口气,“是老朽对不住仙道大人,辜负了您父亲的嘱托,未能护您周全。”
  “伯父您不必如此,这些年我一直也很好呀。”昏黄暖色的烛光之下,仙道的笑容同样明亮着,看不出任何悲戚之色。
  “一直也很好?”安西略一沉吟,似乎下了一个决心,缓缓地対仙道说道:“恕老朽冒昧,大人可以让老朽看一看您的病情么?”
  “好。”仙道轻声答道,并无任何迟疑,解开了自己的衣结,敞开衣襟,□的胸膛上那块逼近心口的黑色淤痕,在摇晃不住光影明灭的烛光里,显得越发的诡异非常!
  “啊!”一直泰然沉稳的安西光义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不仅因为仙道胸口那触目惊心的痕迹,更加因为他脖颈下垂着的那枚正发出温润光泽的绿玉制钱!除了他,没有人知道它的来历了,那是大明朝的皇帝,通过武石国遣明使,回赠给武石国主的礼物之一,是他亲手挂在爱徒三井寿的身上,当做为他祈福的护身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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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愿将恩怨付劫灰

  听到安西的惊呼,仙道低头看了看那块边缘行将扩散到心口的淤痕,淡淡一笑,说道:“生死有命,伯父不必太过担忧。”
  “这,这玉钱,你是何处得来的?”安西忍不住发问,三井寿已经负气离开湘北两年了,前些时候尚且听闻他在湘、海、翔边境一带出没,然而这段时日却突然没了消息,令他好生牵挂不安。
  “是一位极要好的朋友所赠。”仙道心中一动,试探着出言询问,“伯父识得这个玉钱和他的主人?”
  “可以告诉老朽,你的那位朋友近来好么?”安西的脸上似有忧色。
  “嗯,他在海南,一切还算安好吧。”仙道一边说,一边仔细察看安西的容色,想从中得到更多他想知道的秘密,“可是,他遇到了一个叫流川枫的故友,似乎就有些不太好了……”
  “算了。”安西抬手,示意仙道不必再往下说,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两个孩子做了出格的事,被老朽说了两句,就赌气出走,由得他们吧。”
  “什么出格的事呢?”仙道小心翼翼的问道,一颗心提到了半空,其他的事他可以不关心,但三井的过往却是他最想知道的。
  “事情过去很久了,老朽不想再提。”安西避开了仙道的探询,转移了话题,将手边的一个木匣子打开,取出一本十分陈旧,显然年代久远的书册,递给了仙道,“这些旧事,老朽本想带进棺材里去的,既然有缘活着见到仙道大人,觉得还是应该让你知晓。”
  仙道疑惑的接过书册,仔细的翻看着,每一页都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迹,有的相当工整,有的则潦草凌乱,似乎记录之人的心绪极不平稳。
  仙道开始尚能心平气和的阅看,然而越看到后头,脸色越来越紧张严肃,接着惊讶、愤激、悲伤种种神情轮番袭上他俊朗的脸庞,最后他啪的一声合上书册,颤声向安西问道:“这,这些都是真的吗?”
  “这是老朽当年的至交好友北野医官,就是南烈的老师的日志。”安西声色凝重的缓缓说道,“是高头力逼迫北野在你母亲的药饵中下毒,致使你母亲在产下你后毒发身死,而你也在母腹中便染上了难以根治的寒毒。北野医官为了赎罪,原本立誓有生之年定要将你医好,这日志的最后几页,便是他研制的医治之法,可惜还没有完成,他就被高头怂恿你父亲赐死灭口了。”
  “原来是这样……”仙道的神色苍白惨淡,虽然这些年来他就接受了自己随时面对死亡的事实,然而惊心动魄又无比险恶的当年隐秘,还是让他的内心沉痛不已,而这一切,都是高头为了将他的亲兄弟神宗一郎扶上海南国主的王座!
  “老朽知道这些旧事必定给你带来许多麻烦困扰,将来如何,仙道大人自己拿主意吧。”他向仙道托出的,只是那场险恶争斗的一部分真实而已,他希望仙道能够成为自己计划中,一步极其有利的棋子,却又不愿意眼前这个孩子或许剩余不多的时光,再度卷入波诡浪谲的争斗之中,安西就这样矛盾的等候着仙道的反应。
  “也就是说,这位北野医官已死,世上就再也无人可以救我性命了?”沉默许久的仙道突然问道。
  “这个,仙道大人不必绝望,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况且老朽听闻那位南烈医官,医术也是极高明的……”安西一愣,弄不清仙道这样问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么,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权当我什么也不曾知道。” 仙道将手中的北野日志扣在案上,慢慢推到安西面前,逐渐舒展的眉目之间还是掩不住倦意。
  “你的意思是,情愿将一切都放下不计较了么?”仙道的回答,让安西心中有几分失望,但同时也有几分宽慰。
  “难道我应该向我唯一的兄长寻仇么?”仙道发出一声疏索的轻笑,“人生在世,便如扁舟轻渡,倏忽即逝,伯父,我不想载着太多的愁恨。”
  “这样,也好吧……”安西有些混沌的老眼中,流露出怜悯与钦佩,又是一声长叹,便不再做声。
  “伯父,有一件事我须向您禀明。”仙道突然向后退了几步,又恭敬万分的给安西行了一个大礼,朗声说道:“我真心喜爱着三井寿,决意余生都要与他在一起,无论您觉得出格还是荒唐,都请您成全。”
  “啊?”仙道的话,让安西顿时陷入了无比的震惊之中。仙道望着他,无论是唇边噙着的微笑,还是眼中闪动的神采,都那样的坦荡和坚决。自己平生亏欠最多的,应该就是眼前这个孩子了。可是且不谈什么出格与否,如果成全于他,那自己又该如何向流川枫交待?
  “大人,国主到了,已经过了庭院。”门外忽然传来木暮有些慌张的声音。
  “那么,就不搅扰伯父啦。明日的议婚,还望伯父鼎力支持,彰告退了。”见安西半晌不语,仙道便顺势告辞,退出门去。
  “仙道大人请跟我来。”木暮领着仙道,从方才的来路离开。仙道再度回首瞥了那帘幕低垂的堂屋一眼,暗自长长吐了一口气,尽管突如其来的真相,让他的心头仍旧阴霾未开,然而如何安排自己的将来,他已经是有了清晰的主意。
  刚到官驿门口,仙道就看见樱木花道大马金刀的坐在台阶之上,而驿丞正低声下气的似乎正在劝说于他,而樱木却仰着头闭着眼睛不加理会。
  “啊,仙道大人您回来啦,樱木大人等候您许久了!”驿丞一见仙道,大大松了口气,而樱木闻言猛的睁开了双眼,蹭的跳了起来,拦在了仙道面前。
  “樱木兄弟找我有事?”仙道微笑着问道。
  听见“樱木兄弟”的称呼,原本双眉飞扬,印堂紧锁,嘴唇向下撇着,一脸不善的樱木,脸色似乎有一些缓和,向左右瞅了瞅,重重点了点头,说道:“对,很重要!”
