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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完结] 【流三/三流】忙趁东风放纸鸢 (522贺。全文完结~淡淡压轴登场~谢谢大家!)

本帖最后由 枫井暖羊羊 于 2012-5-25 17:50 编辑

这是羊羊的第一篇522贺。依旧很渣。向来脸皮厚的羊羊一直安慰自己说“心意到了就好”。好吧,抱着这种写文态度的人活该一辈子写渣文。此文的灵感来自于前一段时间羊羊与同学讨论《追风筝的人》这本书。讨论之后羊羊就鸡血了;鸡血之后羊羊写的文就狗血了【偶承认自己的文一直都很狗血】。真心欢迎亲们欢迎拍砖。同时羊羊也恳请看文的亲们原谅此文中的各种雷点以及不靠谱因素【虔诚地90度鞠躬】。文中的很多景物描写都参考了电影《音乐之声》和《茜茜公主》;文中涉及的阿富汗人名全部来自《追风筝的人》和《灿烂千阳》两本小说。其他对照或者参考小说的地方,羊羊会在文中一一作出注释。

羊羊自认为此文最大的优点就是又臭又长。再次请大家原谅羊羊鸡血之后的狗血。感谢所有登场客串的美女们。因为羊羊水平太浅,篇幅也有限,所以请客串群星们不要太计较辈分、年纪和戏份神马的。羊羊感觉给小水的戏份应该是最好的吧【占便宜、吃豆腐的事儿她全包了】——官家,这算是高考前媳妇为你加油吧。最后,特别感谢亲爱的梦梦和可爱的户主为本文提出的宝贵的建设性意见【梦梦,请不要大意滴期待猥琐女猪泡三哥的戏码吧;户主的生日贺还有些遥远,但偶会努力写!】。演员表之后,狗血的故事就要拉开帷幕了。

客串群星(按照出场顺序)

琴子 – 小雨 【正文】
知子 – 栀子大 【正文,番外中的黄金龙套】
三井爱 – 我家傲娇总攻 【正文+特别篇,番外中的黄金龙套】
叶莲娜 – 灵灵 【正文】
卡捷琳娜 – 梦梦 【正文】
阿齐莎 – 小水(偶官家)【正文+番外】
莱拉 – 某羊玛丽苏的真实写照【正文+番外】
薰衣草 – 草草【正文+番外】
理惠 – 小夜 【番外】
索拉雅 – 小川 【番外】
莉香 – 旦旦 【番外】
ALICE – alice 【番外】
小念 – 念念 【番外】
小昭 – 小王 (至于原因,小王,乃懂的)【番外】
小雪 – 雪(偶三姐)【番外】
藤原优 – 淡淡 【特别篇】

正式贴文之前还是想对三哥表白一下:学长,生日快乐!请和小流永远幸福地在一起啊!
美哉!我流三从来肾不衰~高举火把登上菊花台~

本帖最后由 枫井暖羊羊 于 2012-5-22 19:09 编辑

【一】隐形的纪念躲在心里面

春末夏初是萨尔茨堡【注1】一年中最美好季节的开始。湛蓝的天空笼罩着一片宜人的绿色,巴洛克式建筑群悠闲地享受着和煦的阳光和清爽的山风,碧蓝的萨尔茨河柔情细腻地缠绕着这座山城,音乐声、孩子们的嬉闹声和教堂的钟声愉快地交织在一起、随着蜿蜒起伏的山峦飘向远方。


在城郊的一座传统巴洛克庭院里,三井寿正坐在后院的咖啡桌旁写稿。这位年轻的自由撰稿人最近刚刚在一家报纸开了自己的时政评论专栏。他在写一篇阿富汗的时局评论。凉爽的晨风轻轻翻阅着咖啡桌上的一本书,晨光被不均匀地涂抹在书的封面上,隐约发出一片亮光。三井的视线落在了书上。这是一本小说。他伸手拿起小说,一下翻到了夹着书签的那一页。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几行熟悉的文字上:“……我们在同一个屋檐下说出了人生的第一个字。我说的是‘爸爸’。他说的是‘阿米尔’,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三井的思绪随着晨风飘回到他14岁的生日会上。那天12岁的弟弟把他在手工课亲手制作的陶瓷笔筒送到三井手里,白瓷笔筒上画着枫叶的图案。“寿。”他第一次说出了三井的名字。向来表情单一的弟弟脸上带着一丝虔诚的笑意。事实上,除了他自己的名字“流川枫”和“爸”、“妈”、“哥”、“姐”之外,“寿”是弟弟惟一能发准音的字,HISASHI。

“三少爷,小少爷醒了。他找不着小说了,有点不高兴的样子。”管家山口从别墅里走了出来。这是三井家的度假别墅。三井觉得萨尔茨堡是个能给人灵感的地方,于是他就躲在这里写稿——更主要是他要躲避爸妈安排的那些如地毯式轰炸一般的各种相亲。那一场接一场由相亲带来的短暂约会或者恋爱属实让三井感到心力交瘁。做软件工程师的弟弟流川枫也跟着三井来到了萨尔茨堡,所以爸爸妈妈干脆把管家和仆人派过来照顾两个儿子。

“谢谢山口叔叔。我去看看他。”三井拿起小说起身走进别墅。


三井敲了敲流川房间半开着的房门,“枫,早上好!我能进来吗?”

叫流川枫的高大青年转过身来冲三井点点头。流川穿着一套蓝色的短袖睡衣站在离窗户不远的书桌旁找着什么。窗帘完全拉开了,阳光柔和地倾泻在流川白净的皮肤上,配上他的蓝色睡衣,这个清瘦的年轻人看起来倒像是立在阳光里的一尊骄傲的青花瓷。

“枫,你在找这个吧?”三井把那本小说递给流川。流川点头,伸手接过小说。他把小说拿在手里轻轻摩挲一下,抬头用乌黑的眼珠看着刚把小说还给他的哥哥。

三井轻轻一笑,“我昨天写完稿路过你房间的时候看见这里的灯还亮着。进来一瞧,你已经拿着书睡着了。我最近在写关于阿富汗局势的评论,忽然又想再看看这本书,所以替你关灯的时候就借用了一下。不好意思啦!”说着,他伸手揉了揉流川额前乌黑的刘海。

流川轻轻摇头,浓密的长睫毛在漆黑的眼珠前使劲开合了两下。很多年了,他一直都是这样跟三井说“没关系”。

“赶快去洗漱换衣服吧。琴子阿姨说一会儿就开饭了。”三井笑着拍了拍流川的肩膀,转身出去了。

流川又低头看了看小说封面,蓝天,白云,高高飞翔的风筝,静立在远方、默默注视着风筝的高山白雪,两个男孩亲密地搂着彼此的肩膀,其中一个男孩手里还拿着一个风筝。这本小说叫《追风筝的人》【注2】,流川最喜欢的小说。他把小说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目光流连过的文字碰巧与刚刚三井读过的一样。“寿。”流川轻轻说出三井的名字,那声音仿佛冰块掉进了一潭平静的湖水。他把小说放在书桌上,迎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轻轻扬起了嘴角。


流川枫人生的拐点发生在他10岁那年。六一儿童节这天,三井财团的总裁夫人知子带着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到她平时做义工的孤儿院陪那里的孩子们一起过节。只要三个孩子有时间,知子一定带着他们来孤儿院一起做义工,她要让孩子们学会如何爱别人,也学会怎样才能被别人爱【注3】。那一年,她的大儿子三井明18岁,女儿三井爱15岁,小儿子三井寿12岁。三井夫人每次来都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带很多衣服、玩具、书籍和文具;她还会吩咐自己的三个孩子带着小一些的孩子们做游戏或者讲故事。

三井明和三井爱都在帮着妈妈和孤儿院的负责老师布置六一节派对的会场。12岁的三井寿被排除在了准备工作之外,因为妈妈、哥哥和姐姐都说他不会帮忙,只会捣乱。小三井倒乐得逍遥自在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打会儿篮球。于是小三井带着几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男孩走向篮球场。