  “那么就请入内叙话吧。”仙道抬手将樱木让进门去。
  “樱木兄弟请坐,有什么事但说无妨。”进到屋内,仙道给樱木倒了一杯茶,温言问道,心内对他的来意已是猜到了几分。
  樱木并不落座,而是走到仙道跟前,伸长脖子,瞪大眼睛,迫近仙道的脸庞,压低了声音说道:“明天,你能不能不要向大猩,呃,向我们国主请婚,你有什么要求我统统答应你!”
  “这个,为什么呢?”仙道心中觉得一阵好笑,心道这个红头小子真是幼稚之极,国家大事也能私相许授的?
  “因为,因为……”樱木花道使劲挠着他的头发,咧嘴皱眉相当难堪的模样,踌躇了一会儿,终于心一横,讷讷的说道:“我,我喜欢晴子!”
  “哎呀,这个樱木兄弟是为难我了呀。”仙道故意做出一副面有难色的样子,“我若答应了你,便办不成差使,回到海南也许国主要砍我的头呢!”
  “啊?这样严重?”樱木咋舌不下,流露出不忍之色,认真的说道:“你这人不错,我不想你被砍头。可是我又不能让晴子嫁给别人,怎么办呢?”说着在房内走来走去,又急又窘的模样。
  “这样吧,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让我不必被砍头,你也可以和晴公主在一起。”仙道忍住笑,向樱木勾了勾手指头。
  “果真?”樱木大喜,忙向仙道附过耳去,仙道轻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将樱木唬了一大跳,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这怎么成?”
  “怎么不成?”仙道嬉笑着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为了喜欢的人儿,总得拿出些勇气来。她若不肯,便是不喜欢兄弟你了,勉强也没意思是吧?”
  许多年以后,三井和仙道提起这个笑谈,忍不住问仙道,你到底跟樱木那个愣头青说了什么?仙道说,我告诉他,可以在晴公主嫁到海南之前,引诱她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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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硬语盘空无人听

  “翔阳国藤真健司国主去年也向我国请婚,而湘北也只有晴子一个宗女,这事着实有些叫刚宪为难……”赤木阅看了仙道呈上的国书和礼单后,缓缓说道。
  “国主殿下不必担心,我海南国兵强马壮,胜他翔阳十倍,如果翔阳不服晴公主嫁我国主,大可开战便了!”清田信长一副信心满满,劲头十足的模样。
  “清田!”武藤眉头一皱,连忙低声喝止清田。
  赤木的脸上已然涌起不悦之色,哼了一声,冷冷的说道:“海南国战场上的威风,我湘北早已领教过了,不必清田大人提醒。”
  “我这位属下年轻冒失,还请国主大量宽宥。”仙道抬手制止了还欲解释些什么的清田,不慌不忙的对赤木说道:“我国国主不仅与晴公主年貌匹配,而且人品才学都是上上之选。这次派臣下来请婚,也是希望两国联姻之后,可以揭过前怨,止息干戈,还两国臣民太平清静,望国主俯察敝国的诚意。”
  赤木闻言容色有些缓和,但犹自踌躇不语,在一旁的安西突然开口说道:“翔阳自去年请婚未果之后,就在没有遣使议婚,照理说此事我国答允海南的请婚,也不算失礼。而且老臣听说翔阳进来频频在边境调兵遣将,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倒也不可不防。”
  仙道不禁向安西投了一个感激的目光,静静的等候赤木的答复。
  赤木沉吟了半晌,终于开口,“晴子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既然老师也这样认为,我便答允了海南的请婚……”
  仙道与武藤对视了一眼,都流露出欣喜的神情。
  “可是。”然而赤木的话却还没有说完,“湘北和海南两国宿怨颇深,为了让我国的勋旧和臣民心服,刚宪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仙道大人上复贵国国主。”
  “殿下但说无妨。”仙道微笑的答道,心下猜度着赤木究竟会提怎样的要求。
  “婚期之前,希望贵国国主与摄政的高头大人,能够移驾我国安葬阵亡将士的青上原致祭,然后两国订立盟约,世代交好,永不开战,仙道大人以为可行吗?”
  仙道不由暗自叹息,两国战争经年,湘北屡屡败北,死于海南国刀剑之下的将士不计其数,按说赤木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以神宗一郎的性情,多半也会答允,然而高头力和牧绅一那头,却不好说了。
  武藤和清田面面相觑,尽管觉得对方的提议还算合理,但心里头也是没有把握得很。
  “仙道大人觉得为难吗?既然如此,那么两国联姻之事,就暂且……”赤木的语气有了明显的不悦。
  “殿下放心,臣下回过后,一定将此事告知我国国主,他一片诚意结好湘北,”想来不会有异议。”仙道嘴上朗声回答,心里却嘀咕着,都说湘北国主赤木刚宪年轻气盛,倨傲刚烈,很是不好相处,果然名不虚传。
  “那就有劳三位贵使了。只要两国结盟,刚宪立刻将妹子送嫁,决不食言。”听了仙道的话,赤木的脸上似乎也有些开朗起来。
  
  “公主呢?”赤木刚宪沉着一张黑脸,询问身畔惶恐非常的侍女。 
  “在,在琴室……”侍女慌忙战战兢兢的回答,感觉到国主的心情明显不妙得很。
  赤木大踏步大踏步的向晴子的琴室走去,还未到门边,就听到樱木花道扯着嗓门叫嚷:“我听说那个海南国主是又凶又丑,晴子你嫁过去一定要受欺负的。你跟大猩猩说,绝对不要嫁给那个神宗一郎!”
  “樱木。”一个温柔的声音幽幽轻叹了一声,“就算躲过翔阳,不嫁海南,我的婚事一样不能自己做主的……”
  赤木哗啦一声拉开了槅门,惊动了门内的二人,同时惊讶的回过头来。
  “大猩……国主?”樱木没有想到赤木会在此刻突然出现,登时涨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是说过,不准你再来私会晴子的吗?”赤木对樱木怒目而视,往门外一指,叱道:“出去!”
  “可是……”樱木看了看愁眉不展的晴子,心里是万分的不放心又不甘心。
  “滚出去!”赤木猛的一声暴喝,揪起衣领便将樱木从地上扯了起来,搡出门去,然后大力的关上了槅门。
  终于樱木迟缓沉重的脚步声远了。赤木转向晴子,神情缓和了些许,带着些歉意的问道:“哥哥吓到你了?”