“碰、碰”,孤儿院里的露天球场那边传来了一阵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小三井快步跑过去一看,原来是个清瘦的男孩儿在打篮球,一个人。宽大运动服随着男孩儿的跑动而来回晃动;额前纯黑的细碎刘海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格外苍白。令小三井惊讶的是,纵然这个男孩儿看起来有些瘦弱,他的奔跑、跳跃和投篮都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小三井经常随妈妈来这里,可他却从来没见过这个男孩儿。“他是谁?”小三井问身边的一个小伙伴。

小伙伴说这个男孩几天之前才来的。他叫流川枫,今年十岁。“最近才来的?”小三井开始纳闷。这个小孩儿是怎么变成孤儿的呢?几个男孩七嘴八舌地告诉他,流川枫的父母离异之后就都有了新的家庭,可谁也不愿意带着他,所以他就被送到了孤儿院。“啊?”小三井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不能相信世界上居然有这种父母。“因为他不会说话。”一个小男孩小声说。“其实他也不算哑巴。老师说他有发音障碍,他只能说清楚自己的名字和‘爸妈’而已,其他的音他都发得含含糊糊的,谁也听不清楚。他又没有表情,所以我们都不太跟他玩儿。”另一个稍微大一些的男孩儿又做了进一步解释。小三井歪着头看着眼前这个正在极其认真打篮球的男孩儿: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与篮球的交流里了,丝毫不注意也不在乎周围的一切。12岁的三井寿忽然有了这样一个念头:周遭的一切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流川枫在乎的,因为从来就没人在乎他。从这一刻起,“凄苦”这个词正式出现在了三井寿的人生字典里。

“况”的一声,流川枫投篮不中,篮球重重地砸在了篮筐上弹开了。球滚到了三井脚下。他弯腰捡起篮球,笑着对流川说:“你好,我叫三井寿。我们一起打篮球吧。”

流川用他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抱着篮球冲自己笑的男孩儿:他身高和自己差不多,棕色的头发被梳成了中分,两道剑眉和英挺的鼻梁让他看起来英气勃勃,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在阳光下显得很耀眼,就像他此刻的笑脸一样。当时十岁的流川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曾经对着自己这样笑过。他乌黑的眼珠左右动了两下,点头同意了。


没过多久,原本三对三的篮球比赛变成了小流川和小三井的一对一。没办法,其他的孩子都没他们打得好。插不上手的孩子们也不闲着,有的在当拉拉队,有的去呼朋唤友来看热闹。不多时,小球场边挤满了孩子们和老师们。站在一旁陪妈妈和哥哥看热闹的三井爱发现场边的助威团中形成了两大阵营:女孩子们都清一色地支持流川枫,而男孩子们就毫不吝惜地把自己的声援送给了三井寿。三井爱从没意识到自己这个宝贝弟弟有这么好的男人缘。不过后来她才知道自己并不全对,不是三井寿的女人缘太差,而是流川枫的女人缘太好——就算面若冰霜、表情欠奉,只要流川站在那里就足吸引所有处于6岁到60岁年龄段的女性。男孩子之所以都不遗余力地给三井加油是因为流川枫抢了他们太多风头,他们当然要大力支持能和流川枫叫板的人。

比赛结束,年长两岁的三井以一球小胜。流川不服。他一手抱着篮球,另一只手拉住三井的手一个劲儿地摇头。“还要继续比吗?”三井用那只空闲的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派对快开始了。改天我们再比赛,好不好?”说着,他摇了摇那只被流川拉紧的手。

阳光让三井脸上的汗珠散发出珍珠一样的光。流川看了看三井,漂亮的长睫毛抖动了两下,点头同意了。知子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拉着那个白净的小孩儿一起去参加庆祝派对,一起喝果汁,一起吃东西;看着他跟那个叫流川枫的小孩儿说话,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的;看着那个有发音障碍的漂亮男孩对自己的儿子点头或者摇头,她意识到自己家的阿寿终于进入了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的成长阶段了。

三井明和三井爱都是在差不多两岁大的时候产生了想要弟弟妹妹陪自己玩儿的念头。已经12岁的三井寿却从来就没表达过这样的想法。知子也理解小儿子不想要弟弟妹妹的心情: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早就习惯了被哥哥姐姐、管家佣人前簇后拥的养尊处优生活。可理解归理解,知子还是担心小儿子会被这样宠坏。她总带着小儿子来做义工的一个原因是要他学会爱与被爱;另一个原因就是想让他体会一下做哥哥的骄傲和责任。知子的老公就没那么好说话了。这位财团主席每次听到小儿子说不想要弟弟妹妹的时候总是生气加失望地说:“没出息!我看你长大后还能担当起什么!”其实,三井寿是三井爸爸最爱的孩子。但他也知道最小的孩子最容易被惯坏,所以他总是对小儿子特别严厉。

庆祝活动结束了,孤儿院的老师们和孩子们送三井一家人上车。“流川枫,下次我们再比赛!”小三井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冲小流川用力挥手。站在老师身边的小流川点点头,送给三井一个浅浅的微笑。多年以后,三井回忆往事的时候总说那是流川送他的第一个礼物。

车子开走了,小三井趴在后挡风玻璃前继续跟那个清瘦却倔强的身影挥手告别。日斜西山,那个身影被越拉越长;车子开得很快,那个身影变得越来越小。三井是在很多年以后才意识到他早已经把那个浅浅的微笑带着夕阳的温度一起留在了心里。



【注1】        萨尔茨堡,奥地利西部的一座山城,阿尔卑斯山的门户,奥地利的第四大城市。这里是莫扎特的出生地。经典电影《音乐之声》也是在这里拍摄的。

【注2】        《追风筝的人》(The Kite Runner, 又译作《追风筝的孩子》)。具体情况请参看百度百科:http://baike.baidu.com/view/332602.htm


此为电影海报。不过有一版原版小说也是用这张图做的封面。

【注3】三井妈妈的教育理念是羊羊根据苏菲玛索的一部叫《心火》的电影写的。
美哉!我流三从来肾不衰~高举火把登上菊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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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枫井暖羊羊 于 2012-5-22 18:16 编辑

【二】人间的遭遇有她的规则

已经看不见孤儿院了,可小三井还是趴在后挡风玻璃前呆呆地望着:“我要是有一个会打篮球的弟弟就好了。”不知道他是在跟妈妈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知子笑了,却没有说话。她把头靠在座椅背上,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回忆着孤儿院负责人告诉她的关于流川枫的一切。


过了一个星期,知子又带着小儿子到孤儿院做义工。三井一下车就大步跑向小球场。果然,流川已经在那儿打球了。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一对一;又是三井一球小胜;又是流川不服输;又是二人约好下次再比。晴朗温热的初夏午后,两个大汗淋漓的孩子并肩坐在树荫下喝水、休息。三井开心地讲着学校里的新鲜事,流川坐在一边默默倾听,卷翘的睫毛好像蝴蝶翅膀一下上下扇动。树叶和着微风奏出了一阵阵轻柔的小调,调皮的蜻蜓和优雅的蝴蝶伴着夏天的旋律围绕着两个孩子翩翩起舞。

该回家了,知子却找不到儿子了。她估计阿寿应该还在和流川枫打篮球,于是就到球场去找他们。还没走到球场,她已经看见儿子背靠着一棵树睡着了,他的肚子上还放了一个黑乎乎、毛茸茸的东西。待知子走近一瞧,原来是流川枫枕着自己儿子的肚子也睡着了。知子笑了。她轻轻唤醒孩子们,一手拉着一个向前院走去。在流川的印象里,被大人这样拉着手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他抬起头看看那张美丽安详的侧脸,幼小的心忽而被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给填满了。

“流川君,你愿不愿意到我家去,做我的孩子,做阿寿的弟弟?”临行前,知子蹲在流川面前,用双臂轻轻环着男孩儿的肩膀。

流川咬咬嘴唇,垂下了漂亮的睫毛。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抬起头看看知子又看看三井。摇头,流川坚定地摇头。之后他默默地转身离开,没再回头看知子也没再回头看三井。

回家的路上,小三井还是趴在后挡风玻璃前望着被车子越落越远的孤儿院,那个清瘦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妈妈,流川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们回家?”三井的声音有些委屈。乌云把夕阳遮了个严严实实,不见一丝孱弱的光线,好像快下雨了。

知子摇了摇头,“这样的孩子才更让人心疼啊。”她一边说一边轻抚着儿子的头发。


流川知道长在孤儿院里的孩子都盼着能被一个家庭收养,过上“正常”的家庭生活。可他并没有这样的期盼。对于他来说,“家”这个概念不代表温暖,不代表亲情,不代表幸福。流川曾经的“家”只是一个冰冷、充满了争吵和家庭暴力的地方。父母感情不和,各自都在家外有情人。如果只有爸爸或者妈妈在家,那么小流川通常都是酒醉父母的出气筒。如果哪天碰巧两个人都在家,那么流川就必定要见证一场火星撞地球似的争吵甚至厮打。

流川从小就有发音障碍。多年之后一个医生说,如果父母能在他小的时候给他足够的帮助、耐心和辅导,那么流川还是有希望进行简单的语言交流。可他的父母谁都没有把心放在这个“不会说话”的孩子身上。就这样,流川错过了学习并练习发音的黄金时期。就算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小流川也没有被父母送到特殊学校。小小的流川没有玩伴,除了他在家里翻出的那个瘪了气的篮球。隔壁一位好心的伯伯帮他给篮球充了气。从那之后,篮球就成了小流川最好的朋友,因为篮球愿意跟他玩儿,因为篮球听得见他在心里的倾诉——既然你们都不爱我,为什么还要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可这是个难题,流川不知道答案,篮球也不知道。答案在多年之后被揭晓:“他们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让我好好爱你。”

在流川十岁这年,把吵架和打架当成家常便饭的父母终于决定离婚。但是他们谁也不愿意带着这个不会说话也没有表情的儿子生活。就这样,十岁的小流川被送到了孤儿院。流川喜欢在孤儿院的生活。在这儿,他不是任何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的一日三餐有人照顾;他打篮球出了一身的汗还有人叫他去洗澡、去喝水。一位在特殊学校教手语的老师也来孤儿院做义工。她特别耐心地教小流川手语,教小流川识字。在这座孤儿院里,十岁的流川枫终于有了自己对幸福的定义,一个初步的定义。

或许一个十岁的孩子还不懂什么叫“心灰意冷”,但流川的确不愿再走进一个所谓的“家庭”了。他宁可每个星期都在篮球场等着三井来跟他一对一,哪怕一周只有一次。


又过了几天,孤儿院的一位负责老师来问流川愿不愿意到三井夫人家去做客。小流川像尊雕塑似的站在那里,一脸困惑地看着老师。“三井夫人就在会客厅等着你呢。跟我去看看吧?”说着,她向流川伸出了手。流川眨眨眼睛,把自己的手递给了老师。

“流川君,你好!今天我家有个小型的家宴。我想请流川君去参加,好不好?”知子走到流川面前,弯下腰双手扶着他的肩膀。

知子温和慈爱的笑容让流川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他轻轻点头,又一次垂下了长长的睫毛。

坐在豪华梅赛德斯的后座上,知子一手搂着流川的肩膀一手把一路上经过的地方指给他:“那里是明哥哥念书的大学;那边爱姐姐上学的地方;寿哥哥在那所学校上学;我常带孩子们去那个公园散步;看到那边的高楼了吗?那是我丈夫办公的地方。寿哥哥最喜欢那个游乐园,下次带流川君一块去好吗?……”说着说着,知子感觉自己肩膀上一沉,低头一看,流川已经靠在她身上睡着了。

小流川从深度睡眠过度到半睡半醒是因为他感觉到有人在抱自己。“老公,轻点抱,轻点抱。别吵醒他。”他好像听到了三井夫人的声音。“知道啦。山口,快把我的外套盖在他身上。”一个陌生的男声在流川耳边响起。自己是在做梦吗?或许吧。在梦里,他被人抱得很紧,而且身上被盖上了一条很暖的被子。小流川毛茸茸的脑袋在那个宽阔的肩膀来回蹭了两下;他还下意识伸出手搂住了那个人的脖子。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梦境。这样的梦境并不坏。

流川睁开眼睛之后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身上盖着一条很精致的羊毛毯子。他坐起来,揉揉眼睛,轻轻“嗯”了一声——三井正坐在床边、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他。“你可真能睡。你再不起来,我就快饿死啦!”小三井伸手揉了揉小流川的刘海。

流川茫然地朝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天边的火烧云染红了玻璃,也染红了屋子里的一片墙壁。三井背着光,他的轮廓也染上了从窗口传过来的温暖红色。“你也饿了吧?赶快下楼去吃饭吧。大家都等着你呢。”说着,他拉起流川下楼洗手吃饭。

原来,今天是三井爸爸的生日。三井爸爸听妻子说起跟小儿子很玩儿得来的那个孤苦男孩儿,也很想见见这个孩子。知子也想借这个机会让流川多和三井家的人多接触,所以他们决定请流川过来一起给三井爸爸过生日。

这是一次温馨的家庭庆生。三井爸爸在妻子和儿女的围绕中许下了心愿。十岁的流川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有爱的“家”才会是温暖的。就在这一刻,小流川居然有些羡慕小三井。

饭后,三井夫妇和孩子们带着流川参观这座豪宅。一楼的书房、客厅、视听室,二楼的卧房,三楼的游戏室、健身房和屋顶的天台。知子拉着流川的右手、三井爸爸拉着流川的左手。“流川君,你看,这里是寿哥哥的房间,就是你刚刚睡觉的那一间。我和爸爸住在那边。明哥哥和爱姐姐在寿哥哥对面。隔壁的那一间你可能会喜欢。想不想进去看看?”知子带流川走到了小三井隔壁的门口。流川的心里第一次涌起了迎接惊喜的冲动。他对知子点了点头。

房间的格局和小三井那间一样,落地窗、大衣橱、书桌、大床。“流川君,这个房间就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从阳台这里也可以直接到隔壁寿哥哥的房间。”知子拉着流川走到阳台。晚风徐徐,温暖而干燥。和知子一起站在阳台上的小流川觉得自己的心被风吹得有些痒、有些涨。“你看,后院也有一个篮球场。流川君如果愿意的话,可以经常过来和寿哥哥打篮球啊。”

还不等流川想好该点头还是摇头,三井爱以圣诞老人的口吻说:“流川君,房间的棚顶有惊喜哦。”小流川懵懵懂懂走进房间抬头一看,棚顶画着一个由几颗星星组成的图形,旁边还用花体的英文写着Capricornus。“流川君的生日是新年那天吧?那就是摩羯座啦。这个图案就是摩羯座。这个星座棚顶的福利阿寿可没有哦。”三井爱一手拉着流川,一手指着棚顶的图案。流川看看正在跟他解释星座含义的三井爱,又转过头看看站在一边听得兴致正高的三井寿,他猛然感到自己的心变成了一个在热气作用下越升越高的氢气球。

知子也走了进来。她蹲在流川面前双手轻轻握着他瘦削的肩膀。“流川君,我知道让你一下子就接受我们有些太难为你了。不过只要你愿意,你可以随时来这里住些日子,跟寿哥哥打篮球也好,跟我和姐姐去逛街也好,去明哥哥的校园参观也好,或者去爸爸的公司看看也好。不管你选择住在哪里,我们都愿意做你的家人,我们都愿意照顾你。”说完,她轻轻吻了一下流川的刘海。

小流川早就不记得在以前的家里有谁这样温柔地和他说过话了;他更不记得自己的妈妈什么时候这样亲过他。他能感觉到从知子手心里传递到他身上的暖意,那是一种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温暖和关怀。眼前这个女人心甘情愿这样把他捧在手心里,纵然他与她、她的家人间没有一丝血缘关系。原来,世界上还有人愿意这样在乎他。流川又转回头去看小三井——他正使劲朝小流川点头。终于,流川伸出细长的双臂环住了知子的脖子,毛蓬蓬的黑发在知子耳边蹭来蹭去。爸爸和大哥相视一笑;三井爱和小三井四掌相击:“YEAH!”