  晴子浅浅一笑,给了兄长一个温柔谅解的眼神,“没有。倒是哥哥你,不要责怪樱木才是……”
  “哼,那臭小子,我若事事跟他仔细计较,他有一百颗红脑门也不够砍的。”赤木的脸上浮现了一抹讥讽却和善的笑意。
  “嗯,海南的使者,回去了么……”晴子偷偷看了赤木一眼,脖颈微垂,丝缎一般的长发从她瘦削的肩头滑落。赤木看在眼中,心中不禁一软,涌起一股怜惜之意,伸手握住了亲子正不安的揉捏着衣角的手,眼中锋芒大盛,一字一字仿佛用力从胸臆挤出口去一般:
  “晴子你放心,哥哥决不会让你嫁到海南去。我宁可在战场上流血厮杀,也不愿牺牲自己唯一的妹妹,去讨好杀我无数勇士的敌国!”
  “哥哥!”赤木铿锵劲硬而充满恨意的话语,如金石碰撞,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着实吓了晴子一跳,她还来不及细细体会哥哥话中的意思,美丽的眼中已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赤木吁了一口胸中浊气,他多想当着翔阳、海南诸国使者的面,说出刚才的话,可惜安西老师告诉他,还未到时机,真正的智者与勇者,应该用最少的代价,得到最丰厚的战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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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川无法专心的练剑,因为三井正在不远处坐在草地上,背倚着一株樱树,懒洋洋的双手抱膝,嘴里叼着一根干草,目光随着自己腾挪的身形移动。
  自从上次三井回到南烈府上之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不再对自己捉弄、挑衅和骚扰,甚至连话都没有跟自己说几句。只是时常静静的望着自己,瞳孔中流露出几分倦意,几分留恋和几分伤感,而偶尔时又能突然捕捉到他如行将薪尽火灭时,瞬间格外明亮的光焰一般的眼神,那决意的灿烂让流川觉得害怕。有时候他忍不住走到三井跟前,停下脚步,想跟他说些什么,然而三井却只是对他淡淡一笑,便自行走开了去。
  第一次,流川感到完全摸不清三井心底的想法,时光在猜测、担忧和惶恐中难熬又极快的过去,转眼就到了演武大会到来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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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山雨欲来风满楼

  海南都城内今日戒备森严,城中百姓没有官府的谕令均不得外出行走。而在最热闹的市集之中,清出了一块极大的空地作为演武场,场边搭起了一座高台。在烈烈的风中,宫益义范正指挥仆役们忙碌的在台上布置着,看见牧绅一稳步的走上看台,连忙迎了上去,恭敬地禀告:“牧大人,都安排的差不多了,辰正时分就可以开始演武大会。”
  牧向周围巡看了一眼,颔首表示赞许。但他的眼光落在看台正中的位置时,却皱起了眉头,回头对宫益说道:“将国主和高头大人的座位换过来。”
  “啊?”宫益一时还没能理解牧的意思,露出迷惑之色。
  “把国主的位子安置在中间,高头大人在右上首!”
    “可是,一直都是高头大人居首座的……”宫益见牧绅一面色不善,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提出了自己的异议。
  “宫益。”牧对战战兢兢的宫益露出了一个宽容的微笑,然而眼中却是威严和不容置疑,“国主已经成年了,他才是我海南国的第一人,明白吗?”
  “是,是……”宫益大气都不敢出,忙不迭的答应着。
  
  从落座起,高头力虽然不说什么,但对自己座次的变化,明显表现出讶异和不悦,一直沉着一张脸,并不与身边的官员搭话,对于神宗一郎的问候也只是淡淡回答。
  神轻轻斜靠在舒适的椅子里,他的前方视野很是宽敞空阔,再没有其他人的遮挡,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台下整齐威武的士兵,以及鱼贯而入等候在场边的武士们。而其他人的位置都和他有一些距离,空落落的似乎有些寂寥,高头正一言不发的坐在他的右首,虽然一开始让神觉得有些惶恐好不安,然而当武士们随着司礼官的唱名,一个一个从他视线下方经过,恭恭敬敬的向他行礼时,却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兴奋和刺激。
  “流川枫,富丘人氏,十六岁,保荐人,近卫少将仙道彰。”当司礼官高声唱出这个名字时,神不由精神一振,一个高大俊美,却容神色冷漠的少年在台下向他微一躬身,便要离开。神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台边,温言对流川枫说道:“流川君,请努力。”
  流川一愣,不明就里,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便一言不发的走到场边等候着的武士队伍中。而台上台下却因为神对这一少年武士奇特的态度,而发出了一片窃窃的议论之声。
  虽然神一早就仔细的在四周的人群中搜索,并没有发现三井的身影,可是他非常肯定,以三井对流川的感情,此刻他必定是躲在一个无人觉察的角落,默默地关注着这场演武大会,关注着他旧友兄弟。
  神希望流川枫能够在这场海南选拔人才的盛会中脱颖而出,留在海南效力,那样很有可能三井也会随之留下,在自己可见可闻的地方。
  “时辰到了,请国主宣示开始吧。”牧走到神的身边,双手奉上一只裹着彩缎的鼓槌,台上的战鼓擂响,这场诸国瞩目的演武大会就正式拉开了。
  “还是请舅父擂鼓吧。”神微微一笑,侧过身去,恭谨的对高头说道。
  “多谢国主,老臣不敢僭越。”高头略略从座位中抬起了身子,勉强露了一个谦恭的笑容,而他的话音刚落,牧绅一就将鼓槌交到了神的手中。
  高头的脸上尽管仍是波澜不兴,可是内心却五味杂陈。他一手扶植栽培的国主外甥已经长大,一天一天的展露出作为国主的威势和愿望,不再甘心蛰伏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而那些少壮官员如牧绅一、仙道彰之流,同样是日渐明显的表现出拥戴国主,挑战自己权威的意思。神宗一郎,在他温文尔雅的外表之下,无疑有着令人信服的强大魅力。
  虽然高头清醒的知道,自己总有老去的一天,总有交出权柄的时刻,可是这样落寞,甚至是被逼迫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太难以甘心了。
  这边高头内心起落纠结着,而那边却响起了一阵密集有力的鼓点,年轻的海南国主,已为他强大的国家拉开一场盛会的序幕。
  
  风一阵紧似一阵,三井伏在屋脊之后,居高临下默默地关注着演武场中的一切。两个时辰过去了,几轮比试下来,上场的武士的技艺也越来越高强。高台正中神宗一郎从容优雅的闲坐着,却显现出渊渟岳峙的不凡气度,冷静而满意的看着那些未来可能成为海南军中强将的武士们。三井相信,这个国家一定会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有征服的力量,三井心中无法抑制的不安,终于随着流川将冰冷的剑锋再一次架在他脚下武士的脖颈边,而涨满了整个胸膺。场中场外,台上台下,都发出了一阵鼓噪,大家都为流川出类拔萃的武艺而动容,纷纷猜测着、评论着,而一旁还未出场较艺的武士也所剩无几。终于,三井悄悄起身,从屋顶滑了下去。
  “这个年轻人的身手太出色了!”流川惊人的表现,牧忍不住发出由衷的赞叹,对坐在他身边的南烈说道:“南大人,你真是为我海南寻了一个了不起的人才呢!”