正式收养流川之后,三井爱问妈妈为什么不给弟弟改姓三井。知子说,生、养都是恩。既然是他们把小枫带到这个世界上,那让小枫继续用他们的姓,继续用他们给取的名字也算是一种报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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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没人先发这么多~

其他的偶再继续改~

好吧,偶下午滚过来数板砖~
美哉!我流三从来肾不衰~高举火把登上菊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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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追风筝的人是一本好书啊,羊羊你真有勇气,话说你这个文要是都要受板砖那我就该被劈死了,呵呵,回头再详细看,我要去上班了,亲一个
三命,藤殿是儿婿,藤三永远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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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细腻的
这章又可怜又温暖。善意和责任真是最美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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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一个……小流子好可怜啊,不过也好幸福啊,上帝关上了一扇门,必定要打开一扇窗,小流子糟糕的父母就是为了让他体会更完整的爱而出现的吧。期待羊羊的新文,温馨和爱一直都是羊羊的文给人的感觉,羊羊加油!

祝亲爱的三哥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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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泛灵 于 2012-5-22 17:07 编辑

哇,好有爱的文啊,萨尔茨堡,巴洛克庭院,好有异国风情哦!
三井的家真温暖啊,父慈母爱的,房子又大,环境又美,真是羡慕死人了。
文设三井跟流川都是外国人吗?还是从日本移民过去的?
博爱党,监督大儿子,彰彰小儿子(*☆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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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4# 雨暗


    握爪啊,小雨~

《追风筝的人》偶只看过一遍,但印象太深刻了~

一直想看第二遍,但一直没有勇气看第二遍~

哈桑就是偶心中永远的痛啊~
美哉!我流三从来肾不衰~高举火把登上菊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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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5# 星星


    谢谢亲~

被人夸“细腻”尊滴粉幸福~

关于三井妈妈的教育理念,偶是从一部电影上得来的灵感~

哦,对啊,偶应该把这个加到注释里的~
美哉!我流三从来肾不衰~高举火把登上菊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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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小枫枫啊
没有家人的温暖
就让三井哥哥好好疼疼你吧
以后你也要对三井哥哥好啊。

还是要祝三三生日快乐,万寿无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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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6# 又见流川


   

谢谢小川滴鼓励~

这文越到后面越渣~

而且偶赶脚这次偶的表现不像小流亲妈啊~
美哉!我流三从来肾不衰~高举火把登上菊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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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7# 寿物语


   

亲滴回复让偶内牛满面啊~

偶也不知道自己咋了,总是喜欢在自己的文里给小流安排成那种没爹没妈的角色~

好吧,其实偶是指望三哥好好爱小流滴~
美哉!我流三从来肾不衰~高举火把登上菊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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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8# 泛灵


    其实他们是日本人啦~【一会儿偶的更新一粗来灵灵就看到袅~】

在萨尔茨堡的房子只是他们家的度假别墅,就是夏天去那儿观景避暑用滴~

偶脚的萨尔茨堡是一座浪漫的城市,在这座城市里的爱情应该很有爱~ 【当然,作者的水平就另当别论袅~】
美哉!我流三从来肾不衰~高举火把登上菊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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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枫井暖羊羊 于 2012-5-22 19:32 编辑

【三】越想逃离却越沉迷


早饭过后,三井和流川兄弟二人开始了各自的工作。流川在十岁那年正式进入特殊学校学习。为了帮他把功课全部赶上,爸爸妈妈请了好几个家教给他做特殊辅导。他们还带着全家人一起学手语,连管家佣人们都要学。除了篮球之外,流川对电脑也有一种无师自通的天分。后来流川选择了东大的网络教育学IT,因为流川的语言障碍在网络教育中可以被完全忽略。毕业之后,流川在一家新锐软件公司做软件工程师。这个工作的好处是办公地点和工作时间都可以很灵活,而且同事之间的绝大部分交流和沟通都可以依靠网络。

流川在自己的房间里忙了一阵。屋外晴好的天气让流川坐不住了。他想跟三井到后院去打篮球。三井的房门虚掩着。站在门口抱着篮球的流川听到里面传出的轻轻敲击键盘的声音。流川立在门口良久。他从门缝里看了一眼那个挺拔结实的后背,嘴角轻轻一挑,转身回房去放下篮球,拿了一张毯子和那本《追风筝的人》去后院晒太阳了。

除了篮球、睡觉、电脑和摇滚之外,流川对其他事物的兴趣都非常有限。读小说曾被家里人认为是流川此生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是,这个世界上惟一绝对的事情就是绝对没有绝对的事情。这本《追风筝的人》是去年他和三井一起逛书店的时候买的。流川逛书店向来只去两个区域:音像品专区和IT类书籍专区。那天,他在音像品专区偶然看到了《追风筝的人》电影DVD,高山、白雪、蓝天、白云,两个男孩亲密无间的背影和风筝。DVD的封面上说这个故事是根据同名畅销小说改编的。流川马上走到畅销小说专区去寻找这本小说。结账时,三井看着手里拿了本小说的流川惊讶得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流川很淡定地丢给三井一个白眼拿着书走出了书店。

小时候,流川和三井也一起放过一次风筝。那时候流川11岁,三井13岁。三井在自己的生日会上收到了一个漂亮的金鱼风筝,送礼物的人是三井的初恋情人铃木纯子。三井特别喜欢这个风筝。他把风筝挂在床头,每天看着它傻笑好几回。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三井决定让他的宝贝风筝好好飞翔一次。他打电话给纯子,结果铃木家的人说她正在上钢琴课。于是三井拉着流川一起到家附近的公园里去放风筝。流川从一出家门就闷闷的。三井猜弟弟可能是没睡醒,等一下一放风筝他就该来精神了。不一会儿,漂亮的大风筝就伴随着夏天的风在天空中优雅地飞翔。可流川却还是那副闷闷的表情,活像有人欠他钱一般。三井觉得流川好像对篮球以外的活动都没太大兴趣,也就不太在意了。“哗楞楞”,三井一抖线轴放开了全部的线。他抖动线轴的力气有些大,在风力的作用下风筝线一下被挣断了。大风筝飘飘悠悠地开始下坠。三井一脸怅然;但流川拔腿就追。“枫……”还没等三井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流川已经跑出好远了。“这个笨蛋不是想把风筝给追回来吧?”三井边追流川边琢磨。

不知道跑了多远,三井终于看到流川了——弟弟在爬树。三井的目光顺着树干向上移动,原来风筝挂在了树枝上。“枫,快下来吧!大不了……大不了风筝不要了!”三井站在树下着急地喊。风筝固然是自己的心爱之物,可如果弟弟因为这个受伤的话我一定也特别难受——或许比丢了风筝更难受。

流川抱着树干回头看了三井一眼,坚定地摇头,眉头锁得有些紧。阳光透过繁茂的树叶在流川纯白的脸上留下点点金光和一片斑驳的影子。三井一着急就要跟着他一起往树上爬,可流川却严厉而焦躁地“嗯”了一声,使劲朝三井摇头。流川继续向上爬,一点一点接近风筝。站在树下的三井仰着头,视线紧紧贴着拨开树枝去抓风筝的弟弟。那是三井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心提到嗓子眼”的滋味。好在过不多时流川就从树上下来了。他把风筝塞到三井手里,转身回家。

“枫,你手臂是不是被树枝给划破了?”、“枫,疼不疼?”、“枫,你不舒服吗?感冒了?”三井跟在弟弟身边一路不停地问,可换来的都是流川不耐烦地摇头。想来想去,三井觉得可能是自己拉流川做他不喜欢的事情惹他不高兴了。到家之后,三井咬咬牙,把风筝放到了壁橱里——既然放风筝惹你不高兴,以后不去就是了;再说,你爬树我还担心得要死呢!臭小子,脾气那么坏!从那之后,兄弟二人再没一起放过风筝。三井倒是约小女朋友去放过一次风筝。风筝再次断线,结果俩人谁也没追上。小女朋友一生气扭头就跟三井分手了。后来的后来,三井把这段恋情定义为命中注定的无疾而终,就和他以后经历的每一段感情一样。


流川躺在后院的一颗枝繁叶茂的桃树下继续看小说。流川自己都记不清楚这本小说他到底读了多少遍了。“‘哈桑!’我大喊。‘一定把风筝带回来!’……他停下,转过身来,把双手拢在嘴边大喊:‘为你,千千万万次!’【注1】”他又读到了小说里描写的喀布尔风筝赛【注2】的段落。流川从裤兜里掏出itouch,带上耳机,仔细听那段最短的音频:“为你,千千万万次。”这是他拜托琴子阿姨照着书念的。现在这句话的每一个音他都可以发得准了。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这句话说给三井听。

流川仰头枕着自己的双臂,耳朵里听着音频,嘴里温习着发音,脑海中回想着小说里的情节。人做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只不过有些代价劳力,有些劳心,还有的即使心碎神伤也于事无补。哈桑为了他心中那份注定无法被承认的兄弟情谊付出了太多太沉重的代价,可他始终坦然、始终无怨无悔。或许,有些情感真的只能存在心里。

树叶和蝉鸣伴随着凉爽的山风一唱一和,一道道细小的金光顽皮地穿梭在树叶里和流川捉迷藏。流川闭上眼睛,一点一点采集自己记忆里的落英缤纷,从十岁那年到现在。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年来流川和哈桑一样固执地守护着自己心里对于某种情感的坚定与坚持。对于流川来说,三井不止是哥哥,而是他情感的寄托和终点。这一点,流川早在初见三井那一刻就确定了。如果三井不是哥哥,如果流川不是这个家庭的孩子,如果他们只是在茫茫人海中注定要偶然相遇的两个人,流川早就会把积攒在心中的情感表白给三井。更或许,他早就拉着三井跑到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朝夕相对,直到地老天荒。可现在,他们是兄弟。流川心中的禁忌之恋如果再背上不伦之恋的负担,只怕整个家庭都承担不起。不是不敢爱,而是不能表明爱。寿是父母最钟爱的儿子,如果一定要把这份感情呈现给他,那我势必要对不起给了自己无私亲情和关爱的父母。流川从来不会忘记对他好的人,包括当初帮他给篮球打气的隔壁伯伯。直到现在,他依然会按时送生日礼物和节日礼物给这位伯伯和当年在孤儿院照顾过自己的老师们、义工们。即便流川本人不在日本,他也会准时把礼物和写着感激与祝福的卡片寄到他们手里。爸爸妈妈全心全意地爱了自己十几年,难道应该把自己对哥哥这份注定无法被认同的感情作为对他们的“报答”吗?无怨无悔的爱总不能以“忘恩负义”为代价。如此沉重的代价流川枫付不起,更不能付。如果伤了爸爸妈妈的心,我永远都找不到救赎心灵的路。我像哈桑那样跟在你身边就好了,最起码你的喜怒哀乐我都看得到。


三井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写完了这篇评论稿而轻松:美国人来了,赶走了塔利班却没能给这个积贫积弱的国家带来安定和光明。就连小说家都忍不住在书中吐槽:塔利班的统治虽说让人不寒而栗,但起码阿富汗人还可以免遭战火;美国人让塔利班倒台了,可阿富汗人却在遭受恐怖袭击和战火的双重煎熬。想到这里,三井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他揉着太阳穴站起身来准备到室外换换脑子。他刚出房门正碰上管家山口拿着一张薄毯子走向后院。山口说流川在后院的桃树下睡着了。“山口叔叔,我正要到后院去清清脑子。我拿过去给他盖上吧。”说着他从山口手里接过了毯子。

三井把毯子盖在流川身上,轻轻帮他关掉itouch、摘掉耳机,然后挨着流川坐在树荫里。那本《追风筝的人》被翻开了倒扣在流川身边。三井拿起书翻看了两页,随即又把书放下,把头靠在树干上凝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和天边那些浮雕般的云朵发呆。《追风筝的人》三井也看过好几遍。他越看就越觉得自己是现实世界里的阿米尔——一个无法面对内心最真实的情感的人。阿米尔不敢承认他与哈桑之间的兄弟深情【注3】;而三井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内心对流川那种超越兄弟亲情的特殊感情。

在三井的心里,弟弟在感情上是非常单纯的。父母也为流川安排了无数次相亲。相亲对象都是精通手语、温柔甜美的女孩儿。可是,据每次都被弟弟钦点去陪同相亲并应付场面的三井爱透露,流川每次的相亲场景都大同小异:女孩儿见了流川都是一脸的意乱情迷,而流川却还是一副没睡醒、木木呆呆的样子。相亲结果也都差不多:女孩儿恨不得立刻嫁过来;流川则用手语告诉家里人“我跟她不熟”,并附送不明状况的表情。三井猜测流川跑来萨尔茨堡也是为了躲避父母安排的相亲。除了心性单纯,三井认定流川相亲不成功的另一个原因是他对感情缺乏安全感,毕竟他在十岁之前都没收获过真正意义上的爱。如果自己贸贸然把感情吐露给流川,只怕这个一根筋的弟弟会把爱情当成洪水猛兽的代名词。

三井花了很长时间才明了自己对流川的感情不是普通的兄弟亲情。起初,三井认为家里多一个跟自己玩儿得来的弟弟是件不错的事情;自己对弟弟好,大哥和姐姐对弟弟也好。二人渐渐长大,三井越来越觉得自己对流川的感觉和大哥对自己的感觉不一样。思前想后,三井偏执地认定这是一种习惯——他一回身必定能看见弟弟跟在自己身边。这个习惯一旦染上就再也改不掉。三井也说不清弟弟为什么总跟着自己——弟弟粘着哥哥姐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吧?自己小时候不也总跟着大哥和姐姐吗?枫不是也总找大哥和姐姐帮他完成那些让他头疼的功课吗?三井只知道他已经习惯了弟弟时常跟在自己身边,无论是打球、跑步、看比赛还是混不良。

三井高中时曾经因为膝伤而脱离篮球队混过两年不良。那时候他很少着家,爸妈为了定位三井的行踪连私家侦探都请了,但效果却不太好。不过流川有办法。一天,他放学之后打电话给三井。三井一接电话,流川只说了一个“寿”字。电话那头的三井以为流川在学校跟人打架了,二话不说就带着德男他们跑到流川的学校去。可他们到了学校门口却看见流川正安安稳稳地靠着自行车听音乐呢。这个情景让三井心里极为窝火。他本想冲流川发脾气,可他愤怒的目光一碰上流川脸上那纯良无辜的天然呆表情就熄火了。“既然是假警报,那我就走啦!”说完,三井大大咧咧地朝德男他们一摆手。

流川倒也没表示什么异议,只是推着自行车跟在他们后面。三井他们去居酒屋大吃二喝,流川也进去坐在一个角落里安安静静吃寿司;三井他们去闲晃,流川就远远地跟着他们;三井他们打架,只要三井不吃亏流川绝对不插手。没过多久流川就全部掌握了三井他们的活动轨迹。即使放学之后不打电话流川也能以最快速度找到三井,然后一如既往地默默跟在他们一群人后面。起初三井还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地劝流川回家,可流川不但不买账还总把特大号的白眼送给三井。没过几天,三井就懒得理他了:臭屁的混蛋,不嫌累你就跟着吧!反正你还不是为了给爸妈做耳报神。“你真是这么想的吗?”脑海中那个讨厌的声音如约而至。三井懊恼地甩甩头,企图甩掉这个魔音,只可惜没有成功。

那时,德男他们几个总是打趣三井是袋鼠变的,“出来混还带着个小的”。一听这些,三井必定会大发脾气骂他们废话多。有几次三井还差点跟他们动手。在一旁看热闹的铁男吐着烟圈云淡风轻地说:“三井,你是发不下狠心还是舍不得把小尾巴赶回家?”每每回忆起这段往事三井的心就被郁卒的情绪撑得快要爆裂:凭什么铁男那双猥琐的小眼睛能看透那么多事情?