  “机缘巧合罢了。他的来历不明,心智糊涂,脾性也不大好,今后还须牧大人费心琢磨。”南烈不动声色的淡然答道。
  “诸君之中,还有要向流川君挑战的么?” 司礼官大声向台下询问道。而已然落败的武士灰头土脸,还未出场的也面面相觑,流川枫接连干净利落的挑落了一个又一个的对手,身手之强,令他们再没有勇气敢站出来挑战。
  司礼官又连续问了两遍,还是无人应答,便回头向牧绅一投了一个询问的目光,牧满意的点头示意,司礼官清了清嗓子,正待宣布流川枫为本次演武大会的最终优胜者。突然场边又是一阵不大不小的躁动,只见一个少年正用力搡开他身边的人,举手抬足只见三拨两挑的就排开上来阻拦他的士兵,大踏步的走进场中。
  而同时,在场的三个人的脸色都变了,牧绅一一脸的疑惑,神宗一郎一脸的欣喜,而流川枫却是一脸的惊愕。那个少年背负着双手,站在流川的对面,仰起脸来傲然对台上的司礼官说道:“我要向他挑战。”
  他幽蓝的长发,粗布的衣裳在风中翻飞,英挺俊朗的面庞上,神情坦然而倔强,正是三井寿!
  “这,这……” 司礼官一时还转不过神来,又回头看了看牧绅一,结结巴巴的向三井问道:“你,你有报名么,有保荐人么?”
  三井一声轻笑,目光仍旧不离流川枫,口中缓慢却清楚的说道:“三井寿,武石人氏,十八岁……”
  “保荐人,海南国守护,神宗一郎!”三井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清亮的声音接了他的话往下说。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声音的方向,登时一片寂静,甚至连议论的声音都没有,几乎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神宗一郎说了这句话后,便笑吟吟的望着三井,目光中充满了热烈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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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霜刃光寒惊变生

  听见牧绅一在他身后轻轻咳了一声,司礼官终于醒悟过来,忙客气的对三井说道:“大会规定须比试兵刃,阁下可到场边择取趁手的兵刃,但点到为止,不得伤人。”
  “三井君。”一个侍从模样的人步入场中,来到三井身边,双手捧着一柄古雅秀致的剑,恭敬的递到他面前,“这是我们国主的佩剑。”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此刻周围几近鸦雀无声,几乎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由都吸了一口凉气,心道这突然闯入的少年好大的来头!
  高头和牧都在暗中察看神的表情举止,都想从中探出一些端倪。而牧的心中则更多了一分担忧。因为他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个自称三井寿的少年,便是月前在他府邸门外窥视,后来被仙道及时解围的那个人。他究竟是怎样的来历呢,不仅行动怪异,而且能让神与仙道都对他照拂有加。
  “多谢,不用了。”三井仰首向台上的神微一颔首,似乎表示谢意,对那侍从说道:“我自己备有兵刃。”说完便从腰间抽出了一把长不过盈尺的匕首。
  难道他要用这把不起眼的匕首,对抗流川那流云霜雪,所向披靡的长剑?而且竟然公然拒绝国主的好意,真是大胆又傲慢。众人都更加诧异了,而流川的脸色更是陡然一沉,心下顿时狂跳起来。三井手中的匕首,真是自己赠予他的那一把,寿,你到底想干什么?
  三井将匕首举至齐眉,缓缓从鞘中拔出,瞬间一道幽白的锋芒跃出,掠过二人的眉眼,三井的唇边似乎浮起了一抹浅淡若无的笑意,令流川霎时失神,而短暂的恍惚之间,三井一声轻叱:“臭狐狸,看招!”
  扑面如割的劲风,如惊涛骇浪般涌来,流川身不由主的后退半步,挥剑挡格。只听一声刺耳惊心的脆响,一长一短的双刃已交缠在一起。寒光闪耀,照亮了两张同样俊美的脸庞,一个坚毅而决绝,一个苍白而惊骇。
  三井的进攻并没有丝毫的停留,极为短促的停顿后,又排山倒海的一招紧似一招的攻了上来,竟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
  十几年都在一起学艺、切磋,彼此都是再熟悉不过,一时间让内心仍陷于困惑与迷乱的流川慌了手脚,频频后退,只有招架的余地。
  三井手中的匕首虽短,然而招式却极其轻灵且狠辣,招招直指流川的空挡和要害处。忽然嗤的一声轻响,匕首如灵蛇般弹了起来,扑向流川的面门,流川急忙将腰向后一折,堪堪避开了匕首的锋芒,然而随风扬起的长发却被斩断了一大绺,四下飞散。人群中登时爆发出一阵惊恐之声。
  突起的喧哗反而让流川惊省,想起自己身负的任务,在这最关键的时刻,无论如何不能动摇而功亏一篑。而同时却三井冷冷的说道:“我们对练过几百回,几千回,你不会就只有这一点本事吧,还是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流川一咬牙,避开三井荡漾着讥讽、痛心和决绝的眼光,长剑一划,霎时冷光四溢,迎面向三井席卷而去。二人再度缠斗在一起,攻势凌厉,守势绵密,起落离合之间已经过了半个时辰,犹自胜负难分。
  台上神宗一郎渐渐的收敛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担忧之色,目光紧紧跟随者三井的身形腾挪移动;而牧绅一则流露出赞赏钦佩的神情,对于一向嗜武且惜才的他而言,这场比试真是太精彩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流川的心里焦急起来,手上的剑渐渐有了沉重的感觉,而他看得出来,三井的动作也明显有些迟钝,可是神情却越发倔强,完全没有放弃的迹象。
  不能再拖下去了,流川心一横,看准三井招式中的一个破绽,全身气力都灌注于手,长剑破空呼啸,以风雷之势直奔三井胸膛。他算准了,三井必定要全力抵挡自己的攻击,而他就趁机攻击三井较弱的下盘,只要将三井击倒在地,按规矩就是他胜了,而且可以不必伤害三井。
  果然,三井不得不收回匕首架在流川的长剑,斫金断玉的声响,流川的长剑重重擦过匕首的锋刃,继续刺向三井的胸膛,三井被迫后退,仓促间脚下已有些虚浮。
  剑端离三井的胸口只有毫厘,流川正要收住剑势,抬腿扫向三井的下盘,突然听见人群中有人呼唤,“仙道大人!”