流川翻了个身,把身上盖的毯子踢到一边去了。三井伸手替流川重新盖好毯子。他低头凝神望着流川的睡颜。他的黑发白肤在树荫里也还是灿烂鲜明。轻风时而撩起流川额前柔顺的刘海,隐约露出他如玉般无瑕的额头。流川睡着的样子让三井很想抓一根青草去扫扫弟弟的鼻子。不过一想到流川有点夸张的睡眠暴力,三井果断放弃了这个念头。哼,你这家伙也就是在睡着的时候才像个乖小孩。像你这种总把“白痴”和白眼送给哥哥的死小子就应该拉出去痛打50大板。

三井一直纳闷自己这个脾气不怎么好、拽得要命、跟哥哥没大没小的弟弟怎么好像真的精通读心术一般。当初,浪子回头的三井刚一进家门流川便把一个大大的运动背包丢给他,顺便送给他一个“白痴”的口型就回房间了。背包里有篮球鞋、运动服、一个新篮球、一张牙医的名片和一家美发沙龙的预约电话。“臭混蛋!”三井在心里笑骂。“谢谢你,枫!”可一分钟以后他却站在流川的门口大喊,仿佛把积在心里两年的浊气全部都喊出来了一般。“别吵弟弟午睡。赶快去刷院墙!”爸爸站在楼梯口不冷不热地提醒。作为混不良两年的惩罚,三井必须一个人把自家豪宅的院墙重新粉刷一遍。他刚刷完一半儿就发现流川坐在后院墙旁的路沿上喝水——流川已经把另一半院墙帮他刷好了。如果你问三井他当时又多惊讶,三井可以很负责地说他其实并没太惊讶,心花怒放加喜出望外倒是真的。虽说三井知道自己这是罪有应得,但在他心里的一个小小角落里还是在默默期盼有一个人会出现他身边——这个人只要站在一边看着他受罚就好。结果,这个人不但真的出现了,而且还替自己分担了一半的惩罚。脸上蹭着星星点点油漆的三井站在太阳地里朝流川一笑。流川瞪了三井那缺了三颗牙齿、贴了一脸创可贴的笑脸一眼,丢给他一瓶宝矿力,带着一脸一身的油漆走开了。“臭小子,你别走!这是对待哥哥的态度吗?!我忍受你这种臭屁态度很久了,你知不知道?”三井大步跑去追赶流川,脸上始终带着那种傻笑。

谁都希望自己身边有一个无条件付出不求回报的哈桑,他可以是家人、可以是爱人也可以是友人。三井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他有一个像哈桑那样的弟弟。能跟你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长大、一起分享彼此的成长岁月已经很难得了。我混不良你替我打架,我回家你帮我一起受罚,我回篮球队你陪我恢复训练,我去比赛你坐在看台上给我加油。不是说奢望越少就越容易幸福吗?有这样的弟弟我真的不该再有其他任何奢望了。就在三井看着流川出神的时候,他们头顶的天空已经被乌云完全笼罩,几声闷雷躲在乌云身后作响。“枫,快醒醒!要下雨啦!”三井用力摇流川的胳膊。流川揉着眼睛刚坐起来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快回去!”三井一手抓着小说,一手拉着流川跑进别墅。跑进门厅,两个人同时愣住:他们正紧紧拉着彼此的手。二人怔在原地,一言不发地望着对方,眼波流转,心跳加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又同时回神,仿佛触电一般同时松手。

沉默,一阵尴尬又暧昧的沉默。“枫,快去洗澡吧。别着凉。”三井不自然地笑一下,把手里的小说递给流川。

流川点点头,却把小说推还到三井手里。“借给我?”三井只顾低头看小说的封面,仿佛这是他第一次看这本书似的。

流川又点头,转身走去浴室。他刚刚拉着三井的那只手紧紧攥成了拳头,仿佛是在攥着什么极其珍稀、极其宝贵的东西一般。

屋外大雨倾盆,后院的草坪上洒满了随风雨飘落的花瓣。一阵凉风把大雨带起的泥土香气送进别墅里。三井站在门厅里透过迷蒙的雨雾望着后院的那颗桃树好久好久,那本《追风筝的人》被他握得很紧很紧。


【注1】        这句话的英文原句是: For you, a thousand times over!

【注2】        按照小说里的描写,喀布尔曾经(王室政变和苏军入侵之前)举行的风筝赛是人人都可以参加的。大家把风筝放到天空,然后用自己的风筝把别人的风筝从天上撞下去。按照传统习惯,风筝赛优胜者撞掉的最后一个风筝就是为他追风筝的人最大的战利品。身为仆人的哈桑负责为少爷阿米尔追风筝。他为了保护这个最重要的战利品(其实在他心里这个战利品是属于少爷的)而被一个恋童癖给QB了。这个恋童癖后来成了塔利班的高官。



这是电影中哈桑在风筝赛上为阿米尔去追风筝的场景。

【注3】        在阿富汗的传统意识形态中(不知道现在是否依然如此),等级制度很严格,等级意识也深入人心。主人就是主人,仆人只是仆人;仆人甚至没有接受教育的权利。如果主人把仆人当成自己的“朋友”或者“兄弟”,传出去的话是非常丢脸的事情。阿米尔(少爷)和哈桑(仆人)从小一起长大(他们是同一个奶妈喂养大的;而且哈桑是阿米尔父亲的私生子【哈桑始终不知道这个事实;阿米尔也是多年之后才得知的】),他们的感情很好。其实阿米尔心里早就已经把哈桑当成他的兄弟了,可是生性懦弱的他却一直不敢承认这一点。
美哉!我流三从来肾不衰~高举火把登上菊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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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枫井暖羊羊 于 2012-5-22 19:33 编辑

【四】我们也许反而更相信爱


几天之后,三井写的阿富汗时局系列评论暂时告一段落。这样他每天都有时间跟流川打篮球、登山,去河边晒太阳,或者去城里听音乐会、逛教堂。爸妈照例每天打电话来给两个儿子请安,顺便问问二位准备什么时候回日本。三井推脱说自己还有稿件没有写完,所以要在这里继续培养灵感。流川朝三井比了一个在键盘上打字的姿势,三井会意,立刻跟爹妈汇报说流川的工作还没完成。不过父母也是有备而来的。他们说七姑八姨家的什么什么亲戚家的姐妹俩正在维也纳念书,让三井有时间带着流川到亲戚家多走动走动。三井满口答应着就要挂电话,可父母的话还没说完。他们在电话里把亲戚家的姐妹俩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全都告诉了儿子,而且还把姐妹俩的优点全部介绍了一遍。“爸爸妈妈要远程遥控我们去相亲。”放下电话,三井笑嘻嘻地对流川说。流川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典型的“非暴力不合作”。


这天下午,流川和三井并肩坐在萨尔茨河边看风景、晒太阳。天气晴好,山峦默默地凝视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河水默默地带走太阳送给自己的金光。三井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一些彼此之间毫无关联的事情:他最近写的稿件;神家打算领养一个阿富汗孤儿;阿牧的老婆又出了新书;彩子又有了身孕、而且这次怀的双胞胎女儿;樱木家养的拉布拉多生了八个小宝宝……流川或者点头,或者轻声应一声“嗯”,没有表情,也听不出情绪。他大概能从三井散乱的语言逻辑中判断出哥哥的用意:他或许还在为那天的雨中牵手而别扭和纠结。流川想,哈桑之所以一生坎坷却始终坦然是因为他始终让自己是阿米尔生命中那个亦步亦趋的追随者,不计前嫌,不计得失。寿,你不必纠结。我只会像哈桑那样亦步亦趋地追随你,只是如此而已。

三井正在心里纳闷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话痨了。神说过,从某种意义上讲,“话痨”是对内心尴尬的一种掩饰。尴尬?为什么?就因为那天下大雨我们拉着手一起跑回家?开玩笑!我们小时候也曾经拉着手跑来跑去的好不好?难道小时候我们是兄弟,现在就不是兄弟了?这辈子,我和枫只能是兄弟。既然只能是兄弟,那还有什么好尴尬的?

在山水间时走时停的山风送来了几句俄语。清脆甜美的声音告诉流川和三井他们的俄国小邻居就在附近。三井家的度假别墅旁住着一户从俄罗斯来的家庭。这家有两个女儿,叶莲娜和卡捷琳娜。小姐妹俩都是漂亮的东欧娃娃,暗金黄色的头发,湛蓝的眼珠和雪白的皮肤。她们的母亲是个和善的家庭主妇,时常会差遣姐妹俩把好吃的俄罗斯糕点和香肠送到三井家。礼尚往来,三井和流川也会把琴子阿姨做的日本料理送去给邻居尝尝。

两个东欧娃娃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三井扭头一看,姐姐叶莲娜手里握着风筝的线轴轻快地跑着,妹妹卡捷琳娜欢快地跟在姐姐后面。“HISASHI, KAEDE,你们好!”姐妹俩停下来用德语跟三井和流川打招呼。叶莲娜一手握着线轴,一手指着天上一个蜻蜓风筝问:“我们的风筝漂亮吗?爸爸妈妈买给我们的。”在阳光里,小女孩的暗金色头发闪着纯洁的光,仿佛落入人间的精灵。

“真好看!莲娜【注1】,你们两个真厉害,小小年纪就让风筝飞得那么高!”三井笑着回答小邻居。“我和KAEDE小时候也放过一次风筝,不过风筝断线了。”说着,三井朝她们做了个鬼脸。

“城里有一家专门卖风筝的店。那里的风筝都漂亮极了!我们的风筝就是在那儿买的。”卡捷琳娜拍着小手蹦蹦跳跳地说。

流川抬头看着在天上翱翔的风筝,睫毛一动一动的,眼角隐约闪出一丝笑意。三井看了流川一眼,弯下腰拍着卡捷琳娜的肩膀说:“谢谢你,吉蒂【注2】!有时间我们会去看看的!”

“太好啦!等你们也有了风筝,我们来比一比谁的风筝飞得高!”姐妹两个的笑脸比夏日的阳光还要灿烂。


第二天清晨,三井发现整个别墅里只有自己和琴子阿姨两个人。“小少爷跟着山口到城里去买东西了。应该快回来了。”琴子边准备早点边回答。流川那么能睡的人居然会早起去采购?三井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琴子阿姨的早点还没准备好,流川已经跟山口回来了。“枫,你去……买风筝了?”看见流川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蝴蝶风筝,三井忍不住揉揉眼睛。今天的太阳到底是从哪边出来的?

流川点点头,回房去把风筝放好。弟弟脸上淡定的表情让三井有些不淡定。枫不是不喜欢放风筝的吗?干嘛要去买个那么大的风筝回来?难道是小说看多了?还是他真想跟邻家的两个小女孩去比赛?三井知道流川向来争强好胜,不过他不明白流川为什么要跟两个小女孩较劲。

吃过了早饭,流川回房间工作,三井坐在客厅里看新闻。阿富汗的坎大哈又发生自杀式爆炸袭击了,又有平民死伤。三井从来无意卷入关于美军对塔利班开战的利弊讨论;可他总是在想有谁来对那些无辜死难的平民负责?有谁来对那些支离破碎的家庭负责?想到这里,三井拿起手机拨通了好友神宗一郎的电话。他和神是高中时代的球友,大学时代的校友。现在的神是东京一家电视台国际时政部的主管。

“……是的,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跟随你们的新闻团队到阿富汗去看看。”三井的语气很坚定。电话那头的神答应了三井的请求。

下午,流川把新买的风筝从房间里拿了出来。“想去放风筝?”三井跟着流川走出别墅。流川轻轻点头。三井看见流川翘起的长睫毛像闪着金光的蝴蝶一样在阳光下飞舞。

兄弟二人在河边的草地上放风筝。草地上开满了嫩黄色的小花儿。山风在草地上荡漾起一波又一波黄绿相间的细浪。大风筝就着山风“呼啦啦”地越飞越高。今天的流川完全不是当年放风筝时那副被人欠钱的模样。他不紧不慢地跟在三井身后追着风筝看,眼睛里绽放着孩童一般的纯真神采。“枫,你也来放一会儿吧!”三井见流川兴致这么高,便把线轴递给了他。流川接过线轴,缓缓地放开了所有的线。清凉的山风把风筝带到了高空。流川和三井仰头看着飞舞在蓝天白云间的小小蝴蝶。两个人的思绪也跟着风筝一起飞得很高、很远。要是时间能停在这一刻该多好——只有纯净的蓝天和白云,只有蜿蜒的群山,只有清澈的河水,只有俏皮的山风,只有风筝,只有你,只有我。你不必知道我爱你,我的爱就是一颗“不必捧着的果实”【注3】。

风力骤然变大。乌云从山那边一点点逼近。“枫,快收线。”三井赶紧帮流川收风筝。刚收到一半风筝线就被大风吹断了。风筝被风吹走了,可风筝线却像是绑在了三井心上一样。“枫,我去帮你追风筝!你快回家去!”三井拔腿就跑,丝毫不理会从天而落的大雨。就算视野在大雨里变得模糊,三井也依然清楚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跑才能找到风筝。枫,让我为你做一次哈桑——不,为你,千千万万次!

“寿!”流川的声音从噼啪的雨声中传过来。三井扭头一看,流川也跟他一起跑去追风筝。“你快回家!淋雨会感冒的!”三井的语气近乎训斥。流川使劲摇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就这样,两个人迎着风、伴着雨一起去追风筝——只属于他们俩的风筝。

寿,你有话要说,对不对?我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可我在乎爸爸妈妈。我不愿意你因为我而找不到回家的路。

枫,你是不是已经感觉到什么了?难道一直以来都是我太傻吗?


风筝落在一个小教堂的篱笆围墙上。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太阳为天上的乌云镶上了灿烂的金边。蓝色的大蝴蝶让开满蔷薇的篱笆围墙上有了诗一般的美感。三井把风筝从花丛里取下来,用力抖了抖挂在上面的雨滴。“枫……”三井把风筝塞到流川手里,刚刚攒了一路的心里话却在顷刻间都随着萨尔茨河流走了。流川的头发被雨打湿了,水珠顺着他额前一绺一绺的刘海滴落。此刻的流川看起来像水晶一般硬朗清澈。三井伸手轻轻拂去流川脸上的雨滴,“枫,我……”他再次语塞。三井本以为自己这次可以为流川做一次哈桑,可话到了嘴边他依旧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我是阿米尔,一直都是。

被三井微凉的手指划过脸颊让流川心里一颤,洪水终于还是撞上了堤坝。为什么“事与愿违”却也能让人心里如此甜蜜?“为-你-千-千-万-万-次。”流川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句他彩排过无数次的话,眼波好像流连在萨尔茨河上的天光云影。阳光在乌云后挥手,几道金光散落在流川和三井中间。三井呆呆地看着眉梢和嘴角挂着暖暖笑意的流川,又惊又喜,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原来我想说的话都在你心里。流川向前一步紧紧抱住三井——他此生感情的起点和终点。寿,谢谢你愿意做我的哈桑;谢谢你愿意和我一起分担这沉重的爱的代价。

三井伸手搂住流川的腰,“枫,我是个一无是处的傻瓜,对吧?”流川把三井抱得更紧,轻轻吻了吻他的脖颈。

两个高大的年轻人甜蜜地搂着彼此漫步在萨尔茨河边,个子高一些的那个人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蝴蝶风筝。雨后的天空上飘着颜色深浅不一的云朵,七色彩虹在萨尔茨河上架起了一座绚丽的拱桥,远处的高山,近处的河流,顽皮的山风,一切的一切都美得令人难以置信。


三天后,大哥和姐姐出现在了萨尔茨堡的别墅。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肩膀神色严峻地审视着坐在他们对面的两个弟弟。山口和琴子夫妻二人站在客厅门口静静听着,可他们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一句话。这四个孩子到底在搞什么鬼把戏?