  仙道?三井不由循声转头,只见仙道正急匆匆的排开人群,大步流星的走到场边,一脸惊异和关切的望着自己。
  而就是这样一个极为短促的分神,三井握住匕首的手上已力道松弛,流川只觉得阻挡自己长剑力量弱了许多,剑势登时疾进,大惊之下却已来不及收手了!
  电光石火的刹那,流川明晃晃的尖端已无声无息的刺入了三井的胸膛。三井身子一僵,蓦的回过头来,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胸口的锋刃。
  痛,冰冷!三井的视线上移,对上了流川苍白如半透明的玉石的脸,他的双眼中盛满了恐惧、惊骇和慌张,半张着嘴,似乎想叫喊着什么,却始终没有出声,而整个人更是冰冻了一般,动也不动的僵立着。
  寿,寿!心中的呼唤几乎要破胸而出,而流川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剑尖刺进三井胸膛的瞬间,他感到后颈和腰间一阵轻微的疼痛,然后他就发不出声音,脚下也无法挪动半分了!
  最后的希望也全然破灭!即使是这样,他依然不动不喊,有的也只是惊慌诧异而已,并没有对自己表示更多的关切,算了,放弃吧,从前的那个流川枫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三井凄清一笑,整个身体向后倒去,剑尖从他胸口抽离,淌落了一汩细细的血流,鲜红的惊心动魄,流川手一软,长剑咣当一声跌落尘埃。
  “三井!”突然的变故如一道锋利的闪电,贯穿了仙道的脑海,他几乎想也未想便抢入场中,三井颓然倒下的身躯撞入了他的怀抱。
  流川的剑尖没入三井胸膛的一刹那,牧绅一也震惊非常,而两声极其细微而诡异的破空之声在他耳边不远处倏忽响起,瞬息即没。他疑惑而警觉的向身侧巡望。离他最近的是南烈,而他同样是神情惊异的看着场中,似乎并没有任何异动。
  牧心中一动,却不动声色,对南烈说道:“南大人,你速去瞧瞧三井寿的伤怎样了。”
  神腾的从座椅中站了起来,他正想奔向三井,但是手腕却被身后一人牢牢抓住。他讶异地回头,高头正脸色凝重,目光严厉的望着他,沉声说道:“国主,自重!”
  “放手!”神一声喝叱,用力甩脱了高头的掌握,从高台上跃了下去。高头呆住了,有生以来,他第一次看到他温顺优雅的外甥,露出如鹰隼般锐利,如火焰般灼热的眼神,竟是无比的慑人。
  “三井,三井!”仙道抱着三井摇摇欲坠的身躯,急切的呼唤着,而三井竟似完全没有听见一样,只是目光空洞的望着同样没了魂似的流川。
  南烈迅速的走到场中,经过流川身边时,几乎没有停留,只是伸手往他的背部一拍,好像只是安慰一般,流川感到似乎有两支细小的东西从自己的脖颈和后腰破体掉落,同时,南烈极轻、极快却极冷的声音也灌进了他的耳朵,“想他活命的话就别动!”
  流川的心猛的一跳,硬生生的刹住了自己本欲奔向三井的脚步。
  他就在自己眼前,他受了伤!神心中只有这样的念头,向面色苍白,胸口血色淋漓,正艰难而剧烈的起伏着的三井伸出手去,此刻只有自己的怀抱,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闪开!”感觉到有人正在靠近受伤的三井!仙道的心弦仿佛被人突然用力扯动,他下意识的一手抱紧三井,一手向着靠近的人影用力劈了过去。
  砰的一声闷响,万万没有料到仙道会骤然出手的神,被一掌结结实实的劈在了肩膀上,忍不住轻哼了一声,捂住肩头倒退了两步。
  “国主!”远远近近的惊呼此起彼伏,好几个侍从都向场中冲了过来,“都别动!”神忍着疼痛抬手制止了他们。
  仙道这才发现自己击中的竟然是神,瞬间有些惊愕的抬头望了神一眼,顾不上想太多,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怀中的三井身上。
  “仙道大人,让我看看他的伤势。”南烈轻声说道,轻巧的撕开了三井胸口的衣襟,俯身仔细察看了一会,便轻松地说道:“没有什么大碍,伤口不深,大人宽心,只是最好及时上药包扎。”
  寿没事,真是太好了!流川心头一松,脚下一下子有些发软。这时有人在他背后轻拍了一下,一个温和而沉稳声音说道:“跟我过来。”回头一看,牧绅一深邃的眼睛正望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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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自知平生少乐事

  “既然使团已经返回,是否应该先将公务交割呢?”高头冷硬的声音在神的身后响起,“国主,仙道大人?”
  神沉默了一阵,吩咐侍从,“将三井君移送到我的府邸医治,南大人,你多费心了。”
  “是。”移送到国主的府邸?南烈一愣,感到十分意外,但还是恭敬的答应,随即伸手欲将三井送仙道手中接过,“仙道大人,交给我吧。”
  仙道闻言,唇边浮起一个无奈而讽刺的笑意,突然长身站起,稳稳的将三井抱在怀中,低头柔声对他说道:“我们走。”说完转身大步走开,南烈只得跟上。
  三井扭头望向流川,只见他脸上眼中流露出的神情仿佛很是纠缠,但犹自呆呆的站着,牧绅一的一只手掌正搭在他的肩上,带着嘉许的微笑。终于将头转向仙道的胸膛,不再言语。
  望着仙道和三井远去的背影,神苦笑着摇了摇头,对高头和牧说道:“舅父,走吧。牧大人,演武大会的事一完结,就速来议事。”
  “臣下明白。”尽管心下仍旧存在疑虑,但对于神的态度与处置,牧还是感到满意且佩服,他越来越认为,眼前这外柔内刚,既能隐忍,又不屈从的少年,将来必定会成为一个出色的乱世诸侯。
  
  唯希睁着大眼睛,呆呆的打量着躺在床上的三井,这不就是上回国主带回来的那个少年吗?怎么会受了伤?