大哥想:你们两个混蛋!还真让你们未来嫂子给说着了!就因为你们俩,我结婚之后就要每天负责刷锅洗碗、收拾厨房!

姐姐想:这两个臭小鬼!小时候倒没见你们串通一气去惹祸。如今长大了倒学会联手给我出难题了?你们不要太小看姐姐好不好?

终于,三井爱绷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板着脸吓唬他们固然好笑,但两个弟弟脸上“反正我们就讹上你们俩”的无赖表情更让她想笑。“好啦,好啦,我和大哥去爸妈那里做说客就是了。”她撸胳膊卷袖子一副大包大揽的模样;大哥也终于释然地笑着点头。

大哥和姐姐的态度变化让流川和三井再次被负罪感笼罩。“姐,就……就爸爸那个脾气和妈妈的心脏,他们要是知道了还不……”三井心虚地看了一眼自信十足的姐姐和笑得很淡定的哥哥;流川的睫毛不安地忽闪着,好像又回到了12岁那年他不小心打碎妈妈心爱的花瓶时的样子。

“啧啧,阿寿啊,难为你当初一不小心还混成了不良少年的老大。”哥哥一推眼镜,除了淡定之外,他笑得还很无良。流川和三井的注意力全部都被哥哥吸引过去了。显然这二位还没有完全跟上大哥的思路。

“私奔你们会吗?先斩后奏你们会吗?”大哥的表情一下又严肃了起来。向来细致又严谨的大哥能说出这样的话属实让三井大吃一惊,让流川犯了天然呆。

他们吃惊和发呆的表情让大哥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朽木不可雕”——这两个家伙还真是天生一对。他无可奈何地冲两个弟弟摆了摆手,做了个附耳过来的动作。“其实,你们可以这样……”


一年多以后。横滨郊区的一栋豪宅里。

“DADDY,今天我们真的要赛风筝,就像以前喀布尔的风筝赛那样?”名叫哈桑的六岁男孩第十二次问三井。

“没错!今天我们就是那样赛风筝。”三井第十二次回答儿子。他笑着替儿子换好新衣服,仔细卷好了空了半截的左袖管。哈桑原本住在喀布尔城郊。在前年的一次恐怖袭击中,他失去了所有家人和半条左臂。今天是哈桑的六周岁生日。三井和流川把朋友家的孩子们都请来了。他们要在生日派对之后为孩子们办一次风筝赛。哈桑是流川和三井收养的七个阿富汗孤儿之一。排行第六的哈桑有四个哥哥,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本来流川和三井只准备收养男孩儿,因为他们不知道能不能带好女孩儿。可三井爱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你们两个不会那么失败上辈子连个情人都没有吧?俩人一听这话全都动了活泛心思。最终他们收养了两个女儿,大女儿今年莱拉十岁,小女儿阿齐莎五岁。

“我们今天的行动计划是什么?”帮儿子整理好了衣服,三井以指挥官的口吻问哈桑。

哈桑把右手抬到太阳穴旁,五个手指全部扎开,脚跟一磕,“报告,爸爸和我放风筝,DADDY和哥哥们追风筝,姐姐和阿齐莎是拉拉队。”

“非常好!”蹲在地上的三井轻轻亲了一下儿子的额头。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伴着两声娇笑出现在了哈桑的房间里。“DADDY,我希望哈桑哥哥赢,可是我也不希望星也输。”小女儿阿齐莎搂着三井的脖子撒娇,她的浅咖啡色头发绑着公主辫【注4】,公主辫上的蝴蝶结和她身上穿的连衣裙都是湖蓝色的。阿齐莎养的美国短尾猫“薰衣草”轻巧地在在房间里跳来跳去,挂在她脖子上的一对银铃铛叮当作响。星也是神的儿子,他和阿齐莎是幼儿园里的同班伙伴。

“好哇,比赛还没开始,我们家就出小叛徒啦!看我们怎么收拾你!”说着,三井和哈桑一起抓阿齐莎的痒痒。

“哈哈……爸爸……爸爸……哈哈……快来救我啊……”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引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脚步声。

“搬救兵也没……”话还没说完,三井的眼睛就被一双手被蒙住了。那是三井再熟悉不过的一双手,修长白净,手掌有一层因为打篮球而生成的薄茧,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是他们爱情的见证,右手食指上的创可贴是昨天三井给贴上的,她的主人为了给哈桑绑风筝线不小心弄破了手指。“救兵来得这么快啊。”三井轻轻拿下了罩在眼睛上的手。他回头与流川相视一笑,把流川的手握得紧紧的。流川把三井拉起来,在他的棕色短碎上落下一吻。

大女儿莱拉带着一岁大的圣伯纳德犬“蛋卷”也跟着流川进了哈桑的房间。莱拉穿着粉色荷叶领的公主裙,棕色的头发也梳着公主辫。蛋卷的大脑袋使劲蹭着三井的膝盖,开心地“嗨嗨”着。刚才那阵惊天动地的脚步声就是蛋卷的杰作。“DADDY,山口爷爷刚刚打电话来说爷爷奶奶和大伯父、姑姑他们快到了。”阿齐莎的头发乱了,莱拉边给妹妹整理头发边笑着对三井说。

“好啦,我们的生日会快开始喽!”说着,三井领着哈桑到院子里去。流川领着两个女儿跟在后面。薰衣草和蛋卷跑去找其他四位哥哥。又是一串悦耳的铃声和一阵气壮山河的脚步声。

这栋豪宅是爸爸送给他们的。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卧室,除此之外书房、游戏室、健身房和后院的小足球场、篮球场也都一应俱全。“要不是看在孩子们的面上,我才懒得管你们两个孽障呢!”爸爸气哼哼地把钥匙塞进三井的手里。


下午,在郊区空旷的草地上风筝比赛正式开始。五颜六色的风筝一个一个飞上了天空。流川帮哈桑把着线轴,哈桑自己用右手操控风筝。为了保护孩子们的手,每个放风筝的孩子都带着手套。哈桑表现出色,接连撞下小伙伴们的风筝。他的四个哥哥,赛义德、塔里克、索拉博和扎尔迈,大步跑开去帮弟弟收获战利品。樱木的儿子的风筝是与哈桑的风筝抗衡最久的。最终,哈桑还是成功地把樱木家的风筝从天上撞了下来。

蔚蓝的天空上,那个从萨尔茨堡带回来的大蝴蝶在骄傲地飞翔。“最后这个风筝我去捡!”三井叫住了儿子们。他朝着风筝下落的方向跑得飞快,好像比当初在萨尔茨堡跑得更快。“DADDY加油!DADDY快跑!”孩子们的加油声此起彼伏。为你,为你们,千千万万次!跑在夏日暖风里的三井幸福地眯起了眼睛。眼看着DADDY的身影越变越小,阿齐莎着急了:“爸爸,我看不到DADDY了!”她拉着流川的手轻轻摇晃。

流川让大儿子赛义德帮哈桑收风筝线。他抱起阿齐莎,把正在向回跑的三井指给她看。“我看到啦!我看到啦!DADDY拿到风筝啦!我们胜利啦!”阿齐莎扬着两条小胳膊欢快地喊着。

“我们胜利啦!万岁!”男孩子们都高高举起手臂大步迎着三井跑去。流川一手抱着阿齐莎,一手搂着莱拉,微笑着站在夕阳里品味幸福的定义。


【注1】        “莲娜”是“叶莲娜”的昵称。
【注2】        “吉蒂”是“卡捷琳娜”的昵称。
【注3】        “不必捧着的果实”是羊羊看过的一篇精彩的电视剧评论。因为喜欢作者细腻的文笔,所以羊羊对这个题目印象一直很深。
【注4】        阿富汗的主要民族包括普什图族、塔吉克族和乌兹别克族。这些民族都属于欧罗巴人种,是白人。
美哉!我流三从来肾不衰~高举火把登上菊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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