  “再去打一盆净水来。”南烈的话让唯希恍然省悟,忙不迭的点头称是,临出门前偷偷看了仙道一眼,从来都嘻嘻哈哈的仙道大人,现在看起来又紧张又关切的模样。以唯希照顾国主多年的经验看来,每次仙道大人不高兴的缘故,多半都是跟国主恼了,所以她心中很不安,究竟又出什么事了。
  “放心吧,只是寻常的皮肉伤而已。”南烈宽慰仙道,“我在这里照看他,大人放心去议事吧。”
  “你先休息一阵,我很快就来瞧你。”仙道将薄被拉上,小心的覆住了三井的伤处,低声说道。他的上身微微微俯下,一枚绿玉制钱从领口滑出,在二人的视线轻轻晃动。
  望着眼前流动着的温润而熟悉的光泽,三井一直空洞冰冷的瞳孔中慢慢泛起了两泓暖意,嗤的发出一个好像无所谓的笑声,“别大惊小怪,这么多年刀头剑尖打滚过来,这种伤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说完闭上了眼睛,流露出倔强的神气。
  三井的话似乎让仙道也松了口气,展颜一笑,不再说什么,慢慢的退到门边,又深深望了三井一眼,转身离开。
  终于仙道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了,三井倏地突然睁开眼睛,却对上了南烈带着几分关怀,几分揶揄的眼神,“呵呵,看来你的麻烦真是不小……”南烈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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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岂有此理,湘北也太托大了!”高头大力拍了一下桌案,脸上尽是愠怒之色,“海南是上国,湘北是下国,结盟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我海南国主给他们阵亡的士兵致祭?”
  武藤和清田对望了一眼,心下都嘀咕着:“果然。”
  仙道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的说道:“我瞧湘北国主的意思,如若我们不答应,这联姻之事就免谈了。”
  “哼哼,那我们就趁此提兵北上,踏平他湘北。”高头气呼呼的说道:“是他湘北无礼在先,想来天皇、将军和各国国主都不会有话说!”
  “高头大人。”看着高头勃然大怒的模样,牧绅一心下有些好笑,他认为,一向沉稳的高头大人今日如此光火,恐怕不仅仅是因为湘北提出的要求,“现在我们动武,不正好促成翔阳和湘北联手么?我可是听闻,翔阳的边境进来很有动静呢。”
  “那依牧大人的说法,要怎样对付?”高头没好气的堵了牧一句。牧绅一是他一手栽培提拔起来的,可是最近却频频拂逆自己的意思。而且去年突然被将军封为海南的守护代,掌握了全国的兵权,隐隐有了跟自己分庭抗礼之势。
  “此事绅一说了不算,听国主裁夺。”牧依旧神色泰然,对高头的态度并不在意。
  “我不想打仗。”神略一沉吟,向众人巡视了一周,缓缓的说道:“所以,我愿意接受湘北的条件……当然,舅父总摄国政,自然还是听舅父的意思。”
  “臣下不敢。”神的话让高头的脸上有些缓和,“虽然国主大量愿意迁就湘北,但仍不可不防,青上原地势险要,又靠近翔阳,万一湘北翔阳有何叵测居心,真是危险得很。”
  牧不由在心下暗自赞了一声,都说高头力老谋深算,果不其然,他所说的顾虑,其实正是自己担忧的。不过,他同时也觉得,这实在是一个树立神宗一郎的权威地位,甚至可以从高头手中彻底拿回权力的绝好机会。
  “臣下认为,只要做好万全的防备,也陈兵边境以示威慑,同时挑选最出色的武士扈从保护国主和高头大人,应该没有问题的。”牧说出了自己的观点,“况且因为害怕危险而放弃联姻,传扬出去,也有损我海南的体面啊。”
  “国主。”仙道突然开口说道:“使命已经交割,该如何处置,您和诸位大人慢慢商量着,臣下能否先告退?”
  “怎么了,彰?”神一愣,有些疑惑。
  “首先,臣下对国事素来没兴趣,也乏能耐。还有,我想去看看三井寿!”仙道毫不遮掩,径直说出了自己的意思,他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况味,然而直视着神的双眼却透着清亮而坚持的神采。
  神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居然不知该怎样回答,讪讪的欲言又止,显得很是尴尬局促。
  “国主执意要将他安置在府邸疗伤,臣下也不敢有异议。”仙道的脸上又浮起了看似舒放,却暗藏讥讽色浅笑,“只求国主恩准,臣下可以随时来探望他。”
  高头的眉心一蹙,脸色越来越阴沉,以他老于世故的经验,神和仙道之间,想来又有了不痛快,而这一切,必定与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三井寿有关,弄不好其间还颇有一些难堪的缘由。
  “嗯,你是他的朋友,探望是应该的……”神勉强笑了笑,抬手示意仙道可以请便了,然而心头却涌起从未有过的苦涩和不忿之意,他被迫在此跟臣子商议着,迎娶素不相识的湘北公主;而仙道却可以自由自在的去和他喜欢的人相见。从小自己就规规矩矩,谨言慎行,而仙道却潇洒不羁,为所欲为。难道,自己和彰之间,除了权势之外,其他注定都要输得干干净净吗?可是权势又能为自己争得什么呢?
  仙道很恭谨的伏地向神行了一个礼,就极快的退了出去,好像一刻也不愿意在此多停留;单是想着他此去会对三井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神就觉得忐忑不安,甚至有些痛楚的滋味,同样的,在此停留对他而言,也是一种煎熬,可是他却不得不留下来。
  自知平生少乐事,却遣何人慰衷肠。将真情与肆意统统藏起来,这就是国主的责任吗?神笼在大袖下的拳头紧握,指尖深深陷入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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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有情至此莫浪愁

  南烈的药果然不错,胸口的伤处冰冰凉的,几乎感觉不到痛楚。三井睁着眼睛望着帐顶,素净柔和的颜色,让他的心绪逐渐平复。
  找到流川枫,然后带他回湘北,继续从前的生活,未来该如何便如何,这是两年来三井始终坚持的信念。他甚至在每一次寻访未果,失望之际,想过流川是否已经不在人世,也曾艰难的劝说自己吞咽这痛苦的可能,却从未想过会和流川在欣喜的重逢之后,竟然悲哀的形同路人。
  老师不是曾经告诉过他们,世间缘分的生和灭,都难有半分的勉强。诚然,十多年的同门手足情谊,以及那份说不清的情愫,要一夕斫断,这样的悲痛不是瞬间可以消散的。可是,流川枫不是毫发无伤,精神十足的站在之际面前了吗?而且还有着十分光明的前程,这样的结果难道不够好吗?
  流川的生命属于他自己,而不是为三井寿而活着。现在应该祈望的,就是湘北和海南永远不开战,过去的兄弟永远不会成为敌人。
  正当三井凌乱的思绪慢慢收束,为自己月余以来始终阴霾的心境,终于打开一道迎接阳光的缝隙之际,突然听见远远的站在门边的南烈诧异的呼唤:“仙道大人?”
  这家伙这样快就回来了?三井莫名的感到有些难堪的预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仙道,干脆闭起眼睛,装作还在沉睡的模样。
  又听见南烈在说“三井君没有什么大碍了,大人自便,南烈告退”,接着就听见轻缓脚步很快移到了自己榻前。
  仙道小心的掀起三井身上的薄被,似乎在仔细察看他的伤处。突然感到一阵微微的凉意,三井在省悟到刚才南烈为自己清创包扎之后,他的上身就一直是□的,脸上不由又是一热。而薄被许久没有被放下,仙道的目光仿佛有了质感,让三井觉得肌肤一阵一阵的起鸡皮疙瘩。
  “看够了没有,想冷死老子呢!”三井终于按捺不住羞窘,猛的睁开双眼,恼火的叱道。
  大概是因为连日的奔波,仙道俊爽明朗的脸上有了明显的疲倦之色,此刻却仍旧挂着温柔而促狭的笑意,让三井又是一阵突突的心跳。
  “寿……”吃了三井叱骂的仙道,终于为三井盖上被子,流露出有些委屈的神色。
  “别叫的这样恶心!”仙道的表情和呼唤,让三井又打了一个寒颤。
  “你觉得怎样?”
  “还死不了!”
  “那,这些日子,有没有想念我呢?我可还是一直都记挂着寿。”
  “少他奶奶的扯淡!”三井终于忍不住握拳捶了一下床榻,歪头望向门外,幸好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压低嗓门怒道:“再这样乱叫唤,我,我可不客气了!”
  “呵呵,寿看起来很有精神啊。”仙道隔着被子握住了三井的拳头,敛去嬉容,很认真的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你,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又是莫名其妙的冒出这样一句,听起来竟似充满诱惑和鼓励的话,三井真是恨不得抓起被子,盖住自己此刻一定已经红得足够丢人现眼的脸。
  果然,仙道立刻在床边坐下,双手撑在三井的身子两侧,然后慢慢的俯下身去,在近得彼此可以气息相闻的距离停下,明亮而荡漾着些雾气的眼睛望定三井,柔声说道:“我不是说过,有些话,回来以后一定要对寿说的,想听吗?”
  说想听?这也太恶寒了一点吧?说不想听,活像个女人在撒娇,大老爷们的有毛病呀?三井干脆给了仙道一个白眼,侧过脸去,避开他热乎乎的让人心猿意马的气息,给了他一个“懒得睬你”的表情。
  “听着寿,我从来没有这般认真过的。”仙道的话语还是如浮云一样温柔,如流泉一样清澈,却掩不住热情的飘进三井的耳朵,“寿,我喜欢你,很喜欢,如果不说出来便死去,我会很遗憾的……”
  原本,伴随着仙道的表白,糅杂了窘迫与畅快的感受让三井的思绪有些飘飘荡荡,但仙道的最后一句话,却如同惊雷,将他从意识的混沌飘渺中拽了出来。
  “仙道!”三井的眼中不禁流出恐惧的神气,伸手蓦的抓住了仙道的胳膊。
  “所以,让我在有生之年好好爱你,成么”仙道微微一笑,似乎在宽慰他,又似乎带着些凄清,反握住三井的手掌,慢慢移到了自己的胸口,“也许有些自私,可是,可是我能够找到的,最真实的活法了。”
  仙道身患不治之症,和他在一起就意味着不可能长久,就意味着必定分离的痛楚。神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回荡。可是眼前温情又明朗的少年,还是如此的真实鲜活的牵动着自己的心弦。
  一时间热情、凄凉、快意、痛惜,各种强烈的情绪在三井的胸臆激荡不已。是的,这样的感情也许惊世骇俗,也许大逆不道,也许最终是美丽的夭折。然而既然生命中遇见了这样一个人,就陪他尽情的肆意一回,别再去为那些忧伤的过往和无定的将来而愁心吧。
  “寿?”将三井半晌不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显然是心绪起伏,仙道不禁忐忑的出声相询。
  二人的视线在静默中交缠,三井突然咧嘴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然后皱眉做出嫌恶状,“都说了,别叫得这样恶心!”
  仙道一愣,终于领会了三井的意思,大喜过望,一把将三井拥入怀中,在他耳边放声笑道:“哈哈哈,恶心吗?我不觉得呀,寿,寿,寿……”
  “痛痛,碰我伤口了,你这粗野的家伙!”
  “啊,对不起,寿,我换个姿势……”
  “放,放屁,你给老子起开去!”
  南烈在庭院中,负着手望湛蓝的长天,耳边传来细细的风吹修竹的声响,以及隐隐约约的笑骂声,沉静如水的容颜之上,不禁也化开一个清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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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国主和诸位大人都认为可行,那就再派使者回复湘北,接受他们的条件,并且正式下聘吧?”高头的眼光逐一向堂上诸人扫视过去,大家都无异议。
  “嗯,就照舅父的意思办吧。”从仙道离开后,神就一直心绪不宁,恨不得马上结束这场烦恼而冗长的议事。
  “那国主认为,再派谁去湘北呢?”高头问道。
  “仙道彰,让他去湘北!”神几乎想也不想就立即回答,口气里竟是充满了不耐烦,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神很快发觉了场面有些尴尬,只得干笑了两声,讷讷的解释道:“既然彰是议婚使,就一事不烦二主吧……”
  “是。老臣这就安排下去,尽早让仙道大人赴湘北下聘。”高头不动声色的说道,心下已有了主意,转向牧绅一说道:“牧大人,演武大会的事,全都妥善处置完结了么?”
  “还未,臣下就先告退了。”牧似乎领会了高头的言外之意,赶紧起身告辞,“待拟选用的武士名次议定之后,便呈国主和高头大人阅看。”
  “好,偏劳牧大人。”高头向牧颔首,并对武藤和清田说道:“二位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几日吧。”
  很快的,众人都逐一退了出去,只剩下高头和神二人,空荡荡的堂上,气氛顿时有些凝重起来。
  “宗一郎,舅父有些话想问你。”高头起身,走到神的对面坐下,严肃的说道:“可能有些冒昧,但希望你能说实话。”
  “嗯,不要紧的,舅父请说。”神的语气十分平静,并不回避高头审视的目光,似乎早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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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我辈本无流俗态

  “那个三井寿,你和他的交情很好吗?”高头尽量使得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严肃而不严厉
  “在风浪郡,他从山匪和翔阳人手上救过我。”神的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似乎又忆起了那段惊险而有趣的经历。
  “他的来历,你可知道?他是哪国人,曾经做过什么,为什么会遇见你?”高头一连串的追问。
  “嗯?”高头的问话,让神有些恍惚,确实,他离奇又自然的被三井吸引着,可是却始终不知道他的过去和来历。无奈之下,只得轻轻的吐出一句:“不知道。”
  “宗一郎,不是舅父多口,防人之心不可无,那个三井寿……”高头不禁蹙眉,神一向心思缜密,规行矩步,没想到却如此轻率大意的,就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走进他的身畔,这让高头着实感到担忧。
  “舅父放心,他不会加害我的。”神俊美柔和的脸庞仿佛一下子亮起来,带着自信的容光,“他,他是我的好朋友。”
  “就只是这样吗?”高头紧紧的追问,眼中的锋芒直指神的眸子,不想让他有丝毫的逃避。
  “当然不是的,舅父,你看得出来。”神的面颊泛起一抹浅浅的红晕,然而从容坦然的态度,倒也颇出高头的意料,“我很喜欢他……”
  神的话方一出口,高头便侧过头,长长吐了口气,果然不出他所料,而且他相信,实情还比神所言的,要更加的麻烦。
  “那仙道彰呢,是不是也跟你一般心思?”
  高头的话瞬间让神的脸色黯淡了下来,沉默了半晌才涩涩的答道:“是的。”
  高头抬起手掌敲着额头,这确实让他感到十分头疼,莫非这两兄弟从一降生起,就注定了一辈子都要不停的争同一件东西?
  “宗一郎,听舅父说。”饱经世故的高头很快就让自己的冷静下来,眼下最重要的,就是阻止事情往更糟糕的地步发展,他的声音和表情反而变得温和,还故意带着些调侃的意味,“我知道从京都到各国的贵族公卿,明里暗里的,不少人都喜欢此道。如果宗一郎你只是附庸风雅觉得有趣,那倒不妨事的。只是你很快就要和晴公主成婚,这样的事传扬出去终究不妥,于湘北的脸面上也不好看。况且天下长得好看的男孩子多得是,没有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彰较劲。”
  神越听越觉得刺耳,高头竟然认为他和三井之间,只不过是世俗男风的艳情游戏,这样神觉得自己和三井同时都受到了伤害,当下忍不住抗声说道:“舅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真心喜欢三井寿的!”
  “宗一郎!”
  “我定要他永远陪在我的身边!”
  “住口!”高头腾的站了起来,在他的印象中,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呵斥身为国主的外甥了,然而神的态度确实让他觉得恼火,“真心的,假意的又如何?难道你要跟彰争个你死我活,让这样荒唐的情事,来消磨你的意志,搅乱你的生活,然后贻笑天下?”
  高头声色俱厉的训斥,如同一瓢冷水从神的头顶浇下,他茫然抬起头,望着高头居高临下凌厉的眼神,突然之间感到一片迷惘。
  是的,自己只是一厢情愿的想将三井留在身边,因为他觉得三井也是一个热情而孤独的人,他们可以互相慰藉,彼此温暖,却从未去想自己的身份,让这份感情永远都只能藏在阴影下,这对于三井是否公平和情愿,他们是否会有真实而足够的快乐。
  “宗一郎,如果你只是玩耍而已,那么舅父不反对。”看着低眉垂首,好像沮丧万分的神,高头的心里也升起了一丝怜悯之意,说到底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于是他拍了拍神的手背,语重心长的说道:“但你一定记住,万万不可付出真心,即便已经付出了,也要全部收回,明白吗?”
  神苦笑,其中的厉害关系和不得已的种种,他全部明白。可是,付出去的真心,又怎么收得回来?
  高头突然向着门外大声吩咐道:“来人,传唤仙道大人速来议事!”
  “是!”门外立刻有侍从回答,接着脚步声迅速远去。神疑惑不解的望着高头,不明白他的用意。
  “让仙道彰尽快到湘北去,趁这当口,那个三井寿,你想怎样便怎样吧。”高头干笑了一声,笑声中也是充满了无奈,“无论这段时日过后,你是否厌倦了他,舅父都希望你及早收心,莫再荒唐了。”
  神静静的听着,却不置可否,他的心里自有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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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仙道很喜欢像刚才那样,将三井圈在自己怀抱中,可是很容易就碰到他的伤口,因此再怎样贪恋和不舍,仙道还是扶着三井躺下,然后自己半靠在他的身边,温柔含笑的打量着他。
  “喂,你能不能别老是盯着人看,好不自在!”三井抗议。
  “寿,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么?”仙道没有接三井的话茬,而是说出了一句令三井有些莫名其妙的话来。
  “怎么了?”
  “我不喜欢你留在这里。”仙道伸手抚了一下三井的额发,将温暖的手掌停留在他柔顺的发顶,“原因你知道的……”
  “仙道,宗一郎,他也是我的朋友。”三井从下往上看去,仙道的脸上依旧有着笑容,却带着幽幽的况味,不禁内心的情绪也有些低落,“何况,我不会在这里呆很久,只要伤势一好转,便立时动身离开海南。”
  “离开海南?你要去哪里?”三井的话让仙道吓了一跳,忙坐直了身子,紧张的问道。
  “回家……”三井轻轻的叹了口气。是的,离开很久了,很想念,也有些疲倦,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必须回湘北。
  “回家……湘北么?”仙道问。
  “咦,你怎么知……”三井诧异的问道,但话才出口一半,便笑了笑,不再往下说,反正自己从来也没有想过最终要瞒他什么。
  “然后呢?”
  “然后?”
  “一直都留在湘北么?”
  “不,我想我会回来找你的。”三井抬起手,覆住了仙道撑在自己脸边的手掌,缓缓说道:“然后我们一起访遍天下,我想总有人可以治好你的,彰。”
  第一次听三井用如此亲切的唤自己的名字,仙道的心头不由一热,竟然有一种陌生的泫然欲泣的冲动。他蓦的翻过身来,凝视着咫尺间的三井。对方英挺而有些苍白的脸上带着既倦懒又展扬的奇特笑容,清亮如镜的眼中分明映着自己的影子。仙道抑制不住激动的俯下身去,在三井的额上印了一个轻柔的吻,低低的在他耳边说道:“不要紧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不强求有多少时日。”
  “笨蛋,我强求……”
  正当二人沉浸在温柔而强大的情感漩流中,享受着静静聆听对方心跳的美妙感觉,品尝着夹杂淡淡酸楚的甜蜜之际,突然门口却传来了南烈低沉却清晰的声音:“仙道大人,国主派人唤你回去议事。”
  “哇呀。”三井惊呼,赶紧一把将仙道从自己身边推开,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
  “宗一郎,我就知道你不会这样简单就算的,坏人好事,你真是缺德到家啦。”仙道嘀嘀咕咕的骂道,不甘不愿的站起身来,对三井说道:“寿你先休息着,我一定再来看你。记得哦,你已经答应了我的,不能再对别人……”
  “住嘴住嘴,快滚吧你!”这家伙又开始胡说八道了!三井知道南烈就在门边,只得压低了嗓门叱骂仙道,一时间窘迫不已。
寿寿他姐,牧君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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